爱情试验 第79章

午后三点半，当高二最后一门考试铃声响起，小乖抬起头看了看时钟，边等着老师收卷边收拾纸笔，纸张细碎摩擦声中，十七岁仲夏，高三来了。 为了高三学生的方便，高三的教室是设在二楼的。一考完试，大家就开始赶忙地整理自己的东西，从原先的五楼搬到二楼。二楼的教室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寂寥不过一个月，仿佛上一届高三的学生挥洒的热血还在，而马上就有更多后继的学子将自己的青春燃烧于此。 相较于其他同学的手忙脚乱，小乖则一个人静静地收拾着，她才刚刚熟悉这个教室一天的光影变化，才刚刚适应这里的早晚冷热温差，她才刚刚看清，自己其实很喜欢这里，而收获这些刚刚她却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转眼就便要失去了。又有什么地方可以一直停留呢。她想到寒假补课的时候。 在寒假补课的中午，小乖选择了呆在教室里午休来争取更多的时间复习。上午下课，紧赶着吃完午餐后回到教室，开始做作业，然后午睡，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一句“上课”仿佛成了条件反射的命令，上一秒还在午睡的身体在这声命令下马上站立起来。小乖边鞠躬说“老师好”边揉搓双眼，振作精神。 有一周她的座位轮排到了靠窗的位置，并且在最角落，虽然这并不是上课的最佳视角，但她却喜欢这个位置。中午，阳光斜照进教室，靠窗的一列座位在阳光的照射下，橙黄的桌面似乎散发着温暖的热量。然而前排的同学都将窗帘拉了起来，趴在课桌上休息。因为坐在角落，即使拉开窗帘，也不必担心阳光照射到其他同学。在做作业做到累了的时候，小乖会带上白色的耳机，侧趴在桌上，阳光便这样明晃晃地照射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被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冬季午后的阳光里，说不上名称的旋律在随意游荡，在独自一人的歌声里，她才能让心底那些无处躲藏的情绪，肆意泛滥。 她记得有一天趴在课桌上午休醒来的时候，揉搓着迷蒙的眼睛，刚刚好像发了一个梦。梦里她和程宇同班，一边回忆着一边下意识地望向了梦里程宇所坐的座位，隔着过道的斜前方。梦里程宇似乎中午大部分时间会在自习室学习，但上课前半个小时会回来教室休息。梦里她也是这样醒来，然后看到他趴在桌上睡着的侧脸，很安静的样子，头发却胡乱的披散着，张牙舞爪，好像炸毛的他。小乖一下就觉得心安。现在看着空荡荡的另一个人的座位，小乖想，如果可以每次睁开眼都看见你，多好。 窗帘已被全部拉开，阳光照射下的教室，看得见细小的尘埃在不自主的浮动。缓慢流动的空气里，仿佛有谁在编织着透明细密的网，网随着不知名的风渐渐合拢，一层一层，裹住小乖，直到小乖的心已成茧。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了，却甘之如饴。 韩松一考完试就被拉去抬桌椅了。教室里的人慌忙进进出出。夏灵灵早已收拾好书，双手抱着，在一边安静的等着小乖。自从二人和解以后，几乎恢复到形影不离的状态。早晨一起从宿舍出发去教室，中午一起吃中饭，晚自习后再结伴回宿舍，宿舍，饭堂，教室的三点一线，循环播放着两个人的身影。终于小乖也收拾好了，此时教室也只剩她们俩人。踱着步子到门口，小乖忍不住回望教室，空旷的教室里，傍晚的斜照挥散，细小的灰尘氤氲着，散发着熟悉的热量。但已不再属于自己了。想到这里，小乖无声地苦笑一下，也只有转身走了。 没有间歇的，考完试的第二天补课就如期而至了。不过为了让学生们更好地适应从高二到高三的转变，补课并没有一开始就以让人抓狂的快节奏来折腾人，在主课的连环轰炸下，学校还是“人性化”还是留给了学生喘息的机会……于是，每天下午晚餐后，回教室的路上，小乖总会和夏灵灵绕去操场，在可有可无的小女生的聊天声中，或者是静默中，牵着手缓缓的散着步。 夏灵灵想问问小乖怎么没和韩松在一起吃饭散步，他们是在一起了吗？而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于是她也任凭小乖牵着自己，小乖的手并不是十分嫩滑，却又软软暖暖的，握着好舒服。夏灵灵想，韩松握着这手时，该是满脸幸福的吧。可是我呢，我的幸福呢。 这天晚自习后，“作业做完了吗？”夏灵灵边收拾着书包边问前面的小乖。“差不多写完了，怎么啦？”小乖趴在桌上，懒洋洋的问。“去操场散散步好不好？我从家里带了好东西…”小乖想到已经和韩松约好去校门口的小吃店吃夜宵，不过，“嗯嗯，好。等等我，我去上下厕所。”说完，走出教室，走去厕所的路上发了条短信，“今晚和灵灵去下操场，就先不去夜宵啦。下次吧…” 收件人——韩松。 夜晚的操场没有开灯，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线从教学楼投影下来，几颗如钻的星光，寂寞而倔强。小乖大部分时候都是少话的，并非刻意排斥和其他人的沟通，有些话，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呢。也为此苦恼过，可是，这么些年不是也过来了么，即使一直这样，也无所谓吧？即使这样想，她还是很感谢那些愿意在她身边一直不停说话给她听的人，即使自己不能用最热烈的话语回应他们。想到灵灵，她总是能絮絮叨叨，自己不回一词也能磕唠半天，韩松，那个吐槽多少次会是坚持对自己的男生。还有程宇，这两个字让她不禁轻叹一声。这么想着的时候，刚刚说去拿东西的夏灵灵小跑着回到操场来，手里拿着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近看才看到是一瓶青色的饮料，瓶身上还冒着水珠，刚冻着的么，很好喝的样子，酒来的？招呼着小乖做到台阶上，夏灵灵欢快的说：“看，我还专门把它放在学校小店的冰箱里冰着呢！还有这个，”边欢快的说着还从书包里拎出来两个杯子，小小的瓷杯，握在手里差不多可以环上一圈，白底上淡青色的花纹，精致文雅。“月下对饮，很有兴致嘛…”小乖看到这冰凉的饮料和精致的杯具，也不禁欢喜起来，半开玩笑欢快地说到。“切，还不让本小姐文艺一下么，呐。”夏灵灵打开瓶盖，小心将青绿色的液体倒进两个杯子当中，拿起其中一杯递给小乖。小乖手里攥着杯子，冰冷仿佛一路传到心底。天空飘着淡淡的灰云，其实看不到月亮。夏夜的空气在一天的烤炙后残余着挥之不去的热量。两人紧邻着坐在蓝色瓷砖铺着的台阶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围着操场散步，也有人独自慢跑，还有几对情侣分散在阶梯的其它几个位置。暗蓝色的瓷砖，黑暗中缓慢移动的人影，略感粘稠的空气，让人有一种置身在宽大游泳池的错觉。昏暗中的小鱼儿在规则的绕着一个大椭圆循环游动，悠然自得。 “不排斥我吗，就算已经不怪我了，心里难道没有芥蒂吗？”夏灵灵小口的啜着，像在细细浅酌着，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到。 是在说这些天两个人的形影不离？“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我们是朋友。”看着夏灵灵说完这句话以后，小乖又转回头，微皱着眉，一口气喝了小半杯，“呵，”冰凉的液体驱散了体内的热气，反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抚了抚手背，继续说道：“以前，我一直都不会主动去靠近谁。小孩子都是那样的吧，什么都不想，理直气壮，产生矛盾，犯了错也无所谓，是因为背后有英雄一样的爸爸撑腰吗。他们每个人都有爸爸，牵着他们的手上学放学。妈妈总是要辛苦工作。在游乐场玩耍到最后，他们一个个都被节奏，看到爸爸的到来，欢快的奔向爸爸的怀抱，玩累的身体在爸爸宽阔的肩膀上软软的趴着。在他们难过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叫爸爸的男人抱着他们，轻轻拍着他们的背，和他们说爸爸以前遇到过什么困难，后来又是怎么勇敢克服的。在他们害怕的时候，扶着他们的肩膀，安慰说‘没事呢，爸爸会保护着你的’。妈妈一个人，我知道她也很孤独。我希望可以陪她，即使她缺少了那副可以安心依靠的肩膀。可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她那么坚强，我怎么能软弱。我要让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好，不去奢求太多，不去期盼得到什么。我也害怕失去的，我宁愿不得到。只有我自己永远不会离开我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一直陪着自己呢。可是当我来到这个学校，遇到你，你主动带我进入新的世界。一开始我觉得，这样冷漠的我，你也会厌倦的，总会远离。”说着，小乖又转过来看夏灵灵，“可是你没有呀。我不能讨巧的回应你的时候你仍会和我不停的说话，告诉我那些让你开心或是难过的事。是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在认真倾听对吧，”停顿了一下，“即使后来，你讨厌了我。就算这样，一开始的真心，我怎么舍得全盘否定。自己的幸福当然要自己把握，你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即使方式不对，但如果我也可以像你那样勇敢，一切都不会像这样。就是因为我这么软弱……”说完小乖低下头去，“现在还是依旧在做鸵鸟，你说的其实没错，犹豫不决，自以为是，最后伤害了所有人。”小乖平缓的说着，“就算这样，你还是说让我们重新认识吧。”热气仿佛又笼罩过来，压迫着谁的心口，闷闷的。 一阵静默以后，夏灵灵开口说：“自我责怪并不是什么好品质的说。”然后长舒一口气，“那个人是叫程宇吧，和我说说他吧。” “嗯……”小乖挠挠头，该怎么说呢，“遇见他以后，我才觉察到自己的过去原来都是一个人，并且第一次对孤单害怕，不想再回到过去自己一个人那样了。” 小乖和夏灵灵说了她和程宇的初见，说他在最灰暗的时候带给自己的温暖。妈妈生病午夜的病房，公交车上的尴尬害怕，那次说不清楚的牵手，火车站离开的时候那个傻瓜做的傻事，还有他高考失败，自己陪着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是可以给别人力量的人呢。这样在脑海里肆无忌惮的回忆程宇，小乖才发现，原来关于他的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晰，就算是回忆也仿佛可以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这些，真的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幻境吗？一场自己编纂的美梦…… 夏灵灵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小乖的眼神暖暖的。是呀，小乖不是一直都只是表面冷淡，实际对谁都这样温暖的一个人么。是自己眼里揉进了沙子，才被刺痛。可是，我要怎么放弃呢，甘愿承认自己一直都错了，那不是太可笑了吗？是不是只要我不承认，我就不会完全输了。就算自欺欺人也好。 操场的人慢慢都散去了，虫鸣声越发清晰。小乖对夏灵灵说，说她那不知道该不该见的父亲，说她那让人心疼妈妈，说她对韩松的歉意。 “去见见你爸爸吧，我陪你好不好？”听完小乖说完父亲后，夏灵灵对小乖说。“我……”“没关系的，看过之后，不论是看开还是更加难过，我都会陪着你的。” “那，我试试吧。”小乖苦笑着说。 “啊！马上十一点啦，宿舍要关啦！”夏灵灵突然大叫一声，文艺了一晚上的两个人赶紧拎着手上的东西，无比欢脱的往宿舍赶。终于，“啪”一声赶在宿舍阿姨把大门关上之前阻止了她。“看你们两这个样子，下次早点就不用这么跑啦。”阿姨看着她们的样子说道。两人踏进大门里，弓着背，喘着气，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酒精的微醺还是快跑的残留痕迹，“好！”相顾着就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临睡前，夏灵灵给了小乖一杯牛奶解解酒气。互道晚安，各自入梦。这样的一天，就融化在了奶白色的馨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