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的季节 第21章

一个月后张云可也随着张山离开了学校，然后文竹和胡小川一再托我询问露张云可转到了哪里，露对我说她也不是很清楚，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强子说看不出来张山那小子还挺狠的，下得起手，难怪去年在食堂敢当着那么多学生吼他，我们都笑，说当时如果不是张云可你强子还不被打个头破血流，强子摸着脑袋说你们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然后文竹说：“话有没有重复不要紧，要紧的是人已经回不来了。” “竹子你也别太伤心，那句什么话说得好，每个鱼塘边都有新鲜的小草，饿不死你个兔崽子！”强子笑。我们一愣，问强子此话从何而来，然后强子笑我们老土，并补充说城里人装文化没文明。 文竹忽然一反常态地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对张云可也只是有点感觉，但绝不是爱。 强子笑：“不爱！去你娘的吧！人家走的时候也不知是谁要死要活的？” “谁他妈要死要活了？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文竹极力争辩。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强子白了文竹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敢爱敢不爱，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感觉就一定是爱了？”文竹忽然来了情绪，“照你这么说一个人不哭的话他就一定要笑了？你强子现在没笑吧？咋不哭呢？” 强子的确没笑，我和马天翔却是哭笑不得。 强子最后说不和你狗日的无赖扯皮，然后拉开马天翔的抽屉找了一包咖啡出来，撕开后直接倒进嘴里吃了起来。 “都给你说了多少回了！咖啡是冲着喝的，没热水可以烧嘛！”说完，马天翔拿了个盆子放在阳台外的灶头上烧起水来。 文竹看着那个灰头土脸的灶头发着感慨说物是人非事事休，当初要是早知道她要离开我就该把那乌骨鸡的事情说出来，天大的事儿我们都干了他们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呀？ 我们都明白文竹的意思，他一直认为张山的女朋友风铃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用他知情以后的原话来说就是：不就只是考了个年级第三吗？又不是一直都可以独占鳌头，各领风骚数百年嘛！人家毛主席看得多开呀！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而今你又耍可爱，意淫我回来，爱情不是做买卖，有钱就能买……”马天翔在外头边生火边阴阳怪气地唱了起来，文竹跑到灶头边上对着盆里甩了几颗石子进去，马天翔用走了掉的声音延续道，“买卖买卖最怕就是无赖的人耍无奈！” 我问马天翔他那歌是从哪里学来的，马天翔说那是他自己的创作，强子就笑了，说虽然歌词不咋的，但旋律激昂就这还能听，改改兴许能像那首《小芳》一样火起来。 说着强子就对着黑暗长号起来，两排被咖啡染得漆黑的牙齿看上去就像是被碳化了一般：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 火渐渐起了来，烧得盆里的水活蹦乱跳。 最后马天翔的咖啡没有冲成，我们用烧好的开水轮流着洗了个脚。 躺在床上我又再一次地想起了张云可，我始终不明白她那天叫我去小河边上是想对我说什么，也许她是有什么事找我，也许是关于她哥哥张山的事，想着，我一下反应过来：那首诗！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替张山写的那首诗变成了一对巨大无比的翅膀，那翅膀飞着飞着一下就来到了风铃的面前，风铃踮起脚就爬到了翅膀上，然后问身下的张山兄妹二人要不要和她一起走，张云可问去哪里，张山说去天堂，然后便扶着张云可上了那对翅膀…… 以前在我梦里也出现过张云可和翅膀，我梦见自己长出了翅膀带着张云可在飞，张云可在空中眯着眼睛问我知不知道她名字的含义，我说不晓得。 “你看我像什么。”张云可放开我，然后自己也生出一对洁白的翅膀。 “你张开翅膀就像云朵一样可爱。”我一头撞在厚厚的白云上，生出一阵柔软的眩晕。 江南深秋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天花板上垂下的日光灯管像是放大了的一支支粉笔，白白地横在那里书写出一道又一道明晃晃的光线。 上个星期操场上植入了一棵高大的银杏，然后关于此树的话题便像黑板上的粉笔灰一样漫天飘舞起来。 有人说那是国家二级保护树种稀有得很；有人说那树只有中国才有就像大熊猫在其他国家没有一样；强子说有什么大不了，银杏嘛他们那山里多得是！同学们都伸长脖子和强子套近乎，叽叽喳喳地询问“那山里”的具体位置，每个人都恨不得带上锄头开着卡车到“那山里”去整一车子回来。强子摆着手说那可不能说，说了就不稀奇了。 强子补充说可能那树活不了，因为现在是秋天。我问秋天咋了，文竹藐视地看了我一眼，说秋天万物萧索那银杏怕是没有生气了。班上富有爱心的女生一听文竹说那银杏没有生气，然后个个都生气十足地生起气来，红头胀脸你一句我一句地要文竹不要“妖言惑众”，最终还是班长小琴一句“上课了，老师来了”才让文竹从人墙的挤压中脱身出来。 上课时我将目光放到窗外，那棵银杏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满身的黄叶远远看去就像是飞了一身睡着了的蝴蝶。 后来语文老师特意给我们讲了一篇关于银杏的文章，文章里的男主人公每天都会从公园里捡拾一片银杏树叶，然后在捡回来的树叶上写上日期和一些颇有感触的文字，最后他把所有的叶子都送给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从此也就爱上了他。 该文在学校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从此那操场上的银杏树叶供不应求，每次一到下课无数学生就聚集在下面等着树上的叶子自动掉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银杏是国家保护树木，谁动了就是犯罪就要坐牢”，所以全都默默地在树下等着，一有叶子掉下来就兴奋不已，轰动的场面比那“天上掉馅饼”来得还要壮观。 后来落叶越来越少，一些高个子学生每每利用身高优势站在树下将叶子一片不留地收入囊中，矮个子的学生只有站在下面望树兴叹过一把干等待的瘾。这供不应求的场面很快让一些头脑聪明的人看到了商机，其中就包括强子，强子利用自己在校内霸道的知名度收集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银杏树叶，有上门求叶的学生强子便以一元到五元不等的价格将大或小的树叶贩卖出去，然后强子又以较低的价钱将校园里流通的树叶收购回来，然后再用高出许多倍的价格将之贩卖出去。 久而久之强子就富裕了起来，看着自己风风火火的落叶生意，强子兴奋不已，经常在我们面前说其实真的不用读书也可以赚大钱，并且幻想在不久的将来购车买房当个成功的城里人。强子说本来春兰也可以，只是她走错了道儿。 秋向前一步一步冷冷地走着，树上的叶子渐渐少了起来，学校里流通的银杏落叶却是越来越多，这一奇怪的现象立即引起了我们“银杏爱情落叶公司”的高度注意，董事长马天翔立即起草了一个调查方案，事后经过市场部部长文竹明察暗访，最后惊讶地发现有许多其他的落叶混杂了进来。得知情况后强子气愤不已，大声骂道：“狗日的稗子长在稻田里充香米了！他妈的！” 任何东西都是一时稀奇一阵新奇，任何事物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太多的人在旁边看着，而行动的人只有那么为数不多的一两个。 后来以我们四人为首的“银杏爱情落叶公司”破了产，原因是在一次庞大的采购中我们花了所有的钱买下了所有的叶子，最后却一片也没有再卖出去，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那篇有关“捡落叶拾爱情”的文章是出于语文老师本人之手，所有情节全都来源于真实的现实！ 幻想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其不能在现实中出现，然后追求便显得有了意义，当美好的幻想被证明是有人杜撰的时候，所有的情节都将变得扭曲不堪。 操场上的银杏树上只剩下了唯一一片叶子。 很快一篇名为《最后的落叶最后的爱情》的文章又在校园里火速传播开来，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再次聚集到了那棵灰溜溜的树子上面。 银杏树下再次人满为患，可那片树叶就像是被人用520胶水牢牢地粘在了上面似的，任再大的风也将之吹落不下来。 从此每逢大风大雨天气，同学们就站在树下翘首期盼，然后一次次浑身湿透满心冰凉地离开，没人打伞，因为怕被遮挡了顶上的视线。 然后在一个阴风飕飕的夜晚强子忽然有了主意。 我们担惊受怕地问强子会不会有事，强子笑着说都等了那么久了再等下去怕是要烂在树上了，然后文竹凌然大气地补充说犯罪是因为热爱得太痴狂，陷进去了就不好意思再拔出来。 快要接近冬天的寒风赤裸裸地吹着，吹到人身上就像迎面飞来了无数冷酷的坚冰。 忽然我们惊讶地发现那树上有个暗暗的身影在晃动！ “什么人？居然敢动国家二级保护树木！”强子大叫，我知道他是恨我们没有先下手为强。 “原来是你们，吓死我了！”陌生的身影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露。 我们问露在干啥，露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她就是来摘那片叶子的。我问露摘那叶子来干啥，露这次没有爽快地回答。 “不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强子冷嘲热讽。 “你说啥！”露扯着脸道。 强子笑：“最毒女人心呀！” 露板着脸回答：“我还不是为你好？” 然后在场的人都呆住了，特别是强子，满脸的不知所云里似乎就要下起一场庞大的暴雨来。 “咋回事？”文竹踮起脚望着树上的露，恨自己不能将原本就瘦弱的身子骨拉成一条直线描到树梢上去。 露从高高的树上跳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震得整个操场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几人努力站定了才没意外地跌倒。 “我知道你想把那片叶子送给小琴……”露斜着脑袋瞟着生在树上的那片叶子，“《最后的落叶最后的爱情》我也读了，写得虽然不咋的，但情节倒是很新颖，新颖的情节总会让那些女生心仪不已。” 马天翔笑了，说听露你这口气好像你不是个女生似的。 露望着强子，一本正经道：“我比你们男生还了解他！” “你们到底啥关系呀？”文竹看看露，又望望强子，装出一副万般吃惊的模样，然后不打自招般地笑了起来。 沉默许久的强子终于开了口：“我说那个哎呀什么露的，你到底啥意思呀？有什么事不能明着说吗？尽给我来阴的！你咋晓得我要把那片叶子送给小琴呀？” 露笑而不答。 文竹替露说猪都看出来你强子最近寂寞了，强子问什么是寂寞，露解释说寂寞就是一个人孤单了想找人说话想找人陪，强子继续问道什么是孤单，我说孤单就是一个人。强子大笑起来，说那我们都是一个个孤单呀！ 露说我们几个孤单的人在一起就不再孤单，强子豁然开朗道：“我晓得了！寂寞就是孤单，孤单就好比锅里的一根根面条，单独的一根力量太渺小，聚成一碗才有味道！” 我们都瞪大双眼不明白强子的意思，然后文竹推了强子一把，说强子你瞎扯些什么，我们还是赶快把正事办了吧！ 很快强子就把那片叶子摘到了手，几人围着那树叶像观看宝贝一样放出奇异的眼光。 强子问露为啥在那树上待了那么久都没把叶子摘下来，露说她知道我们会来，所以就早早地爬到那树上去等着了。 后来强子把那片树叶装进一个粉红色的信封里送给了小琴，再后来小琴问我强子为什么要送叶子给她，我说强子就那德行，谄媚惯了，谁叫你是大权在握的班长呢！谁不想讨好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