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的季节 第46章

没有了针锋相对的调侃，寂静的空气中透出冬季的凉意。 季承默默地走向书房，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图三面环绕的大书架，上面排满了图书。回头边上还有一张掉皮的古董沙发，无奈叹了口气。走近才瞧见在沙发上铺着的毛毯被褥，笑了下。也不是很刻薄嘛，真是不诚实！ 坐了一天的长途车，累得骨头都散架了。 季承躺在狭窄的破沙发上，勉强的蜷缩着身体才能窝在里面。可这脑袋怎么放都搁得慌。从上到下，翻来覆去，总也睡不安稳。 郁闷的人索性爬起来，走到书桌前，随手抄起一本书，是狄更斯的《圣诞颂歌》，冷冷的一笑，随手丢开。可惜，他从不信有神明，而且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都万分讨厌这个节日。就在这个噩梦的日子里，那个女人居然就这样丢下才5岁大的儿子，跟另一个男人跑了。他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忘记她那张丑恶的嘴脸。 想要把书放回去，却无意中看见了露出外边的金色书签，打开那个的折页。“你就像一个带壳的栗子，外面多刺，内里却光滑柔软。” 栗子吗？没来由地想到凌晴，她刚才和自己争吵的身影，一直停留在脑海中形象鲜明。有一点这个味道，不过里面是不是甜的，他不能确定。也不愿意去想。 几乎开到屋顶的气窗，没有帘子。 星星从云层里探出微弱的光来，暗淡的看不分明的一个个小亮点，闪烁着，一明一灭。不知道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去向。就这样看着迷惘的天，广袤的宇宙星河，如果两颗星星相撞，是会擦出灿烂的火花，还是彼此壮烈的死去呢？ 季承把手被放在额头，探了探。没有热度啊！为什么一直在犯傻，竟想一些白痴问题。叹了一口气，比小妇人还小妇人，自找苦吃地跑过来受罪。是被雨浇昏头了吗？还是自己真的……恋爱了。那个声音一直在心底拷问着自己，让他一夜辗转，无法入睡。 清晨的阳光像往常一般，如期而至。 季承皱着眉，用手挡住从高窗上投来的刺金色。他踯躅着爬起身，整个背脊酸得跟纵欲过度的中年人一样，真是让人不爽的感觉，眯着眼睛走出房门。瞧见明亮的厅堂里，凌晴和那位对他另眼相看的老人坐在吃早餐。听见脚步声那两人齐齐的转头向他看来。 季承尴尬地走过去，抽起嘴角笑了笑。桌上的早点虽然不算丰盛，但也算是过得去的。只可惜，烧饼油条他不喜欢。随着外面传来阵阵刺耳的轰隆声，季承向窗外望去，大型推土机正在奔忙着。“怎么，这是要修路吗？” “不是，在拆迁。” “哦。” 不愧是个尘土飞扬，黄沙漫天的年代。哪里都能看见施工队！ 闲得发慌，季承随手掏出手机来一看，非常精彩得怎么都开不起来了。无奈地垂下头，只有黏着凌晴陪他店里看看。市区的公交还是那样一日如既往的又闷又拥挤，摇摇晃晃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漫长颠簸，还没开到了目的地。 下车，两个人一起走在脚贴脚，迈不开步子的市中心。凌晴在前面，他在后面。 进了商场，他才发现金卡竟然消磁了。居然有这种事，还真的背到家了！季承勉强地扯起嘴角，看着凌晴。 “没事，就算不穿名牌，你也不算太丑。”凌晴也朝他动了动嘴。不过是嘲笑而已。没办法，他知道没钱什么都做不了。瞥了一眼橱窗里的奢侈品们，即使是白日商场里闪耀的灯光依旧打得通亮，比太阳还刺目，晃得睁不开眼。 转过眼去，他郁闷地拍拍屁股往回走，身后传来凌晴的声音。“你就这么回去？”讽刺的味道，季承无力和她斗嘴，摇手示意算了。可她伸出手说，给我。季承傻愣一会儿，大约10秒钟后才明白。她是说的手机。 拐角弄堂里，高高的招牌写着手机维修。沿着着阴暗的小楼梯上了二楼，进门看到有一个小摊位，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坐在店里，摆弄着柜子里许多被拆开的手机。听见凌晴叫他小武，把手机递给他，问能修不能修。 那人拿起小型螺丝起子把手机后盖卸了下来，看了看说，进水了。季承拉着凌晴到边上小声嘀咕：“我其实是想换个新的。” “有钱么？”凌晴抬了抬眉看他。 “没有。” “那不结了，没钱还想败家么。” 季承被她的话噎住了。穷人就是没有话语权，一点不假。他瞧了瞧这间短小简陋的小房间，格局很差，大白天的也没什么采光。阳光被林立的高楼遮蔽，只有一小束能透进来。感觉整个空间都是昏暗的，空气还透着闷。 无聊着，联想到热带雨林里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而小小的灌木们只能呆在树影里度过一生的。忽然间，他忍不住想笑。 乔木和灌木。 自己和她。 有一点点的悲凉，但是还真是强悍得不可违逆的自然法则。 原来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里，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挺俗套的，却是现实！ “好了，你试试。”那人在摆弄了许久后，交给凌晴。 季承看着凌晴拍着那小子的肩膀说，“你真厉害！”，不知为何他心里真别扭，手机是好了，但他们用得着靠得那么近吗？ 而且临走时，季承还瞥见那小子的手机桌面是凌晴的相片，非常地不爽。他问凌晴：“你们很熟吗？”她居然还笑着点头说，是。 非常的恼火，但是无处发泄。季承看着街道两旁，高楼林立的落地窗子晃着刺眼的银芒。胃液正在里面上下翻滚，没吃早餐，肚子好难受。看看凌晴，有点难以启齿的窘困，本来想请她吃大餐的，可现在…… 凌晴视线扫过季承按在肚子上的手，笑了一下。“饿了吗？” “嗯。”季承开心地点头，心里像开了花的美。那个人永远不坦白的好，他懂。在市中心，人就是一个字，挤！虽然不是就餐时间，但是快餐店里的生意依旧爆满。 “你要来点什么？” “可乐，汉堡就好。”反正进来这里也没什么好挑的。 凌晴拿出钱包，抬头看了看边上的传单“发疯烧饼”，忍不住大笑着：“要不要，试一试这个？” 哪个疯子想出来的，他才不要嘞。 凌晴不无遗憾的摇头，咬了一口汉堡。回眸扫过玻璃窗，那个穿着黑色的大衣，长发及肩的纤瘦身影匆匆掠过。视线凝住。手中不觉握紧，咖啡色的液体从吸管中喷涌而出。她追着跑出门外，却已经失去了长发男子的影踪。“你怎么了？”季承追出来，一脸焦急的问。只见她靠着巨大的玻璃窗子，颓然地不讲话。 车子走在高速路上，看着道路两旁的飞闪而过的苍翠。绿色，挺衬凌晴的。不远不近，带点距离感，温柔淡然的味道…… 回头看看，凌晴靠着车窗睡着了。一个转弯，她的头在玻璃上撞一下，咚的一声，季承弯起的眼眉无声的笑意，偏头，示意自己的肩膀。 “嗯。”凌晴安心地闭上眼，靠过来，继续睡。 绵绵的呼吸，轻轻的匀匀的，带点孩子气的牛奶味。 不舍的，车子停了。季承轻轻推推她。 下了车，两人沿着河走，路不宽，陡峭的河堤过后，看见对岸是石头砌的高得夸张的墙。墙头后的房子隐约露出个黑色的顶坡来，建在高高的台坝上。 “这边是什么地方啊，跟城堡似的？”季承仰起头，用手挡住些夕阳鲜艳的红光，好奇的问。 “疯人院。” 瞧着立在河边山头上的建筑高墙深锁，很有占山为王的气势，透出点荒诞又讽刺的味道。“你真幽默。”季承转过身，不是有一点想笑，而是很想笑。“烧饼吃坏了吗？” “是真的。”沉下来的声音听着似乎不大像是玩笑。吃惊之余，季承又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劲，没深究。 下车，两人沿河向前走着。河堤下栽着的杨柳，没了叶子只剩长长的枝条垂下来，薄薄的水汽泛在寒冷的河面上，随着河水缓慢流淌。远远望去对岸山脚错落着几户炊烟，袅袅地升上苍灰的天空。 季承看着她的背影，总觉着有点远。“呐，为什么要退学啊？” “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吧。”回眸，她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淡漠。 “可是我关心呀！”上游飘来一片枯黄的落叶如小船般顺流而下。季承低头看着那艘小船浮沉在流逝的光阴中，那份沉郁顿重的泛上水面。 “不要管得太多了……简简单单做好个大少爷多好。”听着她那没有感情的平直声音，季承带点窘迫的说：“我不是大少爷。” 凌晴没有回他的话，季承抬眼凝视着她双眼，里面流淌着一条静静的河。如墨色般的眼眸映着莹亮的水色，分不清那一汪就要坠落的，是倒映还是真实…… 季承垂着头看着水面。冬日的萧瑟，谋杀了千万的花朵，鱼儿也躲到深深的水下，连水花都泛不起来平静，他很不喜欢。许是他的心生被泄露了，忽而飞来一对应景的水鸟，款款地落在湖面停歇。季承欣喜地看着他们，好像涌起了灵感之泉，兴奋地推了推身边人。 “怎么？”凌晴回过头看他，眼里的水色已经不见了影踪。 “你听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滋润而甜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