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妍 第四十四章

尹妍果然很好说话，她甚至让鲁妮自己去挑衣服。听说这个之后郑玲玲很是兴奋，一定要让她记得拍照。鲁妮的确拍了，不过是偷偷进行的，回来后和郑玲玲仔细研究那有限的几张照片，两个人激动得差点儿要把餐厅的那个角落吵醒。 柳云对尹妍的衣橱不大感兴趣，她对一张照片角落里的一样东西更在意。 那是放在尹妍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相框，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张照片。大的那张看上去很新，里面是四个人；小的那张旧一些，也还是四个人。虽然看不清楚脸，但不出意外的话那四个人她应该都见过了。 这么看起来，那应该就是一家人，他是她哥哥。 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家人…… 闻秀的舞会上真的是群魔乱舞，王子公主路西法丘比特大灰狼和美杜莎在同一个房间里招摇，角落里有小白兔正和莎士比亚上演激情戏码。闻秀一身雪白斜肩长礼服举着黑色羽毛面具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到处找不到要见的人。经过大门的时候不经意向外瞥了一眼，才忙跑过去奇怪地问：“老苏，怎么不进去？” 苏河图正常装束倚在墙边抽烟，闻言笑道：“烟瘾犯了，不敢打扰你。”闻秀皱皱眉要来拿他的烟：“说了多少次，你抽烟我不反对，可别老抽五块钱的行不行？我上周给你的COHIBA呢？”苏河图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道：“太贵了，舍不得。”闻秀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省那么多钱干什么，想买下北京城啊？烟掐了快点儿进去吧。” 苏河图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随手蒙了一条眼罩，笑问闻秀：“如何？”闻秀撇撇嘴挽住他胳膊，哼了一声：“就会打擦边球。” 进门正赶上有人起哄要玩哑剧，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先是一屋子的人都聚过来准备挑选各自队友，为了这个弄出不少口哨和争吵出来。因为都戴着面具，借着这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掩护，这帮人疯起来也真是毫无顾忌。 闻秀作为寿星有权先挑选队友。她第一个自然挑了苏河图，引来一片声的呜呜乱叫，她好似没有听见，随手又点了几个人，就开始各自准备。 第一场是闻秀一手拿书一手举了个烛台站在那里做雕塑状，结果惹得全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有个男生屈一膝跪在她面前醉醺醺地喊了一句：“觐见女神陛下！” 闻秀拿烛台敲了他脑袋一下，顺便吩咐一边的侍应生：“把徐先生送回房间去，一滴酒也不许给他喝了。” 两个侍应生笑着过来把徐绍架走，这里就换那边一组人表演。开幕时一个年轻男生躺在椅子上扮演尸体，而身穿黑色骑装头戴羽毛装饰的女生则优雅地托起双臂以芭蕾步子横过房间，表情在面具下也依旧显得骄傲而悲伤。她从椅子上男生的手上取下一枚戒指套在自己手上，接下来的动作就颇为激烈，明显有非常深厚的舞蹈功底。 满屋子的人此时都忘记了方才的戏谑，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那人的表演。闻秀暗暗捅捅身边的苏河图，有点儿困惑：“老苏，这人谁啊？我请的？”苏河图浅笑：“糊涂到这样，自己请的什么人也不知道？”闻秀郁闷地撇撇嘴：“算了，管她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怎么看不懂？”苏河图看了台上那人一眼，随口道：“怎么这么快忘了？春天不是刚看过吗？尼伯龙……”“啊我想起来了！”闻秀忽然打断了他，两手一拍笑道：“尼伯龙根的指环！” 她声音有点儿大，屋里人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来，台上的女生也停了舞步看过来。 闻秀不好意思地掩了嘴摆手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忍住。”台上的女生倒也不介意，笑道：“闻小姐果然博学多闻，您没猜错。” 闻秀闻言略微得意地偏偏脑袋笑笑，站起来拍手：“好了，那就该我们了。来来来咱们商量一下……嗯，我想想，不如这样，这位小姐好像一直没说过话嘛，拜托您给我们贡献一个节目好不好？” 她指的是一个身穿白色及膝蓬蓬裙蒙面纱头戴皇冠的女生。那女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摆手才要推脱，闻秀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了起来，同时眼睛四下看看，提议道：“哪位先生自告奋勇一下，跟咱们这位美女一起演绎一下睡美人啊？王子啊王子，我们的公主在呼唤你……” 她这两句话颇有点儿夸张的意思，见在座的人没什么反应，正要点将，方才一直笑而不语的苏河图发了话：“我来吧。” 嗯？闻秀差点儿想把面具扔了：这人今晚是怎么了？ 苏河图却没理会，径直走到那女生面前轻声笑：“可以吗？” 好像那女生也始料未及，一时愣了，没同意也没反对。苏河图笑笑，竟低头牵了她左手向台上走去。 走出两步了，那女生似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向后瞅了一眼，似乎在寻求外援。可谁都看出来闻秀不大高兴，所以基本上所有人也只好暧昧笑笑。 其实睡美人这出戏以前也演过，这是闻秀最喜欢的一个压轴节目。闻秀一向大大咧咧，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保留了这么个小女孩儿习惯，每次玩儿哑剧都要上这个节目。今天来的人大多和闻秀很熟，也都知道她这个习惯，觉得挺无聊的，有几个人就开始窃窃私语。可眼尖的两三个人却看出台上男的是苏河图，就和闻秀一样惊讶，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瞧。 这出戏一般多是情侣来演。如果演出的双方不很熟悉的话，最后那个吻醒的场景也只是做做样子，男生不会真的去吻女生。 闻秀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看戏，看台上女生双手交叉乖巧地躺在那里，而苏河图已经弯了腰。 女生的面容隐在面纱之下，然而依旧能感觉出一丝丝的颤抖，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变得通红。苏河图刚才轻轻触了她面纱下的双唇，也并没有停留多久，三四秒钟的功夫而已。他直起腰看了她一会儿，面带微笑伸出手去。 女生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右手递过去让他握住，让他把自己拉起来，还是没有一个字。 屋里很安静。 如果鲁啸南在场，他肯定会再次嫉妒得哼哼。苏河图绝少这样笑。嘴角轻轻勾起来，细细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里全是杀死人的温柔。 每次他这样笑，鲁啸南都会预感到又有一个女生要毁在这家伙手里了。 啪的一声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忙转脸去看。原来是闻秀已经豁然站了起来，膝上搁着的干果盘跌在地上，唏哩哗啦的果子洒了一地。 闻秀低头看了看果盘，迟了半分钟才抬眼看台上。出来打圆场的是方雨添——她倒是没和闻秀一组——她带头鼓起了掌，大伙儿才终于觉得有事儿干了。 苏河图听见掌声后向方雨添望了一眼，跟着觉出旁边那个女生悄悄挣了挣，似乎要脱身。他也没勉强，低头看了她一眼，再次笑一笑也就松了手。 女生没有归座，而是绕到旁边拉了拉一个佐罗打扮的男生，两个人低声说了两句话后就匆匆离开。 苏河图一直都看得很清楚，但没去阻止——他现在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舞会因为闻秀情绪的变化而草草收场，留下来打扫残局的是方雨添。苏河图好像失去了一贯的运筹帷幄八面玲珑，竟在大家离场之前就消失了。 在车里坐了足足两个小时后，苏河图终于发出了一个短信：“到家了吗？” 回复来得很快，超乎他的想象：“对。” 苏河图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趴在方向盘上对着那个短信看了很久，才珍而重之地编辑好自己的回复：“晚安。” 这一次的回答来得慢了些，但也不是没有。“谢谢。” 苏河图略微皱皱眉，但旋即释然，把手机放在方向盘前面，再次轻咬嘴唇一笑，发动了车子。 体育场早关了门，可对某些人来说那栏杆的高度也不过小儿科，要翻过去简直易如反掌。七八圈跑下来仍旧没有丝毫的疲累，额上汗湿的发丝贴在皮肤上，浑身冒汗热气腾腾的感觉实在太舒服。早过了十七八岁愣头愣脑的年纪，如今这样疯，叫谁见了恐怕都要侧目。 尹妍第二天起床很早，只觉头疼欲裂，扶着墙出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回来在书架上翻出一个小冻石瓶子，倒了两粒药丸咽进嗓子里，又躺了十多分钟才觉得好些。今天星期天没什么事，她把手机拿过来打开，一下涌进来四五条短信。 柳云问她什么时候去学校，周若星和何娴都让她今天回自己家吃饭，还有一个陌生的号码说想约下一个赛车时间。这些尹妍都不很在意，可最后一条短信让她稍稍打起了一点精神。 “睡得好吗？” 苏河图发的。 这人是怎么了？这两天怎么总发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尹妍把手机扔在床上去找出门的衣服穿。 昨天已经约好时间，她今天要一个人出门。 车子刚开出小区，眼尖先看见不远处停了辆挺眼熟的帕萨特。她停车等了一会儿，车里却没人出来。她不解，想他为什么会把车停在这里？然而既然无人，她也只好走了。 东北某丘陵，满山遍野的隆隆炮响，硝烟里间杂着响亮的喊杀声，坦克势不可当地碾过路上所有的坑坑洼洼。 总指挥室里，这些激烈自然只能从屏幕上看到。屏幕前最中间的将军脸色铁青，屋里的气氛也压抑到最底层，没人敢开口。 所有人都有些战战兢兢，旁边坐在那里慢慢喝茶的老人却是异类，仍有兴趣低声和身边的小女孩儿说些什么。宁君偷偷回头朝那边看了几眼，然后又偷偷把头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