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雷阵雨 第19章

收到云翰大学寄来的通知书时，慕筱檬正在小区的凉亭里，捧着钱钟书的《围城》逐字阅读。那时，她还无法理解何为“精神围城”。 “慕筱檬，保安室里有你的信件，快过来拿！” 慕筱檬从书页中抬起头，看见穿着保安服的李叔叔，站在小区门口挥手叫她。合上书，慕筱檬一溜烟跑了过去。 接过李叔叔手里的信件，慕筱檬迫不及待地打开，是录取通知书，上面清楚的写着：慕筱檬同学，已被云翰大学，企业管理专业录取为2008年新生。 慕筱檬喜出望外地朝家跑去，又突然停住脚步，她半颗脑袋探进保安室半开的窗户里，问：“叔叔，只有这一份吗？” 李叔叔整了整头上的保安帽，笑呵呵地反问：“录取通知书应该有两份吗？” 慕筱檬着急，方才的笑脸此刻皱巴巴的堆在一起：“哎呀叔叔，不是开玩笑了。我是问没有其他人的录取通知吗？和我这个一模一样的。” 李叔叔又把桌上一摞信翻找一遍，遗憾地回答：“我接班的时候就这些信件。真的没有。” 慕筱檬道谢后，情绪低落的往回走，刚到楼道口，就与跑下楼的关谷文奇撞了个满怀。 关谷文奇扶稳慕筱檬，瞅见她手里火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惊喜地嚷：“我们的通知书来了啊，太好了。”看着慕筱檬愁眉不展，关谷文奇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开心呢？” 慕筱檬担忧的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难过地说：“只收到了一封通知书。” 关谷文奇抓过信件，上面写着慕筱檬的名字。 “别担心，我们的分数差不多。我去保安室看看。”关谷文奇说完朝保安室狂奔而去。 慕筱檬转身看着他，双手交织在一起，呢喃着：“一定要被录取啊。” 十几平方米的保安室内，木桌子被从墙边拉到了房子中央，饮水机也从墙角里挪到了门口，休息用的钢丝床底被掏出了十几双破烂的皮鞋，整个保安室内弥漫着臭皮鞋味和雾蒙蒙的灰尘。李叔叔满屋子躲闪，一只手遮盖着盘子里的花生米，一手指着飘荡在空气中的灰尘，劝道：“我说关谷文奇啊，你把我这个保安室弄得跟仙境似的，你到底找什么啊？”李叔叔说着，捏了一颗花生米快速地丢进嘴中，正嚼着突然看见关谷文奇连晾在暖气片上的内裤都给扯了下来，他慌忙上前阻止：“我的小祖宗啊，你还能给我留点隐私吗？” 关谷文奇扭过头：“李叔你别这样，一会我保证给你收拾成原样！” 李叔只好作罢，端着盘子和茶杯，叹着气朝门外的椅子走去。 “啊！找到了！” 关谷文奇突然大叫一声，吓得李叔从没坐稳的凳子上跌下来，一盘子花生米全撒在了地上。关谷文奇弯腰从暖气片内侧揪出印着自己名字的录取通知书，跑到保安室外，抱住李叔叔，兴奋地叫着：“考上了考上了，就知道不会和慕筱檬分开的！”关谷文奇高兴过火地揉着李叔胖嘟嘟的脸颊，然后喊着慕筱檬的名字跑回了楼道里。 李叔笑吟吟地抿了口茶，转身看见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保安室，大惊失色地叫嚷着：“关谷文奇你这坏小子，不是说要给我收拾的吗！哎妈呀，这么乱可要累死我哟。” 大老远就听见关谷文奇高呼的声音，慕筱檬的心一下放松了许多。 何为开心？那种发自心底又难以言喻的情绪，应该就是大脑分泌多巴胺的作用了。但不可否认的是，慕筱檬也是调控关谷文奇情绪的多巴胺。 关谷文奇把录取通知书摆在慕筱檬面前的时候，帅气的脸上笑变了形，高兴的劲好像不曾发生过不愉悦的事情。 慕筱檬把两人的通知书拼在一起，脑海中莫名的想起小男孩，她抓住关谷文奇，撒娇的口吻：“你说过，要帮我一起找小男孩，不准食言哦。” 关谷文奇一愣，继而微笑着点头。 上大学是件天大的喜事，所以慕筱檬的妈妈用了一星期的时间帮她准备新衣服、日常用品。不过慕筱檬对这些东西并不关心，她拿出几件衣服，又把妈妈放的高档洗发水、沐浴露拿出来，然后在行李箱空出的地方，塞满了各种书。那本《围城》，慕筱檬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放进了行李箱的暗格里。 母亲周于红温柔地看着慕筱檬，问：“女儿啊，你能看懂这书吗？” 慕筱檬依偎到母亲身边：“现在看不太懂，不过长大也许就看懂了呢。”慕筱檬从母亲肩上抬起头，继续问道：“妈，爸爸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好久没见他了。” 母亲周于红尴尬地笑笑，眼神闪躲着回答：“他最近太忙了。” “难道我上大学了，就不能抽点时间来看看我吗？”慕筱檬撅着嘴，很不开心。 周于红没再说话，低头一个劲的往行李箱里整理衣服。慕筱檬坐在床上，盯着母亲爬满皱纹的眼角，酸楚与感动在心中蔓延。 “别担心，你开学时妈妈去送你！” 忘了眼窗外漆黑的夜空，听着室内空调“隆隆”发出转动的声音，灯光照着家里的家具反射出白光，让慕筱檬觉得，最温馨的地方终究是家。 她凝视着母亲，手指落在母亲的眼角上，柔声说：“妈，你该好好休息下了！看，你的皱纹都出来了。” 周于红有些不自然，抹了下眼睛，摆摆手：“每个人都会长大，然后老去的，不需要这么惊讶。” 慕筱檬抢过母亲手中的东西，握住她的手：“我自己去学校就行，都在一个城市，再说还有关谷文奇呢。我长大了。” 那晚，母女两人聊了很晚。慕筱檬睡在妈妈身旁，熄灯后的卧室内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她知道，母亲哭了。滚烫的眼泪落在慕筱檬的手背上，她不知道这是因为眼角的皱纹，还是因为生活的不顺心。也许是因为长大了、老去了，然后害怕了。 长大。这个词就像“未来”一样，都太过笼统与浮夸。任人想象不到以后的时光中，会遇到谁？学会什么？经历哪些？这就像我们一直祷告着幸福相随，但谁也无法保证，某天会变成撕心裂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