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雷阵雨 第54章

周一的早上，慕筱檬递交了辞呈。 慕容子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办公司里教许雅洁看销售报表。 他一路冲进慕筱檬的办公室，她的办公桌上空空如许。 晴好的午后，已经很有春天的感觉了，阳光照在皮肤上暖暖的，像是生活在温泉里的小鱼一样舒服自在。不过小鱼能在温泉里活下来吗？慕筱檬走在路边，脑中突然闪过这个问题，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一种比喻罢了，何必这么斤斤计较鱼儿的生命力呢？ 慕筱檬抱着一纸箱从办公室整理出来的废弃文件、茶杯等用品，走到路边的垃圾箱时，她一股脑整箱丢了进去，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她盯着纸箱最上面的那本《围城》，忧郁许久，终于还是伸手捡了回来。 把书抱在怀中的感觉，好像是又回到了上学时代，慕筱檬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踩着路边石走走停停。但是现在，她刚抬脚就从石阶上掉了下来。慕筱檬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不能正常走路的人，像只蹩脚的小鸭子。不过慕筱檬通常认为自己是个废人。 不知走了多久，慕筱檬停下脚步的时候，才豁然发现竟然来到了桐花巷。 她刚想迈出一步，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陌生的号码，她迟疑片刻，按下了接听键，可话筒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是谁？”慕筱檬未用敬语，冷冰冰地问道。 话筒另一边，依旧沉默、依旧不挂断。慕筱檬的第一感觉是，自己一定认识这个人。 “是谁？打电话来不会只是想听我的声音吧，再不说话我可要挂了！”慕筱檬咄咄逼人的气势。 “是我，程诗茉！” 话筒里终于传来了声音，却让慕筱檬错愕不已，她很快镇定下来，一手紧紧攥住拳头，冷漠地问：“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是什么原因呢？” 手机的另一端传来轻咳声，程诗茉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和落魄：“慕筱檬，你帮我求慕容子诺好不好，我会把公款还上，我一定还上，我不想坐牢，不想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慕筱檬求你了，慕容子诺只听你的！只要你肯帮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慕筱檬紧握的拳头久久未松，上犬牙狠狠地咬住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见面吧！我们见一面！” 没有退路的程诗茉一定会答应慕筱檬的要求，这点无需置疑。 “好好好，见面。”程诗茉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慕筱檬面色阴沉，对着手机另一端一字一句地说：“明天下午四点，开发区后那栋废弃写字楼的顶楼见！” “顶楼？”程诗茉发出疑问。 “以你现在的身份，不是应该去个隐蔽的地方吗？” 此刻的慕筱檬，完全主导着程诗茉的心理。 “好，明天见！” 挂掉电话，慕筱檬的嘴唇轻佻了下。那不是笑容，那是阴险狡诈之人才特有的轻蔑，但这表情竟然出现在慕筱檬的脸上，曾经善良到为枯萎的花儿流泪的慕筱檬。 慕筱檬把手机随手塞进衣兜，抬头看着小巷口旁的路牌，蓝色的铁牌上写着“桐花巷”三个字，铁牌看上去很新，没有灰尘也没有掉漆。 “桐-花-巷。”慕筱檬在嘴中念着，缓步走进小巷内。 冬天还没过去，一排整齐的梧桐树，干枯枯的只剩粗壮的树干和光秃的枝蔓。小巷的围墙已经屹立许多年，显得老旧不堪。水泥地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凹凸不平。墙角里堆着小山一样的垃圾，纸片和塑料袋被乍起的寒风吹得像有生命的木偶。小卖部已经开业了，但是换成了理发店。旁边的小花坛里，长得参差不齐的灌木丛上爬满了不知名的小虫，密密麻麻的顺着植物颈部上下穿行。再往小巷深处看，天使彼岸孤儿院的大门从围墙里钻出一半。 慕筱檬并没有再往里面走，而是一瘸一拐地移到花坛旁，然后吃力的坐在花坛边上。 没错，是吃力的！但不是因为瘸腿的原因，而是花坛太矮，慕筱檬太高。 原来，不是时光走得太快，才使长大变得苍茫不堪。而是长大跑得太匆忙，以至在不经意间忘记了时光。 慕筱檬将那本《围城》放在双腿上，随意地掀开封面，扉页上便出现了两行隽秀的文字。她定眼去看，上面写着：听说，大海彼岸住着天使，只要怀着一颗善良和爱的心，命运就会朝着美好的方向走到彼岸。所以，彼岸尽头是天使。 是慕容子诺的字迹，也只有他说过这句话。但慕筱檬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她猛然合上书页，刚平静的内心变得异常烦躁，脑海中“天使”两个字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突然站起身，盯着手里那本有些泛黄的《围城》，轻笑着自语：“天使？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使，骗人的鬼话，我当初竟然还真相信了。” 书在慕筱檬的手里，被捏得像松软的面团，她刚想抬手把书扔出去，整个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轻轻地抱住。 慕筱檬慌张地挣扎下，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怕，是我。” 慕容子诺的轻声细语，安抚了慕筱檬的心，她身体放松了许多，靠在他坚实的怀中轻轻喘息着。 长发如瀑布，散发着洗发水的淡香，慕容子诺懒懒的把下巴贴在慕筱檬的长发上，问：“刚才想什么呢，入神的都听不到我叫你。” 沉默了片刻，慕筱檬回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以前的事。” “以前快乐的事吗？” “嗯。” 慕筱檬说谎了，还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曾经的她，会脸红、会吞吐，眼神会飘忽不定。关谷文奇也曾说过，她根本不会撒谎！可是人，总会改变，就像长大一样，没有遏制的方法。 虽然能掩饰说谎，但慕筱檬还是很讨厌这种伪装，所以她迅速岔开话题：“你怎么会来这？” 慕容子诺笑的时候，气息穿过长发钻入慕筱檬的脖颈处，痒痒的。他解释道：“哪里都找不到你，所以猜想可能会来这。不过我去了你的住处，房东说你退了房子，为什么？那房子不好吗？” “哦……我想反正辞职了，可以换个便宜点的住处。” 慕筱檬有些慌张，因为她又说谎了。 像阳光一样的男子，总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慕容子诺从身后环住慕筱檬的双手，手臂紧紧地贴在她腰间，低语道：“慕筱檬，我们以后去海边住好不好？初晨看日光，暮色赏夕阳，牵手走在海边，吹着柔湿的海风……我们过着那样的生活好吗？” 这真是一种很美好的愿景。慕筱檬闭上双眼，尽情的享受由慕容子诺身上散发出的温暖，她轻点下头，低语：“那样的生活真让人向往，大海、沙滩和我们……” 慕筱檬话毕，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慕容子诺手臂上，不多时变得冰凉。慕容子诺低头看着怀中的人，紧闭的双眼顺着浓密的睫毛泌出晶莹剔透的眼泪，光洁的额前不知什么原因冒出了一颗红痘，嘴角上被咬破的地方血液已经凝结。 心好像被狠狠地抽打着。慕容子诺没在开口，只是更用力地抱住慕筱檬，好似要将她镶嵌在自己身体里一样，许久，他再次附在慕筱檬耳边，甜腻腻地说道：“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天使，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起。” 胸口像是巨石坍塌一般呼吸不得，慕筱檬猛地睁开眼睛，不自然地咳嗽下，顺势从那个宽大的怀中撤出身子。 天使。可以把这个词想象成一个火烧爆花机，把慕筱檬想象成玉米粒。当这个词出现在耳边时，她就会被高温加热，继而爆发。因为她太讨厌这个词了，华而不实，只能用来欺骗幼稚的小孩，给出无限个希望，转而又剥夺那些美好的念想。 “慕筱檬，又想什么呢？” 突然回过神的慕筱檬，答非所问：“梧桐树无花一点都不漂亮，我们走吧！” 慕容子诺一下抓住她的手腕，笑容中尽是春光。 慕筱檬凝视着那张完美而俊秀的脸，精致的五官离自己越来越近，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双唇，朝自己唇间游来。慕筱檬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甚至能感觉到手腕上活跃异常的脉搏。 吻，近在咫尺，火热的气息均匀地吹动细微的毛孔，酥酥麻麻的。就在唇与唇即将交织在一起的瞬间，慕筱檬坚决的把头转向一边，吞吐地说：“今天好累，我想回去了。” 慕筱檬从他掌心中抽出手腕，落荒而逃，逃离了他的视线和他的温暖。 其实，她很想接受这个吻，大大方方、毫无顾忌的好好爱一场。但她选择了拒绝，敏感的认为现在的自己肮脏不堪、丑陋无比，根本配不起慕容子诺的温柔和他的一切。 慕筱檬是这样认为，并不是没缘由的。 她顺着桐花巷老旧的围墙走去，深浅不一、一瘸一拐的步伐，看上去一个小石子就能将她绊倒。 那晚，慕筱檬拒绝了去许家住的建议。执拗不过她，慕容子诺只好帮慕筱檬找了一家商务宾馆，待安顿好后，才依依不舍、万般叮咛的离开。 房间很大，华丽的灯饰发出璀璨的光芒，好像夜空不曾降临。 衣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慕容子诺的短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联系你。晚安。 慕筱檬看完，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然后走向房门处“啪”一声按下开关，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慕筱檬蜷缩在床角里，呆呆地盯着被夜风吹动的窗帘，冷意袭遍全身，她微动着嘴唇，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原谅我慕容子诺，请原谅自私的我。如果有一天我就那么悄悄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请你一定要忘记我，忘记一直爱着你的，自私的我。然后努力着幸福的生活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