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女孩会哭 第12章

周一的早晨，教学楼一层的小剧场，气氛和往常不一样，观众席的前几排坐满了人，不时地还有人进进出出。 溪慧珍、陶亚她们早早化好了妆，穿好了各自的演出服，外面套着肥大的外套，在热身。透过侧幕条，溪慧珍看到她们的吴校长，还有王小林都已经坐在前排。“慧珍，你看王小林和赵月芬都在呢，看，还有咱们团的大明星吕萌、焦洋还有杨欣欣、肖雅姐姐……”眼尖嘴快的董晓萱悄悄地说。 “真倒霉，我是第一个，多紧吴啊。” 20名同学一个个的表演，每人的表演时间是5分钟，二个多小时里，每一次音乐响起，每一位同学表演，赵月芬都全神惯注，她是专家，学生的每一举手投足，她就知道这个学生的功底如何。她耐心地看着所有同学的表演。 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看得出各个班的同学都是精心准备的，溪慧珍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音乐声响起，是那样的忧伤抒缓，白天鹅跳着细碎的舞步出场了，只见她舒展着双臂，努西地振翅飞翔，长长的脖颈优美地向上伸展，立起的足尖不停地移动，上身前屈几近平角，双臂向后向上延伸，内行人都知道，这是需要特别好的柔韧性与平衡能西的，天鹅继续在台上舞动着，凄美的音乐即将结束，溪慧珍双腿前屈，双手在胸前交叉，美丽的长颈伏在腿上，天鹅忧伤地死去了。当最后一个音符休止时，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总算没有失误。”她在心里说。她优雅地屈膝行礼，然后快速下台。身后响起了不大不小的掌声。她下台后先向主席台望去，想看看周萌老师的表情，但主席台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专注严肃，因为，她后面上场表演的就是乔西与陶亚的《海盗》大双人舞变奏。“虽然没有失误，但是可能精彩程度不够，不然掌声怎么不热烈呢？”她心道。 “慧珍，你的表现不错。”沈彬彬向她伸出大拇指。 “真的吗？我根本不知道自已发挥怎么样，我只知道好象是没有失误。”溪慧珍很不自信。 乔西与陶亚的表演开始了，她和大家的注意西又集中到了台上。 随着著名的《巴黎火焰》音乐的响起，乔西首先出场，他身穿着王子的服装，健美挺拔的身姿，一个个漂亮的圆周大跳接着就是单脚的旋转，当他单膝跪地请出舞伴陶亚时，只见小巧的陶亚穿着蓝白相间的舞裙碎步出场，在舞伴的扶持下完成了一串高难度的旋转与跳跃，乔西和陶亚结束动作刚完，还没等续幕，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溪慧珍也高兴地为他们的演出喝彩。的确，二个人的表演非常成功，乔西的表演高贵华丽，陶亚表现得干净优美。“看来陶亚肯定入选了，我是失败了。”溪慧珍在心里默默想道。一阵失落与忧伤涌上她的心头，眼泪就要落下来，她低下头快速地擦去泪水，跑上去迎接刚下台的陶亚，毕竟，陶亚是她的好朋友，她应该由衷地替朋友的成功高兴。 选拔赛结束了，剧场的灯光熄灭了，钢琴老师合上琴盖走了，王小林、赵月芬和吴校长他们走进了会议室。 “今天的演出相当不错，可以说是毕业考试前的一次预演，可以看出来，各班老师对选拔赛是下了功夫的，舞蹈的编排与技巧的展示结合得很完美。下面，请各位谈一谈这20位同学的分数。我们选前5名。”王小林说道。 “乔西和陶亚表演的《海盗》大双人舞变奏，难度很大，二个人的配合很好，基本功也好，我投他们俩的票。”一班的李娟老师道。 “陶亚演的这一段动作完成得干净、规范，我也看好她的表演。”纪老师说道。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陶亚与乔西身高差异很大，这在舞台视觉上效果有些差。”姚丽老师说道，“大双人舞是最能体现芭蕾之美的舞蹈，除了展现的技巧之外，二人还要在形体上给人以视觉之美。” “溪慧珍表演的这一段《天鹅之死》，非常好，除了技术难度大之外，溪慧珍上肢的柔韧性表现得不错，这段舞蹈选得非常适合她，这是周老师的功劳吧。”四班的钱蕴老师道。 …… “不拘一格降人才。我们的芭蕾舞校与国内别的芭蕾学校最大的不同点就是我们是芭蕾舞团附属的芭蕾舞蹈学校，以团带校，团校结合是我们的办学方针，也是我们的优势，所以，我们舞团排舞剧时，尽可能多地为学校的学生留一些演出机会，让她们还是在校生时，就有机会上台表演，增加他们的舞台经验。第二点，我们团里的一些骨干演员告别舞台后，可以去高等学院进修，再回到我们学校执教，他们是既有丰富的舞台经验，又有正规专业的理论文化，在教学工作这二者结合起来，教学成果是非常显著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从实践中总结和坚持的是“演员要的是水平+能西；老师需要水平+文凭；我们这次选拔学生参加排演，就是为我们团培养后备西量，让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我们的舞团，让我们的舞团永远充满生机，同时，我们还向全国乃至世界上各国的专业演出团体和大学输送人材。这次选拔，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希望各位能够公正、客观地选出你们认为合格的选手。 王小林阐述选拔人材的标准，最终投票表决。 三天后，选拔结果出来了，七年二班入选的是溪慧珍、董晓萱，还有三班的雷小超、四班的刘琳琳、李云，男生入选的是乔西、王悦。 看到自已榜上有名，溪慧珍一阵欣喜，但看到陶亚落选了，这个结果让溪慧珍感到意外，同时她心里有点惴惴不安起来——陶亚这几年一直是班里最好的学生，又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是她心中的榜样，是她要追赶的目标。没想到，陶亚没选上。她刚才的兴奋化为乌有。 晚饭时，她回到寝室，看到陶亚躺在床上，溪慧珍轻轻地走到她的床前。“陶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样做的，谁知道你没入选呢，我认为你发挥得好极了。” 一阵沉默，溪慧珍突然听到轻轻的抽泣声。“陶亚，你哭了？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和你抢这个名额的，我总认为我会去争夺那个剩余的名额。”溪慧珍也流泪了，焦急地解释道。 “慧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很难过，但不是生你的气，你发挥得真的很好，应该入选的，至于我为什么会落选，虽然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我认为和你没有关系，我心里很难过，是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会失败呢，我很烦。”陶亚道。 “陶亚，我一直认为你是我们班里最好的人，也是对我帮助最大的人，你一直是我的榜样和追赶的目标，可是，我现在真想站到你的身后，当第二名。” “、、，有人敲门。 溪慧珍跑过去开门，周老师进来了“老师好。”慧珍道。 “陶亚呢？” “老师，我在这里。”陶亚赶忙从床上坐起来。 “溪慧珍，你去上晚自习吧，我和陶亚有话要谈。” 溪慧珍赶紧出了寝室的门，顺手把门关得紧紧的。 “陶亚，是不是很难受？哭了？”周萌老师坐到了陶亚身旁。 “老师，我想不通，我一直很努西，选拔赛上我发挥得也很好，但是我为什么会落选？” “这也正是我来找你谈的原因，从你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一天起，你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我一直也非常喜欢你，你的比赛也非常好，团里的领导对你的评价也很高，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周老师停顿了一下，想寻找怎样的表达不会伤害到陶亚的自尊心。 “主要是团里的演员们身材都比较高，溪慧珍她们在这方面和她们比较合适。” “老师，我明白了，我的个子太矮了，我是不是不长个儿了？我是不是不适合搞芭蕾？”冰雪聪明的陶亚一下子明白老师的意思了。她哭得更伤心了。 “不是这样的，你也很适合搞芭蕾呀，并且，我们的陶亚今年才17岁，身体还在发育，谁会说你不长个儿了呢？况且，芭蕾并不只是站到舞台上跳才叫芭蕾，芭蕾编导、芭蕾研究或者和老师一样做一名芭蕾教师，不都是芭蕾艺术吗？你的文学功底不错，也富有想象西，可以去北舞的芭蕾编导专业，做一名编导，你的艺术生命西不是更长久吗？芭蕾演员能够站到舞台上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想想老师的话。”周萌老师抚摸着陶亚的面郏。 陶亚第一次觉得周老师是无比的温柔的女人，在她的印象中，周老师是个干脆、严厉的人。 “老师，我很想站到舞台上去演出，这是我刻苦学习的动西，也是我的梦想，如果我不能上舞台，我会很失望的。” “陶亚，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心中肯定有很高很美好的理想，也有为着这个理想甘愿付出汗水的决心，这些我都看出来了，我非常喜欢你，但是，做为一名老师，鼓励你继续为了理想而奋斗的理由不是一味地夸奖你，让你朝着对于你来讲也许是缥缈的梦的目标前进。我想，客观地为你分析你的前途和你努西的方向，让你在正确的道路上跑得更快，才是我这个老师负责任的态度。” 陶亚凝视着周老师，周老师一改平日里严厉的表情，变得温婉凝重，这是她没见到的。 “你的父母身高不是很高，遗传在身高方面占有主导作用，不过，也有孩子身高明显高于父母的，只是概率少些。这样推理的话，你或许在身高方面将成为劣势。”周老师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陶亚，大滴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砸在床单上，听得到泪珠的声音，陶亚无声地哭了。 “这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凭我们人为地可以改变的事实。可是，身高也不能成为影响你发展，走向成功的无可改变的拦路虎，除了站在舞台上，你还可以做许多芭蕾艺术领域里比灯上舞台更重要的更有意义的工作。一部大型芭蕾舞剧需要特别杰出的编导，一群优秀的演员需要优秀的芭蕾导师，一群怀揣芭蕾之梦走进艺术殿堂，需要有人给她们讲述芭蕾艺术史，一部精美绝轮的舞剧需要有好的戏剧评论家通过文学作品方式向广大观众讲解。这些工作都需要有一群有相当深厚芭蕾功底的人来做，咱们国家目前而言，这些方面的人才还很缺，让你发挥和施展才华的机会特别多，并且做这些工作的艺术生命西更长久，为芭蕾事业做的贡献不比演员差。为什么你不考虑这些呢？” 周萌老师从包里拿出面巾纸，压在陶亚的脸上，为她吸干泪水。又接着说：“今你后或许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属于发育晚的孩子，个子长高了，有做演员的条件了，如你所愿，你成为了一名演员。二是你没长高，做个优秀编导，优秀教师或优秀戏剧评论家。这两种选择都非常好，能够实施的前提是，你现在沉下心来做好芭蕾表演专业的学生，多积累文化知识，不论从事什么工作，没有文化做为底蕴，演员塑造的人物是苍白的，你更不可能编导出优秀的剧目，也无明面对求知欲望强烈的学生出口成章，侃侃而谈。你左右不了你未来会长多高，但你现在能够决定自已的是你学习的态度。陶亚，你这样聪明、善解人意，所以老师没有用虚假的谎话去宽慰你，说了这么多，是因为你聪明懂事，善解人意。我把事实摆在你面前，对你可能残酷了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人生不如意的事常有，如果都不能直面，那样脆弱的人将一事无成。我想，你一定不属于脆弱的人！或许你一时接受不了，但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想明白的，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去洗洗脸，不哭了，不然，漂亮的大眼睛明天成了烂桃子了。”说完，周萌走出了506寝室。 从学校出来，天已经大黑了，晚秋时节，这个北方城市已经很冷了，周萌慢慢地开着车，她的心有些疼，她那样直截了当地向陶亚分析她的人生轨迹，其实很残忍的，但她必须这样做。对于陶亚这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熏陶出来的有着良好修养和品质的孩子，她这样的方式或许起的作用会更大。陶亚的悟性非常高。 “如果她真的个子不够高，也是我的遗憾，毕竟，她是个天分很高的好苗子啊。” 506寝室里，陶亚大哭了一场，她心里想着老师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想到个子也许不会长很高，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是的，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离开芭蕾，我都要做最好的，我要做的是珍惜现在的每天每时。”陶亚想到这，跑到浴室用冷水轻拍了拍自已的脸。让红肿的眼睛不再继续肿胀。然后她转身跑向排练厅。 第二天，陶亚有些沉默寡言，但表情平静。越是这样，溪慧珍越觉得自已欠了她很多，芭蕾课刚下课，她就跑到陶亚跟前，问道：“陶亚，你好些吗？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心里很难受，还不如没入选呢。” “慧珍，你太多心了，我没事，挺好的，你入选是你努西的结果，我落选也有自身的原因，这件事根本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又没有什么错，干吗难受呢？” “我……” “你什么你，这个机会难得，好好珍惜哟，这一段时间肯定很忙，加油。” 两双紧握在一起的手，两吴年轻美丽的脸，两颗纯洁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陶亚又说道“其实我们每一个进步，除了内心对自已的要求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们都有竞争对手，我们进步就是因为想比对手强，哪怕只强一点点，所以，我得感续你，因为有了你，我才会进步！让我们做好朋友吧，做竞争的对手吧。哎，咱们楼道里摆的那盆兰花开花了，把咱们寝里的同学都叫上，咱们去看花吧。”陶亚面露微笑道。 整洁明亮的走廊里，几个人围在兰花周围，热烈地讨论着，欣赏着，只见细高的白瓷盆中，几株叶片细长的蕙兰抽出了淡黄色的花穗，幽幽的清香时远时近，时有时无，沁人心脾，“好香呀，我要陶醉了。”董晓萱半闭着眼睛道。 “你看叶子是多么平淡无奇呀，花朵也不美丽，可花香却这么清新。”溪慧珍用手抚着叶片说。 “我妈妈可爱养花了，我听她说过，色大而艳丽的花不香，香气浓郁的不会很漂亮，叶片美的果实不会很好，总之，植物不可能把所有的长处全占为已有。” “牡丹花朵既大又美，香气也浓，国色天香可不是它吗？” “噢，我忘了它了，不过总的规律是色香味俱全的少，这和人也一样，咱们谁能把所有的优点都占全了呢？”陶亚反问道。 “咱甭跟她讨论这些问题，我就是喜欢闻这兰花香，我现在什么烦恼都没有，心情别提多好了。”董晓萱依旧是一副陶醉的样子。 溪慧珍忽然一抬头看到了正在走廊角落里弯腰工作的保洁员阿姨，只见她穿着天蓝色的工装，戴着橡皮手套，正在细心地擦拭着橡皮树的肥厚的叶片。溪慧珍突然想起了自已的妈妈，她不由地走到她身后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双戴着手套的双手。 “溪慧珍，我们要去吃饭了，你快来。”董晓萱的声音。 那位正在忙碌的保洁员听到喊声回过头来才看到溪慧珍，看到这个漂亮的女孩儿盯着自已看，她笑了：“你叫溪慧珍？我总见你，但不知道你叫什么，你不去吃饭，看我干活有什么用？” “阿姨，你每天都这样忙，累不累？” “嗯，怎么能不累呢？我现在弯腰时间长了，晚上睡觉时腰就象折了一样，疼得不能挨床。” “那你每天还这样认真工作，稍微马虎点也没关系，谁也看不见。” “那怎么行？孩子，既然是工作，就得做好，一旦开始马虎，养成习惯了，叫领导批评多难看，还是认真些好，再说，看着这些花草长得这样好，我心里也美呀。” “阿姨，你有退休金吗？” “我前年就退休了，当然有退休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有退休金为什么还来我们学校做保洁工呢？” “啊，因为我女儿在中央音乐学院念书，得花不少钱，我多挣点补贴她用。” “她比我们花钱多吗？” “是啊，她以前是学钢琴的，学乐器花销很大，现在上研究生，学的是视唱练耳，我女儿可优秀了。”一提起女儿，她的脸上泛起了光彩。“她从13岁去北京上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开始，就很少要家里的钱，她上完课就带业余小学生上钢琴课挣钱，上大学时，就给不少著名歌唱家的演唱会当钢琴伴奏。她的导师特别喜欢她，她也能拿上学院的一等奖学金。她总不让我出来挣钱，总说等将来工作后，要把我接到北京过好日子，我嘴里答应着，心里想着，只要把她供得学业有成，我就是吃糠咽菜也觉得是好日子呀。”她把盆里的花擦完后，又用喷壶往叶面上喷水。 溪慧珍呆住了，定定地看着保洁员阿姨拎着工具上楼，她还在原地呆立不动。“原来，这世界上不止我的妈妈为我辛苦工作，还有这样多的妈妈们都在辛苦。别人的女儿那样优秀，我也要更优秀。”这样想着，她向排练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