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辰劫 第26章　彭子笃之死

于小柔刚想带着马儿冲出城门，那扇厚厚的城门却在此时关闭起来，于小柔的视线望着它一点一点的闭合，尽管马下的速度不减，但是，还是赶不上去了。 她坐下的马儿在前脚原地打了几个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于小柔的眸底漆黑的看不到一点颜色，她在这一刻突兀回头…… 果然，见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此时，西国的前皇后也正注视着于小柔，她对着她拍了拍手，道：“你真是好样的！本宫可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如果本宫不放出消息，你是不是会一直呆在西国里，隐姓埋名呢？不过……不管你怎么伪装，本宫都会揪出你！然后，狠狠地撕碎你的高高在上的一副美丽面具！” 于小柔冷笑，眼底的光芒不熄，“就凭你么？” 前皇后点头，眼睛扫了扫城墙四周，顿时出现了无数个弓箭手，于小柔的目光终于变得狭隘起来。她没有想过，一夜的平静下，被她掩藏了这么深的阴谋计划。 “你倒是早有准备！”即使，困在笼中，于小柔的脸上也没有露出惧怕和退缩的深情，她从未害怕过什么事情。连死亡都经历过的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于小柔抬眼，扫了眼明处的那些弓箭手，她如雪的肌肤下放射出着坚定的光芒，这眼神让的西国的前皇后越看越觉得心烦，总觉得解决不了她的话，会是一种极大的隐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她作为皇后，比谁都要清楚。 她要亲眼看着这位抢走自己的丈夫同时在抢完之后，又对他痛下杀手的狠心女人施以最狠毒的报复，她要看着她万箭穿心，亲眼看着她在她的面前倒在地上，失去生机。她还要在她死了之后，把她的尸体剁成一块一块，拿去喂狗。 还有……前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最后一条是，务必使她身首异处！前皇后还记得，她走出宫门之后，远远一望，就看见的那个熟悉的人头！ 那上面的表情已换了下来，不似往日他爱抚，他呵护她的表情。她看着他失去生机，瞳孔涣散，内心就像被千万根毒针反反复复扎过一样疼痛。 “本宫要杀了你，来祭奠皇上的亡灵，放箭！”她最后两个字铿锵有力，她话落的于此同时，几千只箭羽整齐如一地朝着于小柔射过去。 于小柔的瞳孔缩起，她的目之所至，都是箭，是密密麻麻的箭羽。她想运起轻功逃跑，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遗憾的是，她死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壮美。她几乎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觉得这么一死，也是一种解脱…… 父皇和母后都已经不在了……她也为了他们报仇了……连穆辰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虽然于小柔不是很想承认这一点，但是此时的情形不得不逼她这样自我安慰。 于小柔的睫毛颤了颤，阖上了眼帘。她的世界，一片黑暗，耳边是箭雨“唰，唰”飞来的声音。 她闭上了眼睛几秒，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丝毫的箭入骨髓的疼痛。这种奇妙的落差，让她张开了眼睛……“呵！”她冷笑地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身白衣。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风轻云淡。 “我想你，所以，就想回来看看你……不成吗？”已经死到临头了，他的唇角还溢出笑痕。他还能看到于小柔一面，就会觉得很幸福。 于小柔想起第一次见到彭子笃的时候，他一身白衣，就立在屋宇檐顶上，他拍着手，他就像一只张翅欲飞的白色蝴蝶，朝着她飞去。他是第一个让她感到害怕的男人，却也是第一个对她除了父母之外唯一好的人。她对他的感觉很复杂，有恨，却也有着她原则上面的偏执。 所以——她迟迟没有杀了他，把一切的过错都归在自己的武功不济人之上，眼看她就要没机会杀了他了。他竟然傻傻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挡着周遭的箭雨。 他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确实很高深莫测，但是……他以为，他能逃出这重重箭羽的包围圈吗？还是，他是执意做了最坏的打算——比如：并没有打算冲出这里。 于小柔的眸光变换了几次，被彭子笃收在眼底。此刻，他的左手上已经染了一朵腊梅，腊梅绽开在雪白的衣裳上，艳丽，妖娆。 箭羽突然停下，是前皇后的声音响起，带着满腔熄不灭的怒火，道：“彭将军，不要挡在这个妖女面前！你请速速离去！” 对于这个护国大将军，她也是给足了面子，不愿意看着他陨落，不过若是他再执迷不悟的话……前皇后的心里几经波澜，脸色很快地变了变，看不清眼底地色彩。 面对前皇后有心的饶恕，彭子笃轻笑，摇头：“不走！”他的脚步稳稳地扎在于小柔的面前，稳如磐石。身子，一动不动。 前皇后连连说了两个好。再无留情，冷声道：“放箭！” 有一秒的时间，是完全停止了转动。于小柔怔在原地，她看着面前的人用他的身体挡在了她的身前……而当她回头去看他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不断地涌血，止也止不住。伤口下面挂着整齐的一排又一排的箭羽，血不是从箭羽下面流出的，是从彭子笃的嘴里涌出来的。 于小柔看他嘴巴动了动，就凑到他耳边。她的心里很震撼，脸上仍挂着一幅冰冷的语气，她道：“你应该知道，你挡在我面前会死的……” 彭子笃费力的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了……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即使，再遇上无数次这般场景，他依然会这么做…… “我很早就想杀了你，你不挡在我面前，你也会死的。” 彭子笃眼底慈祥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在示意她，他在倾听。于小柔吞了吞口水，也在嘴角扯了抹笑意，她笑起来一向好看，现在笑的却比哭还要丑。 彭子笃想伸手去抹心爱的女人的脸庞，身上的力气却抽空了。他在战场上厮杀了一辈子，都是他杀的别人的份，现在终于轮到他死了，他以前总觉得死去了好，现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就觉得好不快乐。大概是心里添了牵念，离开的时候才充满了依依不舍。 他的嘴角蠕动了动，只说了三个字：“活下去。”说完，于小柔摸上他双手的时候，温度已经是冰冷。 他死了…… …… 彭子笃死了…… …… 死了…… 于小柔曾想过无数次杀死彭子笃的场景，没有一次想过，他会挡在自己的面前，为了她死。她这辈子没利用过什么人，唯一利用最多的一个人就是彭子笃。当她以为他的利用尽了的时候，他用生命挡在她身前，为她争取了一次活的机会。 她说恨他……同样也深深地欠了他…… 她抱着他的尸体，久久地不能说话。天上好像飘起了白色的雨点，风吹起雨点，最终承载不住雨点的情谊，雨点冰冷地落在了地上。 是一地的泪溅落周遭。 雨声中，是无数个身着士兵服装的人的身影在面前晃来晃去，他们有的举盾，有的举着三叉戟，有的拿着缨银枪。 他们整齐的膝盖跪在雨地上的声音，“将军！”混着雨水，于小柔好似看见了男儿凄凄落泪的场景，她心里的某根弦，崩开。 于小柔的妙曼身子，伫立在雨中，她的青色发丝上涓涓地落下雨水，她一身红衣，被雨淋湿，贴身的同时是冰冷的寒意袭向她，不仅是身体上的冰寒，还来自内心。 那些城墙上的士兵已经被彭子笃的部下拦了一半，于小柔一步一步，踩在前皇后的心上。她走上了城墙，脸上的表情不变。 准确的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看起来不寒而粟，她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是索命来了！前皇后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于小柔在她面前定住身子，她的手指被雨打湿，她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要把对方下巴捏地脱臼一样。“你不是很爱你的夫君？你要不要和他一起下地狱……我可以成全你们……”她的声音冰冷的就像这四月的雨，这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前皇后的胆子也没有那么小，她嘴边亦挂了冷笑。“要杀要剐，随便你！” “呵！”倒是被前皇后这烈性女子给着实震惊了一把，于小柔的手一点点松开，最后她的目光眺到重重包围在的视线之中的彭子笃的尸体，她的手握成拳。 最后松开，她软了语气道：“你放我走！我不会杀你。”西国的天，有一半是前皇后的，于小柔不认为彭子笃的那么些的忠心的部下会为了她一个人死死撑着，她也不会可能利用了他之后，还要利用他的部下。如果真的能这样和平下去，她不愿意看更大的伤亡。 她真的累了……打打杀杀，有意思吗？ 父皇是这么被逼死的，母后也间接被逼死了，现在彭子笃为了保护她，也死在了她的前头。他们是在为她曾经的过错在赎罪吗？ 于小柔扬起脖颈，让那些细雨夹着斜风打在脸上，浸在衣袖子上面。她的思绪变得开明起来，视野却变得朦胧起来，她开始怀疑了，她是靠着什么信念支撑着走过了这些年，并且还活的这么心安理得……她的手下沾染的鲜血，足够开染房了。 没有悔过，就不会愧疚，没有愧疚，就不会不心安，没有不心安，就没有过的好与不好的一说。只叹日子今天复明日，明年复今年。连到头的日子都数不过来是哪一天，连在下一刻时候会立即被别人杀死，都不在心底存留着任何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