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乱世惑颜 第31章　四人的黄昏

颜惑儿跟南宫戟喝完汤后就回畅园了，颜惑儿故意跟南宫戟分开走，她故意放慢脚步，走在他的后面，南宫戟也跟着她放慢脚步，等她。又或者她加快脚步，南宫戟跟上。一来一往，颜惑儿没有注意到路边的石子，一不注意脚就崴了。南宫戟一个旋转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她，然后抱起往大石头上一坐，检查她的脚。 颜惑儿忍了多日的泪水崩溃了，南宫戟抬头，看到她哭了，心里有点慌了。他不语，缓缓地把她往怀里搂，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带着哭腔说：“我只是扭到脚了，很痛。” 南宫戟说：我知道。 是啊，他知道。就像小孩子，摔跤，伤了膝盖会哭一样，她只是痛了，所以才哭。只是，她不是小孩子，但她需要一个能让她发泄的借口。她伤了，是他造成的。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许诺不会伤害自己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东方亓禁止把他成婚的消息昭告天下，她成了没名没分的南宫夫人，她没有抱怨一句。为了保住他南宫将军的威严，她在宴会上处处维护他，她表现得落落大方，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南宫戟的女人，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她豁出命去救一个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西钥月，她义无反悔。她是颜惑儿，一个为了南宫戟忍让至此，默默支持的南宫夫人。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我知道我书架第二行第十三本书是《思帝乡》，我也已经知道你的心意。惑儿，你既为我妻，我定不负你。”南宫戟后来特意去书房看了，他发现书桌上多了许多誊写的纸，上面写着是子墨和紫陌，一开始看那些字还以为是他自己写的，后来细细一看，是有人临摹了他的字迹，这人，不难猜想。他找到了颜惑儿说的那本书，拿下里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妾拟将嫁与，一生休，总被无情弃，不能羞。”他明白了颜惑儿的意思了。只是，他怎会抛弃她呢。“惑儿，相信我。” 颜惑儿点头，不语。心想：这个世间是有多少事能如人所愿的，你和我都清楚。南宫戟，我不是不信你，太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了，昨日誓盟，今日也并非有意无情抛，世事难料，青丝空待了流年，红颜也负了白头，情这般，人那般。更何况，你和西钥月之间的感情，若能抛弃，你又何苦让我逼你服下解药，我又何苦为君赴命去救她。既然嫁与你南宫家，我恪守本分便是了。 颜惑儿的脚没什么大碍，只是南宫戟坚持要背她回畅园，她也就应诺了。哭累，她便伏在他背上睡了。南宫戟一直把她背回寝宫，一直到晚膳才让自在去叫醒她。章汨宫所有的一切都是颜惑儿张罗的，包括日常三餐，屋内摆设。平常的晚餐都是三菜一汤的，今天多了两个菜，并且全都是她爱吃的。颜惑儿吃了几口，发现这味道跟平时的不一样，不像是张妈的手艺。 “自在，这顿饭是你煮的？”颜惑儿问。 自在摇摇头，“是二爷煮的。” 颜惑儿吃惊地看着他，她还真不知道堂堂南宫将军，东芜战神还会下厨。“真是你煮的？”颜惑儿再次确认。 南宫戟没说什么，只是帮她夹菜。南宫戟在以他的方式宠溺她，她知道。颜惑儿也不问了，答案很显然。吃晚饭后，南宫戟说要跟她去落月亭走走，散步，颜惑儿说不去，张妈待会就会让她喝安胎药了。 “什么安胎药？”南宫戟问。 “岚影开的。喝完药我再出去散步吧，免得张妈待会又把药翻热一遍。” 南宫戟跟自在说，如果看到张妈找夫人喝药就说夫人跟我出去了，今天不用喝了，然后拉着颜惑儿往落月亭走。 颜惑儿坐在落月亭里，看到湖上飘着几片小荷叶，原来初夏已经在不经意间来到了。颜惑儿还记得，上一个夏末，她在这个落月亭里遇到南宫戟，当时他在雨中吹着笛子，那首曲她至今还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想起来，就如昨日。“你那天吹的曲子是什么？” 南宫戟开始还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后来才想起她指的是他们在落月亭见面时，他吹的曲子。“洛神吟”南宫戟说。南宫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偏爱这首曲子，就像他想不明白曹植为何对甄宓恋恋不舍，即使是心中所爱，即使他们两情相悦，但是她既为他的大嫂，他应该避讳才是。大概是执着吧，他们都执着。如果南宫戟想的明白，他就不会在颜惑儿和西钥月之间徘徊。 “戟，再吹一下给我听吧。”颜惑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南宫戟从袖中取出他随身携带的玉带，上面刻着“南宫”两字，这支玉笛，她曾经看到过，在竹苑，南宫岳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笛。她听他师傅说过，南宫家的人的玉笛都吹得很好，尤数南宫戟。南宫岳每每说到南宫戟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自豪的神情，但随后又很面露愧色。他内疚，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南宫戟，渐渐地，颜惑儿也觉得自己亏欠了南宫戟。 颜惑儿听着听着，觉得甚是幽怨，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随着曲子吟唱起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一阵歌声从湖上传来，颜惑儿回头一看，发现一位女子身着素蓝边带青花图案的白色曲裾，细眼一看，原来是贺兰盼晴，和那日所见一般，东方亓撑着小舟，贺兰盼晴唱着曲子。夕阳挨着宫瓦，斑驳的红墙犹如老去的宫女，时光冉冉，羞待他人。红霞染透天边，湖面映着天色也被渲染，颜惑儿顿时觉得，东方亓和贺兰盼晴在一起的画面就像一对碧人，很恬静。就像江南的采莲女和她情郎，在夕阳下唱着采莲调回家。颜惑儿曾经渴望过这种生活，就在西钥月没出现前，她有想过跟南宫戟卸甲归田的生活。 不得不说，贺兰盼晴的嗓子真好，难怪东方亓最近那么宠着她。颜惑儿没有唱下去，目光回到南宫戟身上，看他深情地吹着笛子。而东方亓把小舟泊到落月亭旁边的小岸上，然后跟贺兰盼晴向落月亭走来。南宫戟的笛声也停了下来，收起玉笛。贺兰盼晴笑着向南宫戟走来，南宫戟也笑面迎她，看起来，他们很熟。颜惑儿微微欠了身，当做行礼。东方亓朝她点点头，但忽视了南宫戟，贺兰盼晴则扶起颜惑儿的手臂，让她起身，细细打量颜惑儿。 “戟，这位就是你的夫人吧！原来让全东芜的好奇的南宫夫人是位倾城美人啊！”贺兰盼晴显得有点激动，看到颜惑儿，她很高兴。“你叫什么名字啊？” 什么名字？知道的人叫她惑儿，不知道的人一直当她是北雪颜，但有一个称呼绝对是正确的，那就是南宫夫人。原来，她已经在不经意间丢失了自己的名字。 “盼晴，你想知道我夫人的名字还得让亓答应才行，现在全城都在封锁南宫夫人的消息，你要打探啊，小心被当做敌探捉到大牢！”南宫戟回避了贺兰盼晴的问题，贺兰盼晴看向东方亓，他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贺兰盼晴只好作罢。 原本，颜惑儿心里还有一个小期许，南宫戟会告诉贺兰盼晴他的夫人叫颜惑儿，但是，他连“北雪颜”这个假身份都不愿告诉她，更何况是她的真实身份。到最后，她只剩下南宫夫人这个称呼了，而这，又很快要易主了，想起就心酸。 “娘娘何必要记住臣妇的名字呢？就像盈妃娘娘，大家都尊称她为盈妃，她的闺名大家都渐渐地忘了，即使有些人记得，也不会喊了。娘娘身份尊贵，现如今直呼娘娘闺名的人，大概也只有皇上了，这种独一无二，娘娘应该珍惜才是。至于臣妇的贱名，哪能污了娘娘的耳呢，所以才没有告诉娘娘啊、” 颜惑儿的这段话无疑是在扇了东方亓和南宫戟的耳光。前半句说的是盈妃，也是在她自己。东方亓宠爱盈妃时，自然是会直呼爱称，可现在，东方亓连看都不去看了，何来的爱称啊？现在你正是得宠，眼前的这些都是东方亓给，可谁能常保帝皇爱不变。后半句则是在怪南宫戟，我尚且还是你的妻子，你现在都不敢在别人面前介绍我，若是它日西钥月进了门，我是否连南宫夫人这个称呼都没有了。颜惑儿心里心酸不已，都说色衰爱驰，她如今红颜依旧也无法改变爱驰的局面。 东方亓和南宫戟也不是没有听出她的话，他们都知道她误会了，南宫戟更是冤枉，他是在保护她啊，遇刺案还没有侦破，越少人知道她的底细她就越安全，谁知道刺客的目标人物到底是谁，目的何在。可他的保护在颜惑儿的眼里彻底沦为负心之举，言语间还有轻贱她自己之意，南宫戟这能不气吗？南宫戟能不冤枉吗？ “南宫夫人，本宫并没有恶意的，夫人别太在意。我自小跟戟和亓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好，戟就像我的大哥哥一样，你既然嫁与戟，我自然把你当作是我的嫂子了，嫂子，以后得空可得多到小妹的朝曦宫来做客啊。”贺兰盼晴热情地握着她手说，眼睛飘向东方亓，“亓，你不会不允许的吧？” 东方亓微笑地回应她，不会，只要是你喜欢的，朕都会答应。 东方亓和贺兰盼晴之间的感情，丝毫不像盈妃所预料的那般不幸，如今看起来，不幸的似乎是盈妃和颜惑儿。最起码，现在的东方亓很宠爱贺兰盼晴，盈妃何时见东方亓为自己撑蒿泛舟了，盈妃何时直呼东方亓的名字了，贺兰盼晴的得宠，自是不言而喻。 有时候我们会对得不到或者是失去的东西总是很固执，前者是因为一直渴望拥有，总觉得再坚持一下下就可以拥有它，后者是因为不甘心，明明是属于自己东西，却在失去后想尽一切办法再次拥有，如此的固执都最后伤人了也伤了自己，就像曹植兄弟，为了甄宓伤了了兄弟情谊。颜惑儿不懂东方亓和南宫戟，如此的固执地保护自己，到最后伤她最深的，偏偏就是他们，你护了我周全，却也让我遍体鳞伤，刀光剑影只是江湖儿戏，无心之伤偏偏是窒息之痛。 夕阳完全下山后，他们各自散去了。南宫戟和颜惑儿在落月亭里目送东方亓和贺兰盼晴撑蒿离去，南宫戟说，“盼晴这丫头算是圆满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如愿嫁给了亓。”然后搂着颜惑儿的肩，“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你是南宫夫人就行了。”原来他想要的，是一个没有自我的颜惑儿，只是一个附属品的南宫夫人。颜惑儿，你会不会懂得有点晚呢？ “她是颜惑儿。”东方亓水中的倒影告诉贺兰盼晴。 东方亓，如果贺兰盼晴告诉你，她的心顿时就像这被竹蒿划得破碎的湖面一样你相信不？她很清楚颜惑儿这个人对于东方亓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静容皇后这个位子是谁的，她从来也没在乎过。因为她知道，谁都不可能得到那个位置，既然如此，何苦去计较一个虚设的名衔。“亓，没关系的，现在开始，你有我了。”贺兰盼晴从背后拥着他，她怕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地扩大，然后又像以前那样，又花上一个十年来等他的爱。 东方亓是被她感动了，因为他也想要一个好像自己对颜惑儿那样爱着自己，所以他接受贺兰盼晴。但是，感动不是爱，就像我即使感动了你，你也不会爱我，对吧，颜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