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帝业 第48章　故人归来（1）

建业的空气很压抑，平民百姓坐在酒楼吃饭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敢多有言语。人们在心里知道陈唐的天气非常恶劣，似有暴风骤雨的趋势，惟恐自己不小心露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让骤雨提前打湿自己的衣衫。人们太小心翼翼了，很模范地做事说话，若这个时代有什么城市评比，建业定能被评为精神文明第一城。 建业开始实行霄禁，官府的告示贴满了每个角落，有约束武林人士的，有告诫平民百姓的。总之只有一条，霄禁期间同时实行戒严，朝廷只希望一件事，稳定。任何与稳定无关的事物都被扣押，建业府尹的大牢扣押了不少这种不稳定的地痞流氓。 一个如霁月清风般的青年男子带着四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就这般施施然堂而皇之地走进建业，坐在一家看上去颇为气派的酒楼里。一路上自然引来许多愕然的眼神，也让一些或明或暗的探子警惕地跟着。食客们微张着快要从嘴里漏下的饭菜，直勾勾地看着这五人，平静压抑的酒楼忽地传来一阵嗡嗡声，倒将四下小心翼翼侍侯的店小二吓了一跳。 月青吃吃地瞪着眼睛笑了起来，“我还真没想过你是这么抠门的家伙，一盘花生米、一盘豆酱、一盘炒萝卜丝外加一盘罡豆炒蛋，五个人吃四个菜？连个汤都没有。” 洛离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四个女孩子不是每天要减肥么，这几个菜够咱们吃的了，没汤喝茶水就好，如今生活不容易啊，要不我们再退一个菜。” 月青也是摇头叹息，“你还不如餐露饮雾呢，想必那种神仙生活才真正的节省这些阿堵之物。” 展虚萼坐在洛离旁，珍珠般的眼睛滑溜溜地瞅着洛离，捏着茶杯泯了口茶，“卿卿，你怎么跟月青不对味啊，都吵了一路了。” 费凡凡小声道，“那些人都在看我们做什么？影姐姐，我们脸上有什么不对的么？” 展虚影略扫了眼旁人，也是不解，“三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洛离却也不理会旁人，很是粗鲁地伸了伸懒腰，“这里空气有点闷，人有点怪，路上到处都是告示，本想看看，却被某人大喊肚子饿拽到酒楼来吃饭，当然也错过了一次了解事情真相的机会。” 展虚萼见洛离伸懒腰，忙抓住洛离的胳膊道，“卿卿，不许这样粗鲁，很不斯文。” 月青见洛离说及肚饿问题，知道对方又在与自己抬扛，便也不屑地道，“虚萼你别管他，这个人相来以粗鲁为荣。” “哎，你可不要乱说，伸懒腰的快乐可是我这一年里发现的最幸福的一件事之一。” 切，四个女孩同时表示蔑视。 洛离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意接口店小二递来的小炒，招呼道，“给咱们盛四碗饭。”指着月青对店小二道，“她么，不用了，给她一杯白开水吧。” 费凡凡笑嗔道，“洛哥哥……小二，来五碗饭。” “好勒。”店小二有气无力地答应了声，暗想这个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是这般小气的人。 洛离叫住店小二，示意店小二凑近一点，不解地道，“建业好歹也是国都，某却一路上见这街面上人影极少，不知何故？” 店小二乜斜了眼洛离，不咸不淡地道，“客官是初到建业吧，小的劝你若没事早点离开，少东打听西打听，免得惹祸上身。” 旁边几个近亲的女子都捂嘴低头笑起来，洛离一脸没趣地摸着头。 众人略略吃了饭，洛离再次唤住店小二，“店家的，这个逍遥侯府知道在哪么？” 店小二收拾碗筷，应了句，“不知道。” 洛离再次碰到软钉子，脸色难堪起来。 费凡凡取了块碎银塞给店小二，细语道，“我们一路上听说洛贵妃娘娘有个哥哥在建业封了逍遥侯的爵位，因与这侯爷有些旧，特意过来拜访，烦请店家给指个路。” 店小二见费凡凡出手大方，又是个细声细语的美丽小娘，忙换作笑脸点明了逍遥侯府方向，待对方又问及洛离先前的问题时，店小二苦着脸悄声道，“好小娘，咱建业怕是要变天，没事您可别在街面上乱晃动，小心被府尹和巡防的衙役给逮去了。”费凡凡再要细问，店小二却怎么也不愿意多说，只催众人快走。 洛离走出酒楼叹气道，“还是凡凡魅力不凡啊。” 费凡凡闻言颇为高兴，展虚萼在旁边不服地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要不是那锭碎银，店小二怕早就把咱们赶出来了。” 众人无语，寻着店小二指示的方向，拐了半日方进入西大街角处的一座府院旁。 洛离看着院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小厮，正门未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书“敕造逍遥侯府”六字，暗道这该是到地儿了，路上只听说明师哥袭了我的爵位，又在徐州练军，只不知道在不在建业。 洛离好一阵踌躇，却见东角偏门出来数人话别，定睛看去正是萧明山与卓哥儿两人。费凡凡早已扬手喜唤道，“萧哥哥，卓公公。” 萧明山这数日非常郁闷，昨日去拜访马远航，又吃了些许软钉子，今日本想落个清静闭门谢客，卓哥儿却奉陈启的旨意来宣召，看来这立场的东西果然没办法站在中间。萧明山只得与卓哥儿委蛇了几句，答应下来迟些时候进宫看望下太子。卓哥儿见萧明山应诺，欢喜地叙了些别的话便起身告辞。卓哥儿确实是发自内心高兴，表面上看萧明山目前的实力无论在哪方面都是极弱的，但是萧明山目前身后站着一位这一年时间来一直在后宫掌实权的得宠的洛皇贵妃，萧明山的立场无疑便是洛皇贵妃的立场。在如今建业紧张的形势下，皇宫特别是皇帝的养心殿已是如铁笼般，没有洛皇贵妃这样极其亲近的人是无法及时知晓那位快死的皇帝如今在做哪些后事打算，这是一。当然多嘴一句的便是，无论那快死的唐皇与洛皇贵妃彼此持有什么样的感情在私底下勾心，在明面上洛皇贵妃与皇帝依旧保持着最惹人嫉妒的亲近。二么，卓哥儿一直觉得萧明山等人救过太子殿下，所谓救驾有功。如今京中局势，太子说不准哪日就是要登基的，如果萧明山能立场鲜明地站在太子一方，这关键时刻自是又立一大功。到时太子高兴，卓哥儿报恩，萧明山得权，岂不是大妙之事？所以卓哥儿一直小心地捏合两人中间的一丝丝细缝，虽说这细缝来自于宫中的某一位或两位女人，卓哥儿也觉得太子理亏，但要知道太子是何人？皇家天命之人啊，这陈唐眼看都是太子的，何况一个女人？没必要为一个女人剥了君臣血浓于水的情份嘛。 卓哥儿站在东角门又忍不住与萧明山唠叨两句。萧明山点头笑迎，心下早不耐烦。忽闻一声极熟的叫唤，萧明山定神看去，顿时喜从心来，撇开卓哥儿几个跨步到洛离身旁，用力抱住洛离，边与众人点了点头，边对洛离道“离师弟，阿离，真的是你吗？哈哈，可想死我了，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害得我好找。”话音略显尖锐颤抖，显示出说话者由衷的喜悦。 洛离也是抱住萧明山，喜道，“我正担心师哥不在府中呢，可巧了这。” 萧明山激动片刻，放开洛离，细细地打量，问道，“这一年你去哪了，人怎么变的又黑又瘦的，过的定是不怎好。” 洛离笑道，“这要说来可就话长了。师哥倒是健朗了数分，脸上油光满面，想必生活极其舒泰。” 旁边的卓哥儿也是激动地看着洛离，等两人稍一停顿，插话道，“我是卓哥儿，我是卓哥儿，三郎。”前年冬卓哥儿陪同太子在桃花坞与洛离等人生活一段时间后，卓哥儿已是习惯用三郎来称呼洛离。 洛离打量了下卓哥儿，拉住卓哥儿喜道，“你这家伙还是这么有高有瘦的，也不知道怎么养的。” 三人又叙了些离别后的话，萧明山突然摸着鼻子狐疑地看着洛离，“不对，你给我从实招来，倒底是不是我的离师弟？” 洛离笑眼里透出询问，诧异道，“明师哥怎么突然说起糊话来？” 萧明山绕着洛离转了两圈，摇头板着脸道，“我离师弟可是霁月清风般的人儿，哪像你这般嘴尖牙利的？”忽地展颜笑道，“阿离，你的变化太大了吧，要不是我还能找到你身上那股熟悉的味儿，定当你是乔装打扮的奸佞之徒。” 洛离叹了口气，作苦闷状，“师哥你若是在一个孤岛上独自一人生活一年的时间，你便知道多讲话原来是这世间最享受的一件乐事。” 萧明山安慰地拍了拍洛离，道，“看来这一年你受了不少苦，等会要细细给我说说。”说着，伸手习惯性地要拍费凡凡的小脑袋，本以为费凡凡会让过，没想费凡凡反将脑袋送到他掌下，给萧明山很不习惯地拍了个严实。萧明山抬起手掌看着一旁正含笑带泪的费凡凡，忍着笑叹息道，“小凡凡三角髻怎么不梳了，还真让我不适应呢。” 费凡凡驳道，“不是小凡凡，是凡凡，我都长大了。” “瞧瞧，你瞧瞧。”萧明山哈哈大笑，指着费凡凡对洛离道，“咱们的凡凡长成大姑娘了。”萧明山又看着展虚萼道，“三娘今日性子怎么如此沉稳，也不跟我招呼声。” 展虚萼展脸一哼，将二姐展虚影推到眼前，也不搭话。瞧这小妮子架势，似乎已知道些自己二姐的心事。 萧明山有些尴尬的看着展虚影，他本是那般机灵活络的人，前年某夜偷窥过展虚影的玉体，后来展虚影与自己从蜀川一路走回陈唐，他自是知道展虚影的心意。他这性子的人，心里一直惦着洛姬，虽有心与展虚影相好，但总不能将展虚影与小珠那丫环一样处置吧。就算展虚影愿意，怕展府几百口人都要拿剑将他戳个窟窿才甘心，心里着实为难，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萧明山摸着鼻子不自然地笑道，“快一年未见了，二娘可还过的好些？” 展虚影不自然地笑了笑，福着礼道，“还好。”两人沉默起来，沉默虽短，却流出尴尬，尴尬久了就有些许的暧昧。 萧明山忙掉开头看向一直用着趣味的眼神看自己的女孩，展虚萼在耳旁嘀咕了声，“二姐好说话，我可不会轻饶。”虽是嘀咕旁边的人都笑了，以月青笑的最是张扬。 萧明山久经考验的脸皮在月青张扬的笑声中微红。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孩，觉得女孩最为普通不过，若是放进人群间你似乎都无法察觉她的存在。萧明山不禁多了些兴趣地探视着这个女孩，发觉看的久了女孩的那张小脸精致了许多，心里下结论说这是一个很耐看很耐品的调皮小女孩。 女孩张扬的笑声弱了下去，纤手抚摸自己精致乳白色的俏脸，讪笑道，“我脸上长花了么？” 洛离在旁应道，“当然，是一朵染过水彩墨的茉莉花。” 月青瞥眼瞪着洛离道，“茉莉花怎么会染过水彩墨？” “毛笔画的茉莉花自然要用水彩墨作色。”洛离立即反驳。 “我脸上怎么会用笔去画那些无聊的花？” “你自个儿发傻，嫌生活无聊罢。”洛离不屑地道。 萧明山哈哈大笑，将月青要暴走的怒火给压下来，萧明山抚掌道，“我终于知道离师弟为什么如此尖牙利嘴了。” 月青只好不去理会洛离，诚恳地对萧明山道，“我叫月青。” 萧明山见这女孩诚恳中带有一丝调皮，暗自好笑，应道，“我叫萧明山，是个顶好的人。” 月青认真地看了眼萧明山的脸，点头道，“你的鼻尖确实长的顶好。” 众人又是一乐，又说笑几句，进了府一阵吵嚷嚷的安排。 卓哥儿想拉洛离去东宫见陈启，被萧明山打断，萧明山道，“免了，你这家伙快点走，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师弟才回家，你就不能让他歇会？”卓哥儿这才作罢，又得了洛离应诺明日去宫中，欢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