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星光 第29章　莫妈清醒

病房里七八个床位，莫妈妈躺在里面靠窗的床上还在睡着，左腿打了石膏高高的被挂起来。 张阿姨说：“这是打了麻醉，得好一会儿才醒。她左腿骨折，右腿就擦伤了些，没左边严重。” 唐明坐在床前握着莫妈妈的手，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看妈妈进医院，她躺在床上睡的很沉，不会轻易就醒了。小时候自己半夜醒来哭闹，她常常听着声音就起来了，大了些自己晚上睡不好，在房里翻腾起来转悠，她也披着衣服起来。印象中她很少得病，很少吃药，总是操劳忙碌，到他长大了上大学了，才稍稍轻松一些。妈妈的手粗糙，有厚重的茧子，不像夏岄皮肤细腻，十指纤长青葱，一看就不是沾水劳动的手。 伤的是妈妈的腿，他看着吊起的右腿，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会很痛吧，都骨折了？他能想得到妈妈当时推开张阿姨的场面，脸上肯定很焦急，但视线看着别人，焦急也是为了别人。遗传的血液好像也感觉到痛觉，叫嚣着翻涌。他不想再看见那个男人，所以不需要付钱不需要跑前跑后，他只需要那个人赶紧走。不过也确实是他欠考虑，谁当时能坦荡的直接离开？还是太着急想解决了。 “莫奶奶，你不要再睡啦，苏沛来啦。”苏沛小手小脚的扒着被子喊，夏岄赶紧把他拉回来，“乖阿，别吵。你莫奶奶等会儿就醒了，你别闹她。”苏沛瘪瘪嘴，霜打了似的又溜回夏岄跟前。 “张姨，要不您先回去吧，您也吓着了，回去好好歇一会儿吧。”唐明还握着莫妈妈的手，“夏岄你送回去吧，苏沛呆这儿也不好，你都送回去吧。过来了也带点儿东西，妈的东西，咱们得住院，你要不顺便吃个饭再来吧。” 夏岄应了一声，“那好，我等会儿来，你先在这儿守着。” 张阿姨不依了，“不行不行，这伤是因为我受的，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哪都不去。”连连摆手，“唐明，你可不是觉得阿姨老了，什么都不行在这儿呆着没用吧？啊？我不在这儿不踏实哟。” 夏岄明白换成自己的话，今天别人因为自个儿出了事儿，她不守着也不放心。可是看着张阿姨红通通的眼睛，老人都六七十了，早上的事肯定也吓得不轻，刚又一直哭。确实回去睡一觉可能会好一点儿。 “张姨，咱们不见外。您看，您就算呆这儿，妈该醒就醒，麻醉不过也还是得睡着。而且她醒来看着你这个样子，她心里是不是也不舒服？我说，您就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妈醒了我给您打电话，您再精精神神的来看她好不好？要是妈醒了，您再有什么不舒服，她就白受罪了。” 张阿姨看了看病床上的莫妈妈，看了看唐明，还是点点头，“好吧好吧，哎，那我就回去。” 苏沛也乖乖的任由夏岄抱着。“洋洋去张奶奶家好不好呀？”夏岄头蹭着苏沛的头问，苏沛鼓着嘴半响还是眨了眨眼睛，脆声答应了。 唐明摸着莫妈妈的手，“你们路上也慢点。洋洋，你别急着过来，慢慢来。”妈妈的手是温暖的，是这双手一直支撑着他保护着他，他不敢想今天如果有事他要怎么办。来的路上他整个人都是乱的，一个人跑在前面，勉强维持着冷静的脸，看到张阿姨在病房外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那个男人他就想到可能是被撞了或者怎么，果然如此。大概流年不利，可天灾人祸向来没办法避免。听见那个人说第一次上路没注意，他真的特别想上去给人一拳。 年龄也不小了，看起来跟妈妈差不多大，做事一点都不想。今天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个人能当场哭出来吧？可是很多事，并不是事后后悔就可以的，他妈要是伤的严重，说什么都不可能轻易饶了那个男人。要不是看在长辈的份上，真想提着那人衣领问问，要是自己这么冒失的上路撞了那人的妈妈会怎样？夏岄的话就是他心里想的话，自己不要命了别人还要，司机要都这样，还不如全别开车了。 “妈”，唐明喊。 “妈”，唐明头埋进被子，脸贴着妈妈的胳膊。还好，还好。他多么感激命运厚待，如果出了事儿，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只是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点明白夏胜朋在宋爸爸去世后去了C市的做法。太需要跑开一个人躲着呆着了，需要谁都不认识然后什么都不用想，不管人情不管事故不管爱不管恨，脑子反正是乱的。 幸好。绕了一圈最后他想拥有的都在手上，妈妈好好的健康的，夏岄也变得懂事善良，自己眼下继续完成学业。世界这样就足够了，足够晴朗。 “妈，如果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唐明拉了拉被子，起身，还是去医生那儿问一下具体情况吧。妈这个样子还要人照顾，他不准备请人，妈肯定也不愿意要。自己倒是可以，不过有时候还有课，夏岄…身体是好了一些了，可也不能让她太累着，而且…本来是接她回来，妈妈能照顾着她，结果反过来让她来照顾妈妈，再说在这儿的话，晚上还得睡在旁边。唐明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而夏岄刚走出医院，拦了辆出租车，三个人都坐了进去。 “去思湾那边儿。”夏岄“啪”的一声关了车门。 “好嘞。” 看着张姨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夏岄戳了戳苏沛的脸，小声说：“逗逗你张奶奶。”苏沛扭着身子瞪她，“夏岄姐姐老欺负我！”夏岄哼哼一声，“快点。” 苏沛嘿嘿的笑，天真无邪的说：“张奶奶，你家可以看动画片吗？我昨天在家看的熊出没只看了一点哦！好想看！” 张阿姨果然恢复了点儿精神：“能啊，一会儿奶奶给你开电视，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啊。” 苏沛再接再厉，“张奶奶你家的沙发是软软的吗？我可以在上面蹦吗？” 张阿姨露出了一点儿笑容，“可以，苏沛想怎么蹦就怎么蹦啊。” 听着两个人一来一往，车厢好像有了一些温度，暖暖的。夏岄从在家听到电话到现在，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些天以来和莫妈妈的相处，让她真的把唐明的妈妈也当做自己的妈妈，其实小时候妈妈离开，她心里对这个称呼就隐约有了敌意，是藏的很深却拨开迷雾就强烈的不行的敌意，是害怕，怕拥有然后再失去。 可是莫妈妈对她真的很好，在莫家就像有了自己的家，莫妈妈就是妈妈，给她温暖给她爱，早晨一起坐在沙发上晒太阳，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聊天，做很多闲事，也一起缝补衣服，带带小孩子什么的。而且，这是唐明的妈妈啊，是她爱的人的妈妈，是她们共同的妈妈。 没事就好，夏岄头靠着车窗，眼睛看天。命运，可不可以再慷慨一点？ “行，就在这儿停吧。再进去一点儿车不好出来，而且进去了我们还是要再走一会儿。” 司机刹车，“那好，这儿看的到啊，不是我宰你们，98。” 张阿姨咋舌，“这么贵，小伙子你不是骗我们吧，看我们老弱病残…”苏沛也跟着嚷嚷，“就是就是。” 夏岄笑开，让苏沛跟张阿姨说话真是正确的选择。一路下来张阿姨总算有笑容了，看起来挺开心，说话也有了打趣的味道。 司机还在苦苦辩解，夏岄笑着打断他们，“好了，张姨，苏沛，下车吧。来，钱给你。” 司机接了钱还在苦声埋怨着，“哪有这样的人啊…” 夏岄最后一个出来，关了车门。张阿姨和苏沛走在前面，苏沛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张姨带着笑时不时的回答。 上了楼到了张姨家，夏岄把她们两送进去，苏沛冲到沙发上赖着，一会儿仰着一会儿趴着还坐起来站着蹦两下，夏岄赶紧把他拖下来，“行了啊苏沛，你乖一点儿，哪家沙发能让你这么糟蹋。” 张姨说：“没事没事，让他蹦吧。” 苏沛跟她做鬼脸，舌头吐的老长。夏岄拍拍他的头，“你们进屋了我就先走了啊，苏沛，照顾好奶奶听到了吗？” 苏沛像模像样的敬了个军礼，“是！”张姨坐在沙发上带着笑容，“好了，你走吧。记得她醒了给我个电话，我再去看看她。” “张姨您别太操心了，现在还早，您要不睡一会儿吧。醒了我会跟您说的您放心啊。”夏岄边说边走，关了门。苏沛和张奶奶的交谈声隔着门墙清晰的传到耳朵里。 “张奶奶，您别太担心了，我给您唱歌。” “你还会唱歌呢？” “可不是！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哈…” 张奶奶总算是恢复心情跟精神了，虽然说莫妈妈确实是因为她才会骨折，可是看着她这么操心，红了的眼睛和不断掉落的眼泪，夏岄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六七十岁白了头发的老人跟你说都怪她，你能真的怪下去吗？ 哎，唐明一个人在那很担心莫妈妈吧？她还是早点过去吧。收拾东西啊，怎么收拾？要住院，平时莫妈妈也不用什么洗脸擦脸的，医院也有病号服，带点儿她贴身穿的换洗的。以后每天得操心做饭的事儿，莫妈妈还需要照顾，自己应该睡在医院吧，晚上得陪着。唐明有时候早上还有课，在那儿休息不好。对，还是去把自己的东西好好收拾一下去医院吧。 夏岄大概收拾了一下，随便做了点儿吃的用保温桶装着带着碗筷去了医院。 “唐明…”夏岄推开病房门，莫妈妈还在睡着，唐明守在床前。中午了，旁边有几个病床上的人已经在吃饭了，有的有亲人陪着，有的是护工在照顾。她在医院呆了一阵子，早上的紧张感过后现在竟然觉得这些场面挺熟悉挺亲切。夏岄低头笑了一下。 唐明转头看她，“你吃了吗？怎么来的这么快，不是说慢点吗，你身体也没很好，这么折腾不好。这…你还做了点儿吃的？”唐明站起来把夏岄拉过去握着她的手，头深深的埋在她的颈窝，“洋洋，我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你现在…” 夏岄在唐明腰间拧了一把，“你说什么？唐明，我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吗？你就这么想我？你以为…” 声音停了，夏岄呆愣着不敢动。唐明的嘴唇停在她脖子的皮肤上，温软妥帖，明明在血管附近，也没有觉得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灼热的感觉从脖子上四处散开，四肢百骸都充满了温暖。夏岄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他怀里挣脱开，手下意识的摸着脖子，唐明总算显出了笑容，眉毛平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周围那么多人，莫妈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他还！“别…”夏岄的话刚说了一个字，唐明的眼睛看着病床，浮现出零丁的笑意然后越来越多直到燎原。夏岄也转过头去看，莫妈妈睫毛忽闪忽闪，像是快醒来了。 唐明喊了一声“妈”，声音轻柔，看着夏岄笑然后快步走到病床前，握着莫妈妈的手，“妈，妈”又接着喊。 夏岄也走过去，“你别急，妈等会儿自然就醒了。”手搭在唐明肩上轻轻用力，她怕莫妈妈没醒的话唐明会失望。 “唐明…”虚弱的无力的声音，莫妈妈嘴里唤着，眼睛终于缓慢的睁开，却一下又闭上。 夏岄大概明白，因为自己也经历过，知道过一会儿莫妈就能醒来了。“妈…”她还是拖长了声调喊。 “妈！”唐明惊呼。 两声过后，莫妈妈的睫毛动了两下又睁开了眼，她直直的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从僵硬中恢复过来，软软的移了视线到夏岄，再到唐明身上。 夏岄虽然想得到，但看到莫妈再睁开眼还是觉得心喜，笑着说：“妈可算醒了，唐明急的不行。” 唐明摸摸鼻子看着莫妈妈，“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莫妈妈柔柔的笑，面容枯黄布满皱纹，这一笑夏岄却感觉感受到了她年轻时候的美丽，眼神干净清澈温柔，唇角微勾。记得有人说过最美的是眼睛，果然啊，她看着莫妈妈的眼睛，只觉得美到心灵，这种感觉不知道怎么说明，只是就这样被注视着，就觉得如沐春风，似乎被四月天的暖阳笼罩着，舒服的不想动弹。 莫妈妈说：“多大的人了，急什么。我挺好的，你们两吓着了吧。哦对，你张姨呢？” “张姨年纪大了，也不能让她守着，我就叫先回去了。”唐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