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星光 第32章　坦诚相对

夏岄清了清嗓子，还是浓重鼻音，有些沙哑的开口，“夏胜朋，我曾经对你做的事，你都知道吧？”奇怪，说出口之后舒服了不少，那些挣扎不安的情绪也收敛了手脚，意料外的沉静。 夏胜朋看着夏岄，夏岄的眼睛里没有捉弄没有嘲讽没有骄傲，干净清澈，就像小时候一样。在做梦吗？这一切怎么解释，夏岄…这是想做什么？ 曾经的事，曾经啊。夏胜朋靠在门上仰头，“你想说什么，直说吧。”那些对她来说是伤疤是淋漓的鲜血，对夏岄来说其实也是一样吧，夏岄的爱恨都那么明显。 “夏胜朋，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偏执自私，把所有都归结到你身上，固执己见，看不到你对我的宠爱和付出，利用爸爸对我的爱伤害你。”夏岄平静的陈述着，脑子里心里想说的话太多，她想了太久，那些尘封的往事一件件的涌现，话语不需要组织和思考就往外蹦。 夏胜朋低着头看夏岄，她看起来沉着冷静，不像开玩笑不像在耍她。难道跟曾周在一起，她意识到了吗？懂了吗？明白自己的苦心，也明白曾经对楚旭不是爱了吗，不然怎么会想起这一出。那么，她爱上曾周了吗？ 夏胜朋心一纠，却还笑着说：“我并没有怪你，洋洋，没有关系。你现在长大了，真好。你和…” 话没说完，夏岄就打断了。“你别这样说，你会怪我的，会恨我的。你知道吗？知道曾周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我吗？我曾经差点让别人…你还记得有次我找你喝酒，最后你在酒店醒来，是曾周在身边吗？那天，在曾周那儿，我和他，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不是我说的那样，你都知道的是不是？可是你还是做出了我想要的反应，我自以为伤了你，其实是你为了保护我心甘情愿被伤害的吧。” 这些话说出口，原来也没有想的那么艰难，她甚至可以没有停顿流畅自如的说完想说的所有话，但她不敢看夏胜朋，她害怕，那些不堪让夏胜朋表现出她不能接受的表情来。 每次梦里，梦到夏胜朋厌恶的不可置信的愤恨的眼神和脸，她在梦里都哭的泣不成声。她不敢面对，面对自己的孽，曾经口口声声说是夏胜朋的因果，其实都是她强加的，她只看得到自己的伤心，把原因都放在别人身上，完全忘了自作孽这三个字。 夏胜朋看着夏岄，却又好像没有看到夏岄。视线穿过窗户，看到的似乎是曾周的脸，她还记得那一次，她不肯相信夏岄是那样的人，她心里的夏岄始终是善良的，哪怕，哪怕。她总是嫌曾周对夏岄有意见有误会，觉得曾周误解了夏岄。那次的事，她就是那样以为的，她心里坚定不移的相信夏岄，没想到… 那天在曾周家，她后来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是，她害怕那是因为夏岄喜欢曾周。她也确实是为了保护夏岄才心甘情愿的像个傻瓜一样做了一切，伤了曾周。 她没有想到。夏胜朋捂着嘴，心里像被凌迟。她真的没有想到，夏岄忏悔似得一字一句让她的心简单备受煎熬。她以为夏岄虽然讨厌她甚至恨她，但心里是干净的是温暖的，那些轻蔑的刺不过是夏岄的武器。她真的没有想到，夏岄竟然是这样的，而曾周，她从来不肯相信曾周说的，为此吵过一次一次的架啊。 夏胜朋说不出话来，心脏像是要窒息了，缓慢的几乎不肯跳动，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明明答应了原谅夏岄，也真的不怪夏岄所做的一切，可今天这么坦白的听说夏岄曾经想的和做的，哪怕她是用抱歉万分的口气认错，她心里好凉，冰冷的气息灌进血肉骨缝，只是靠着墙站着，不滑下去，她好像都用尽了力气。 夏岄低着头继续说：“我知道你总是想成全我们，其实我不是喜欢曾周，那天的事是我精心准备的，曾周他…确实没有错，但我只是为了报复你。我，早就变成了坏女孩儿，可你一直相信着，一直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小小的乖巧听话单纯的夏岄。我，其实我早就不干净了，因为楚旭的事，我跟当时学校的一个富二代在一起，被他强迫着发生了关系。” 原来说到这件事，心还是会痛的。那天的屈辱又真切的滚动着，她记得那时候的绝望和眼泪，没有人会救她，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疼，心里有多恨，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任人宰割，无论她怎么哭喊怎么打骂，哪里是徐浩的对手。 那个雨夜挥之不去，成为她当时和以后的噩梦，她也曾因为这个，更加恨夏胜朋。可是现在想来，和夏胜朋又有什么关系呢，无非是她自己做错。当初如果不是贪慕虚荣，怎么会和徐浩在一起，她既然选择了，错就是她自己的。 夏岄闭上眼睛，说出最后的话，“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我今天想说的其实都不是这些话。不是忏悔不是求你原谅不是揭开这些尘封的往事。我今天想说的只有一件事，夏胜朋，只有一件。” 夏岄顿了顿，话到嘴边，所有铺垫都做好了，所有的事都在今天结束吧。她不要在梦里哭，不要睡着了翻来覆去，不要心里的痛无法治愈，不要，不要。夏胜朋曾经做的，忍着痛保护她爱她一心为她，她也可以，她不怕，就算夏胜朋赶她走，老死不相往来… 她会一直求着夏胜朋，一直付出，就像夏胜朋做的那样，那么有什么呢？说吧，说吧。 夏岄说：“姐，我的孩子不是曾周的。”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空气静默的有如凝固的实质，呼吸都小心屏气，夏胜朋站着，扶着沙发才能不倒下去，咬着唇，才能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哭出声，眼前的地板浑浊成一片白色，她不敢眨眼不敢流泪。 夏胜朋会恨她吧？想到这个念头，夏岄就浑身战栗。 像是晴天霹雳，夏胜朋靠着门睁着眼睛，诧异自己没有眼泪，傻在那里。头脑里轰隆轰隆的打雷，除此之外再没有动静。 孩子，不是曾周的。这几个字来来回回的徘徊着，夏胜朋认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自己理解的吗？她听错了吗？不是曾周的？不是他的？ 夏胜朋慢慢的转动头颅，看着夏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脑子混乱成乱麻短路不能工作。 夏岄像感觉到了视线，突然猛的一抬头，眼泪就顺着脸往下流。“夏胜朋，夏胜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鬼迷心窍我，我把所有事情所有错都放在你身上一心想报复你，让你也不能幸福，失去所爱，还自以为你失去的还不够。夏胜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吧，骂我吧，怎样都行，只要你解气，我去找曾周说，他都原谅了我，一定能原谅你的。” 夏胜朋就这样看着，半天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她偏着头，一副单纯不懂的样子问夏岄，眼睛看到夏岄眼底。 “我…夏胜朋你别这样，我真的错了。孩子不是曾周的，是我被强暴有的，跟曾周没有关系，跟你的幸福没有关系，你不需要牺牲不需要放手。夏胜朋你听我说！”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懂，我不懂！”夏胜朋到底还是滑落在地上，冰凉的地板好像变成了常温，不然怎么没有感觉呢？夏胜朋头埋在双膝里，胳膊环着膝盖，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 夏岄说什么？她听不懂，她丧失了大脑的功能，听得见却听不明白。 夏岄心疼的再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儿担惊受怕，过去抱住夏胜朋。“我是说，你还可以和曾周在一起，你们还可以结婚，一切可以重来。”她抱着夏胜朋，手放在夏胜朋的头顶，把她紧紧揽住。 “夏胜朋，夏胜朋。我骗了你，那天是我骗你的，孩子跟曾周没有关系，而且现在没有孩子了，你不要想了好不好，夏胜朋，我们去找曾周，我知道你还爱他，一切都可以重来的，曾周还会去看我，他说代替你对我好，他一定还是爱你的，夏胜朋，你不要这样。” 夏胜朋只会摇头，挣扎的厉害，扭着身子两手胡乱的拍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不懂。”喊声凄厉的让夏岄心惊。 夏岄的眼泪止不住，她更用力的抱着夏胜朋，双手用了力气制住夏胜朋的手，哭着说：“夏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骗了你，对不起。你懂的对不对，我求你了，不要这个样子，我很怕，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这样，你发泄出来好不好，哭也好吼叫也好，什么都好，夏胜朋，我求你了。” 夏胜朋的动作慢下来，也渐渐无力。“夏岄你知道吗，我只是想成全你。”她哑着嗓子轻声说，说完又重复一遍，“我只是想成全你。” 夏岄无声的流着泪，“我知道我都知道，全都是我的错，我一心想着报复，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是，你跟曾周还有可能的，我去找他，我们把事情都说清楚，都是我的错，夏胜朋，对不起。” 夏胜朋从她怀里挣脱，仰头看着她，“夏胜朋，我以为你爱曾周，你以前做的所有我都原谅我都不在意你知道吗？你是妹妹，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我逃婚，我一次一次伤了曾周你明白吗？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到头来你跟我说都是，骗我的？”夏胜朋睁着空洞的眼睛，明明是激动的话说出来却平静无波，眼神也是茫然的。 “我，我，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夏胜朋，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夏岄说不出别的话，翻来覆去的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知道这些没什么用，可是现在她能做什么呢？如果可以穿越回去她一定一巴掌打醒当时的自己。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走过来了啊，她没有办法，她后悔她伤心都来得太迟。 夏岄说不下去，眼泪纷纷扬扬像没有可能干涸，但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语言太苍白无力。 夏胜朋始终都没有哭出来，大概人悲伤绝望到极点是不会哭的，是没有眼泪的，纵然心里已经逆流成海，表面就是流不出一滴泪。可是，就真的不难过吗？ 她几乎把所有都给了夏岄，她的婚姻她的爱情她的幸福，她没有抱怨的话没有怨恨，到头来一切是这个样子，她的认知都差不多被完全颠覆，她要拿这个妹妹怎么办？谁来教她。 夏胜朋不觉得恨，也没有怨，她只是累，很累，一直都很累，全都是白费，她以前付出的所有都像是被扔进了无底洞，原来夏岄从来没有反应。 夏胜朋看着夏岄，极慢的露出一抹笑容，哀伤无奈又嘲讽，像极了夏岄曾经嘴角的弧度。她说：“夏岄，我已经没有力气跟你再扯这些前尘往事了，我们一笔勾销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夏岄抹了把眼泪然后抹眼睛，到视线清晰能看见夏胜朋的笑容，她的心狠狠的痛着。“夏胜朋，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你说什么也是应该的。可是，可是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 夏胜朋的笑容更加深，“我无数次想过今天的场景，你终于长大了，可是到了今天，我竟然没有多么开心的感觉。” 夏岄手捂住脸，“姐…你能原谅我吗？姐，求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不然我真的活不下去。” 夏胜朋笑着说，“夏岄，我原谅你，我原谅。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包括现在。” 夏岄放下手，也忘了要哭，傻在那里，“你说什么？你真的原谅我？你不恨我不怨我吗？” 夏胜朋看着她，仔细的看着，想要看进她的骨头。“夏胜朋，我不恨你，我现在也没有爱。我的爱恨都被掏空了，我答应过爸爸无论如何都原谅你，我心里也确实不能狠心怪你。何况我和曾周，也有我们的问题，我不够相信他，是我的错。” 夏岄抓住夏胜朋的手，指甲无意识的掐进夏胜朋的手背，夏胜朋只是笑笑。“你不恨我，也不…”夏岄说不出那个字，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那个字，她只能说：“好，我不求你还和以前一样待我，你原谅我就好，你一定要重新得到自己的幸福。我会去跟曾周说明白的。” 夏胜朋低下头，“不用你去说，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解决。当初逃婚是我自己选的自己做的，每一次伤他也是我自己动手的。” 夏岄呐呐的答应，“那好吧，我，我不搀和。” 夏胜朋看着自己的脚问她，“那你现在在哪里，我还以为你跟曾周在一起。我之前还找过你，哪里都找不到。”终究还是妹妹，她说不爱不恨，却做不到。消化了曾周的事，一开始她真的不能接受，她没办法去相信，自己做了所有一次次的迎接的都是夏岄的伤害和报复。 可是时间慢慢过去，她对亲情的在乎啊，永远都是最上风。夏胜朋无奈的勾起嘴角，夏岄就是吃定了自己吧？她天性如此，心软又念旧，血缘最重，才会被夏岄一遍遍狠狠打击。 她每次都能原谅，每次都好脾气的依旧对夏岄好。何况这一次，夏岄是真的明白真的长大了，可她也是真的高兴不起来，夏岄的成熟，她付出了多少代价，可能保不住自己的爱情。 夏岄没想到，夏胜朋现在还能关心自己。有些激动的说：“我现在…我跟唐明在一起了，姐，你见过的，还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唐明。”说着有些害羞，也忘记了之前的不安难过，红着脸笑。 夏胜朋回忆起来那个清秀的少年，倒是来过家里几次，看起来不是夏岄曾经喜欢的富贵的人，像是个好好学习的正经人。夏胜朋点点头，“我记得，恩，那就好。你的孩子，对了，你说孩子没有了？”她才想起来，刚才夏岄说过孩子没了，她看着夏岄，“怎么回事？” “孩子，出了一点事流产了。”夏岄不想说唐明，三言两语的带过。 夏胜朋看她的样子，也就不问了。“那你现在身体还好吗？”也就换了话题。 夏岄领会的到淡淡的关心，夏胜朋虽然冷着脸，话语之间却带着一些温情的问候。她点点头，“我挺好的。就是…”她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不能生育，说起来就像博同情，还是不必了。 夏胜朋皱起眉头，“就是什么？” 夏岄咬着唇，“我可能，没有办法再生孩子了。” 夏胜朋脸上的碎冰也融化了，她想了想，沉默半天，伸出手拉着夏岄的手。“没关系的，你还小，以后还长着呢，这些事都说不准的。现在只要你们两个相爱就好了。唐明，没欺负你吧？” 夏岄心里因为提起不能生育而有些撕裂的伤口瞬间被治愈，夏胜朋还是很关心很在乎她的呢，夏岄微微弯了眼睛。“我知道的，唐明对我很好，他妈妈也对我很好，我们想要结婚呢。” 夏胜朋松了一口气，唐明他们家对她好就好。“那就好，不过结婚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冲动，你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愿意跟他过一辈子，他能不能给你保证，不要轻易就做了决定。” 夏岄控制不住的眼睛弯成月牙，夏胜朋的语气浓浓的担心让她觉得还是被爱着。多么幸福啊，她没有想到还能被原谅。感谢命运眷顾，她真的有一个好姐姐，唐明说的不错，夏胜朋把亲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她不计较也不埋怨，不会像自己那样…夏岄心里又隐痛着，却也觉得足够开心，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全世界都会原谅。 唐明的不离不弃，唐明妈妈也坦然同意，曾周原谅夏胜朋也原谅了她。已经圆满，何其满足，一生就这样过下去就不错，金钱权利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不必那样追求看重，平凡的生活满足温饱还有盈余，清闲快乐就够了。 夏岄说：“我们是认真的啦，你就不要操心我了。你一定要幸福！你要去找曾周哦，不要想别的，去就好了。曾周也没有忘了你。” 夏胜朋的表情又带了凉意，“但愿吧，你不在，他也未必是一个人啊。”柳媚儿，想到那个妖艳美丽的女人，夏胜朋在月色下笑的凄凉，“只希望不要太迟，太迟，原本就是我伤他，也不求能重来。但总是要说清的，一定要当着他的面说明白，我爱他。” 夏岄从愉快的情绪中又脱离，她看着夏胜朋，又红了眼眶。“都是我的错。” 夏胜朋看了看表，“都快十二点了，你还要回去吗？” 夏岄眨眼睛，“我回去吧，唐明明天还有课呢。” 夏胜朋疑惑的问：“他有课你就必须回去吗？”这么早同居好不好呀，自己该不该阻止一下，现在夏岄就自己一个亲人了，她再不说什么就没人说了。 夏岄叹口气，“莫妈妈出了点儿事，在医院呢，唐明有课不能让莫妈妈一个人在医院呀。我还是回去吧，这边过医院12点还有车呢。” “那好吧，我送你去坐车吧。走吧。”夏胜朋起身送夏岄，这个夜晚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