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立秋道 第40章　伤心深处

事出突发，人人什么准备都没有。韩母生病什么都做不了，韩阳和周晨死扛着全身心的疲惫，按着邻居老人的指点，一样一样的全做齐了。 生前不能尽心孝敬老人，死因又全都由于自己，别提周晨心里的负罪感有多深重了。他在寿材店定制了马、房子、轿车、仆人，凡是能想到的全都要了。 村里来了不少人帮忙，韩阳请了几个人为他们做饭，不管多累都不敢轻易倒下。 周晨端来水亲自为韩父擦身，擦着擦着眼泪掉了下来，非他软弱，实在是心中压力太大，紧绷的一根弦似乎会随时崩断。 他在用仇恨支撑自己，用床上的叶兰和眼前逝去的外公支撑着自己。 “小晨。”韩阳走了进来：“怎么不叫我一起呢？” “你已经够忙了，还是我来吧。”再说，本就是因为自己，才会害的老人家早早离开人世。 韩阳叹口气，见他快擦完了，便坐在旁边歇口气。 “外婆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韩阳叹口气，脸上的微笑也是这么困倦：“别看她和爸经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架，几十年的夫妻，感情深哪！” 周晨眼眶中涌出泪意：“是。” 韩阳的目光闪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你隐瞒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周晨猝然抬头，无法及时掩饰自己的错愕。 韩阳目中满是悲色：“我们韩家上辈子是作孽了吗，为什么会发出这种事情，大姐死的那样早，二姐如今成了那个样子，爸爸也……” “是我的错。”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因为韩阳的话再次感情涌动：“全是我的错。” 就算叶兰跟周鹏元结婚了又怎么样，她可以过得很快乐，不必像现在一样，跟个活死人似的躺在床上。更不用谈后来的认亲，也就没有车祸，什么都没有…… “小晨，你不要自责了。”韩阳叹道：“这都是命，你明白吗？要发生的事情，谁也阻拦不住。” 如今所要接受的，也不过是顺应命运的安排。 握着外公的手，周晨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让那个罪魁祸首好过！ 一切准备妥当，明日便是下葬之日，周晨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身后便是韩父的棺材，肃穆庄重。 “周凌泽，今天你笑的多开心，以后我就会让你有多不好过。” 几天熬下来，他的眼睛已经有了血丝，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过。如果康玉蔷现在看到，一定会不满地抱怨，说她特意养好的孩子，竟然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如果夏菲菲看到了，她的难过不会比康玉蔷少。 杨欣提着午餐进了病房，夏菲菲坐在窗边对着外面发呆，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 “周晨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外公已经下葬，外婆身体养好了一些，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杨欣把饭菜给整理完毕，招呼她赶紧过来吃。病床上，叶兰睡容祥和，好像只是平常的睡觉，随时都会醒来一样。 杨欣摇摇头，已经一个多月了，叶兰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要这样一直守下去吗？” 夏菲菲拿起筷子：“只要她还有呼吸，就得守着。” 杨欣微微仰起脸：“只是不知道，这次周晨回来，还会发生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说？” “菲菲，你虽然有意隐瞒，可我毕竟认识你这么多年”杨欣看了一眼床上的叶兰：“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夏菲菲苦笑了一下：“连你都感到不寻常，周晨一定更清楚那个人的所作所为。”经过夏理的提醒，她猜测出是周凌泽所为，但在周晨去乡下之前，她都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但现在看来，连杨欣都觉得不一般，更别说隐瞒周晨了。 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内，周鹏元对司机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晚上再来接我。”周晨去乡下之后，夏菲菲便让他进去看叶兰了，现在他每天都来。 他想过去乡下，论实际意义，韩父绝对算得上是他的岳父，按道理，他应该亲自去祭拜一番。但夏菲菲劝他不要去，让他不要再去刺激周晨。 他正打算下车，就看到周晨从车前走过。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风衣，细细的腰带在后面打了个结，松松散散地垂着。 头发长长了一些，神色间带着些微的憔悴，五官显得深刻了许多，倒是显得人更加精神了。一看就是经历过打击历练，辛苦熬过来的样子。 “小晨！”周鹏元不再犹豫，打开车门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 周晨的身体僵住了，眼睛微微眯着。也不知是出于什么，他的手插在口袋里，紧紧地捏着烟盒。到了乡下之后，他为了扫除心头烦躁，跟着韩阳学会了吸烟。 周鹏元绕到他面前：“你回来了，你受苦了。” “呵。”周晨冷哼一声，就想越过他，却被周鹏元拦住了。 周鹏元看着他透出冷漠的脸，说道：“你气我怨我都是应该的，可爸爸也是真心希望你回到周家。”他蹙了一下眉头，问：“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看到我的诚意呢？” 周晨不吭声，这段时间以来，心伤痕累累身体困倦，脑筋疲累的不想思考东西。如果有一张床在眼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躺到上面，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番，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想再也不醒来。 听不到回答，周鹏元急了：“小晨，回来好吗？” 周晨慢慢地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声音飘然：“好啊。” 惊喜太过突然，即使是周鹏元也是经过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激动地抓住周晨的两只手臂：“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周晨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臂，两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站的这么近，也让他清晰地看清了周鹏元脸上的皱纹，以及一些随着年岁增长而生出来的斑块。 十几年过去，他长大了，越过了周鹏元的肩头，现在比他还高上半头。 “我有条件。” 周鹏元欣喜不已：“你说，你说啊！”他巴不得他能开口，就怕他对自己不理不睬，无视自己的存在。 “我要进入公司。” 周鹏元的神色变化很快，但周晨依然捕捉到了，于是他歪歪头，用着略挑衅的语气：“怎么，不行？” “怎么不行？”周鹏元微笑道。就在周晨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小儿子答应回周家的用意，明知目的不单纯，却无法拒绝。 周晨神态慵懒：“我可以走了吗？” 周鹏元放开了他：“我能跟你一起上去吗？” 周晨没吭声，他早猜出以夏菲菲的为人，不可能拒绝周鹏元的这个要求。 见他没明言反对，周鹏元连忙快步跟上，与他一起走进电梯。看着电梯墙壁上并排的两个模糊身影，他突然笑了一下：“从没想过，我还有机会跟你站在一起。” 周晨的眉毛飞快地皱了一下，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熟练地使用Zippo点燃，吸了一口吐出连贯烟圈。 周鹏元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赞同道：“年纪轻轻，已经学会抽烟了？” “现在才来管，不觉得晚了吗？” 对于周晨嘲讽的语气，周鹏元丝毫不在乎，最怕的是儿子不理他。 “年纪轻轻就吸烟，这对身体不好，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周晨腹诽道，要不是你儿子搞得那些事，我会变成这样？ 电梯门开了，两人并肩走出电梯，顿时吸引了走廊上大部分人的眼球，尤其是护士站的人都看呆了。谁曾想到婚礼上关系僵硬的父子俩，前段时间还在医院里闹分歧，这次一露面，就能和谐地走在一起了。 周晨比起上一次露面，气质改变不少，说憔悴人也显精神，说精神人又透出一丝颓废。种种不同的感觉映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也不觉得冲突。 “周晨！”杨欣提着饭盒从另一座电梯里走出来，快步走过来：“你回来了啊，怎么都不打电话提前通知一下？” 当看到周鹏元也在时，杨欣愣住了，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怕周晨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夏菲菲允许了周董进入病房看望叶兰。 “杨欣，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谢谢你帮我照顾兰姨。” 杨欣摆摆手：“嗨，我不过是每天送送饭，真正辛苦的是菲菲，每天都在病房陪着，晚上也不回去，人都瘦了好几圈了。” 闻言，周晨飞快地走到病房前，推开了房门，刚要开口，却见夏菲菲躺在沙发上睡觉，身上只盖了一条毛毯。 周晨对后面的两人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旁边放着的一条被子也撑开来，盖到她身上。 或许是太累，夏菲菲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周晨使了个眼色，让两人跟他出去。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周鹏元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欣的眼睛倏地睁大了，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人。 周晨淡然道：“过两天吧，总得让我把其他事情都办好。” 杨欣借口要上厕所，周鹏元先进入电梯走掉了。她拉着周晨：“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回周家？” 周晨“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