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天亮 第3章

苗朵朵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看书，她最近变得很奇怪，明明很喜欢睡觉的一个人，突然变得认真起来，苗朵朵嘟着嘴巴从母亲身边走过，母亲没理她，她就来来回回地走，不间断的来回踱步，本来他以为母亲好歹会看自己一眼的，可是母亲连眼皮也没抬，苗朵朵叹口气，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没想到母亲却叫住了她。 “朵朵啊。”母亲叫住苗朵朵。 “啊。”苗朵朵已经迈出的脚步猛地收了回来，“干什么啊。” “你哥哥最近还好吧。“母亲突然问。 “还好啦。“苗朵朵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自己怎么这么笨啊，母亲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过自己，要离夏晨曦和父亲远一点，因为他们已经离婚了，而且父亲已经再婚，也就是说夏晨曦早就成为了别的女人的儿子。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母亲把书丢到了一边，上来就扯住苗朵朵的耳朵，“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啊。”她完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哎呦，妈妈，你不要这么激动啊。”苗朵朵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是你唯一的闺女啊，你这样整我会死人啊。” “你这个丫头，整天说起话来每个神经，净说些有的没的，你是不是想把你妈我给气死啊。”母亲听到苗朵朵的话后，无可奈何的说道。 “难道不是么。”苗朵朵一边揉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大声的抗议道。 “反正你是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母亲扯开话题道。 “不是啊，夏晨曦那倒不是你的儿子么，还是爸爸曾经不也是你最爱的人么。”苗朵朵不服气的说，“再怎么说，我们曾经也是一家人啊，妈妈你太极端了。” “朵朵，你就是不听话，”母亲争辩道，“算了，你还是赶紧去睡觉吧，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母亲无力的摆了摆手，然后就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看她的书了。 “我没有不听话，我只是做了我感觉对的事情而已。”苗朵朵小声的嘀咕道，说完以后，她就进房间了。 真不明白母亲是怎么想的，如果说，她不让自己去和爸爸接触的话还有情可原，因为爸爸现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的老公，母亲感到气愤也是理所应当的，哪有哪个女人真的有那么大的度量，可以忍受自己丈夫出轨以后再婚的，所以说就算母亲吧父亲说的再不堪，苗朵朵都感觉有情可原，但是夏晨曦呢，夏晨曦不也是母亲的亲生儿子么，血浓于水，这个词语连苗朵朵都能参悟到其中的蕴意，怎么母亲就是想不明白呢。 苗朵朵叹了口气，明天的数学课，自己该怎么办啊。 不管了，爱怎样怎样吧，只要不叫家长就可以，只要自己以后变得乖一点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说道夏晨曦，晚上的时候，他给苗朵朵打了个电话，但是苗朵朵没有接起来，等到苗朵朵意识到了的时候，电话已经给挂断了，苗朵朵就只好给夏晨曦发了一条信息，但是很可惜的是，那条信息自从发出去以后，就石沉大海，到苗朵朵睡觉以前，手机都没有再响起过。 苗朵朵把手机拿在手里，手机屏幕是以前的全家福，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任务依然鲜活，只是物是人非了。 苗朵朵掖掖被子，初秋的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凉了，苗朵朵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开始回忆以前的事情。 在苗朵朵的记忆里，父亲是个模糊而抽象的名词，很多时候，她都会听到有人喊这个词，但是轮到自己了，就成了无止境的沉默。 苗朵朵还记的，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是包工头，有的时候忙的要死，根本就不会回家看看母亲，哥哥，或者是自己，在苗朵朵的印象里，父亲就是每天不断的四处奔波，然后给家里邮回大笔大笔的钱，但是见面却异常的难，母亲在很多时候是包容父亲的，他们是患难夫妻，在彼此最艰苦的时刻，相互扶持着走了过来。 可是这样的患难夫妻也有翻脸的时候——这是后话了。 苗朵朵出生的时候，夏晨曦已经快三岁了，那时候，母亲怀着苗朵朵，还要每天的照顾夏晨曦，再苦再难她也自己扛住了，其实那时候，母亲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父母，或者是父亲的父母都带到身边，让他们帮忙照顾孩子。可是母亲没有，因为她感觉老人忙活了一辈子，现在正是享清福的时候，自己再把孩子硬塞到那里，真是很不应该。 苗朵朵承认，母亲其实还算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人。 于是就自己扛着，由于父母亲离得很远，苗朵朵快要出生的时候，母亲是自己打的车去的医院，那时候医院里人满为患，根本就没有人把母亲当回事。 母亲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第一次感到了无助，那个时候父亲还在干工程，母亲怕影响父亲的工作，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苗朵朵出生的时候是个早产儿，因为羊水破得很早，导致了她缺氧。医生问母亲：“有没有家属，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是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母亲说：“没有家属，保孩子吧。” 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医生一下子就火了，他说：“没有家属就不能签字，不签字就没法做手术。” 母亲很平静的回答：“我自己来签字，保孩子。” 那个医生当下就火冒三丈：“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头一次看见你这样生孩子的，你的家属呢，没有家属陪同怎么行呢。” 母亲的泪水就哗啦哗啦的掉了下来，后来父亲回家了，他对于母亲更多的是愧疚，因为那时候他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可是这件事情一直到苗朵朵已经开始记事了才被提上日程。 苗朵朵还依稀记得，那天母亲哭得很伤心，父亲就坐在客厅里一根接一个根的抽烟，家里一整天都烟雾缭绕的，那时候父亲已经不干包工头了，他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建筑公司，那时候公司正慢慢地走上轨道，父亲似乎比以前更忙了，但是那天他却破例的没有去公司忙活，而是在家里一个劲的抽烟。 苗朵朵眨巴眨巴眼睛，看看痛哭的母亲，又看看一脸愁相的父亲，就跑到哥哥夏晨曦的身边，问夏晨曦：“哥哥，爸爸妈妈怎么了啊。” 夏晨曦看看小小的苗朵朵，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然后说：“朵朵，不怕，爸爸妈妈只是在谈事情。” 苗朵朵就睁着大大的眼睛，裂开嘴笑了。 那时候马上就要到六一了，苗朵朵的愿望就是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起去动物园，她最喜欢的就是长颈鹿了，因为它们的脖子那么长，想要什么东西一抬头就可以够到。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真是单纯啊，以为只要手臂足够长，想要的东西都可以随手拿到。 但是到最后，苗朵朵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因为临近六一的时候，父母已经决定协议离婚了。 苗朵朵从来没有想到一向平静的母亲会变得那么彪悍，真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母亲会发那么大的脾气。简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可以用来迁怒于父亲的事情母亲都干了。 这便是爱情。苗朵朵想，最初美好，最后悲离。 在后来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就离婚了，哥哥夏晨曦跟着父亲，因为苗朵朵还小，父亲就把她留给了母亲。 然后父亲和母亲就正式的成为了陌生人，他们的记忆，他们的过往，他们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恨而已，母亲对父亲的恨。 这样过了差不多一年，父亲就搬到别的城市去了，在后来，他们就又回来了。 在这期间，他们其实很少联系的，一度苗朵朵都忘记了自己还有父亲和哥哥的存在。要不是父亲和哥哥会经常来看自己的话，自己估计早就忘干净了。 后来父亲回来了，那个女人也跟着回来了，他们没有孩子，夏晨曦就成了她们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那天父亲和夏晨曦来家里看望自己和母亲，那天他们带了很多东西，还有苗朵朵一直都想要但是被母亲以各种借口拒绝的的洋娃娃。 父亲走到苗朵朵的身边，蹲下来看着苗朵朵说：“朵朵，给你。” 苗朵朵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母亲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论那个男人给自己什么，没有母亲的允许是绝对不能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忍住，因为是自己期待了很久的东西了吧，所以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她欢天喜地的把娃娃接过来，然后就跑到一边玩去了。 那时候母亲还没有回家，父亲和哥哥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 大约快到中午的时候，母亲才回到家里，她一进门，就吆喝着：“朵朵，妈妈回来了。”但是还没等下面的话说出口。因为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夏晨曦。 她的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然后气呼呼的跑到苗朵朵的身边，大声的说道：“朵朵，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你怎么不听话啊。” “可是他是爸爸啊。”苗朵朵说道，完全无视母亲的怒火。 “谁是你爸爸啊。”母亲看到苗朵朵还是没有丝毫悔悟的样子，更加生气了，她一把夺过苗朵朵手里的洋娃娃，说：“玩什么玩啊，陌生人给的东西你也敢要啊。”然后就把苗朵朵的娃娃甩到了地上。 苗朵朵哇的一声就哭了，嘴里还说：“他是爸爸，不是陌生人。”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把苗朵朵抱了起来，然后对母亲说：“你不要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孩子，你还知道你有孩子啊。”母亲终于被惹怒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父亲完全没有对母亲的话产生任何一丝软弱，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是朵朵还是我的女儿，我来看我的女儿，你有什么意见啊。” “你……”母亲知道自己理亏，就没有再说什么。 “晨曦，你带朵朵出去玩吧，我有事情要和你妈妈说一下。”父亲把朵朵放到地上，然后说：“去，朵朵你和哥哥玩去吧。” “好的。”小孩子就是善变，也容易被哄好，不知道记仇，听到父亲的话后，苗朵朵就屁颠屁颠的跑到夏晨曦的身边，说：“哥哥，我们出去吧。” 那时候夏晨曦已经在上小学了，他也有一些好哥们儿，要是不是爸爸非带自己来的话，他就可以和朋友们去踢球了，但是现在还要带个拖油瓶，自己真的很无奈。但是迫于父亲，他只能乖乖的带着苗朵朵出去。 夏晨曦走的时候，没有看母亲一眼，他习惯了新妈妈的涵养，面对泼妇一般的亲身母亲吗，他感到无助和厌恶。 “朵朵，好好的跟着哥哥啊。”父亲嘱咐道，母亲始终没有说话。 “好的，爸爸。”苗朵朵就牵着夏晨曦的手，欢天喜地的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们走后，父母谈了什么，只是回来以后，母亲变得温顺了——这是后话了。 等到离开家一段距离以后，夏晨曦才狠狠的甩开苗朵朵的手，苗朵朵看着夏晨曦，撇着嘴就要哭。 “你哭什么啊。”夏晨曦不耐烦的看着苗朵朵。 “哥哥，你欺负我。”苗朵朵委屈的金豆子一个劲的往下掉。 “谁欺负你啊。”夏晨曦不屑的看着苗朵朵，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学画，而且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小女生，苗朵朵在他看来无疑就是一个小小的拖油瓶。 “就是你，我回家告诉爸爸去。”苗朵朵说完就跑开了。 “随便你。“晨曦毫不在意的说道，苗朵朵这样做正中他的下怀，他巴不得苗朵朵这样做呢。 “你坏蛋。“苗朵朵说完就朝马路对面跑去，夏晨曦虽然毫不在意，但是并不代表他希望苗朵朵出危险，于是他大声的叫着：“喂，苗朵朵，危险啊。” 但是苗朵朵就是不回头。 后来的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因为夏晨曦到马路上追苗朵朵的时候，刚好有一辆摩托车向他急速的驶来。可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苗多多的身上，就完全没有在意。 “哥哥，小心啊。”苗朵朵正好回头看见了那辆摩托车，就飞奔过去想要撞开夏晨曦。 还好，等到苗朵朵撞开夏晨曦的时候，那辆摩托车正好停了下来。 “你傻啊。”夏晨曦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在心里埋怨起了苗朵朵，这个死丫头，就知道给他添麻烦，但是还是很担心。 “我不傻，哥哥，我就是看那个大车朝着你开来了，心里害怕，就想要推开你。真的，哥哥，我一点都不傻啊。”苗朵朵看着夏晨曦，一顿顿的说。 “你个死丫头。”夏晨曦听完苗朵朵的话后，眼泪就哗啦哗啦的掉了下来。 “哥哥，是不是刚才的那个大车碰到你了啊，你是不是疼了啊。”苗朵朵认真的说道。 夏晨曦没有搭理他，她的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定，以后不论这个丫头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会陪在他身边。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回到家里以后，这件事情谁也没有谈起，父亲把夏晨曦领走了，苗朵朵看看父亲，然后甜声的喊道：“爸爸，你要常来啊。” “朵朵，你真的想爸爸经常来么。”父亲动容的说道，就有蹲了下来。 “我看他是惦记着那些玩具吧。”夏晨曦不冷不热的说道。 “还是哥哥最聪明啦，朵朵最喜欢爸爸给买的玩具啦。”真是三岁看到老，苗朵朵现在想想自己从小就是神经大条啊，那种话说出来不是就是给人添堵的么，但是她没有说假话，都是事实。 “我就知道。”夏晨曦说完就要走。 “晨曦，你也不和你妈妈道别啊。”父亲的眉头皱了起来。 “哦，再见，妈妈。”最后那两个字，小的像蚊子哼哼。 “哥哥，再见，爸爸，再见。”苗朵朵开心的说，明天就要去和小花讲自己不是野孩子了，她不仅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母亲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苗朵朵翻了个身，记忆真是冗长，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但是一想起来，还是很伤感。 苗朵朵把手机拿出来，点亮屏幕，始终没有半点短信或者是电话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