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承欢 第51章

她不想去问，他们是怎么知道她的住所的。毕竟这对他们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整整一个星期，莫尊夜夜守在她家楼下，每一天，都是八九点的时候来，然后第二天早上，在她出门上班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有时候，昭昭半夜起床，悄悄立在窗边往下看，就会看到他的车子停在那里，每夜如此。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数年未见，他们也都变了，就连云熙彦在跟她相处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好像怕她再一声不响地离开，怕她说走就走，怕她再也不回来…… 昭昭觉得，可能需要多一点的时间，让彼此重新熟悉，毕竟四年来的空白，没有那么容易填充。这几天她陆续见了不少旧识，雨致，雨魅，薛管家，杨叔，甚至洛轩——那天下午他们在咖啡馆偶遇，聊了很久，洛轩提起韩茵，神情复杂难掩。 他说他当年对韩茵忍无可忍，便狠心抛下她走掉了，之后就再没有听过她的音讯，这些年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很惨烈。 昭昭心底暗暗抽气，如果洛轩知道，韩茵现在…… 可是他并没有继续谈论那个女人，更多的，却是在回忆管荷香。 昭昭觉得讽刺至极，不愿跟他聊下去，早早打道回府。 是夜，雷声滚滚，骤然下起瓢泼大雨，卧室里的小台灯闪了一闪，昭昭翻来覆去，睡得很不踏实。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她索性起来看看书，上上网，再瞧时间，已经半夜三点了。 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看见倾盆的雨水中，那辆黑色车子，依然停靠在路灯下，静静悄悄。 昭昭呆呆看了一会儿，心里抽丝剥茧地疼起来。 她披了件运动外套，拿上雨伞，慢慢走下楼去。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砸在伞面，潮湿中带来阵阵香气，深夜寂寞的味道。她靠近那辆车，敲了敲窗子，没有反应，也看不见里面的场景，她索性握住门把一拉，竟然就打开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头枕着方向盘，似乎睡得很沉。 “莫尊……” 他渐渐醒来，从胳膊里抬起瘦削的脸，看见潺潺雨帘里，她撑着一把伞，正弯腰瞅着他。 心跳霎时漏掉几拍。 她……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昭昭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异常憔悴的面孔，退开几步，说：“走吧，上去休息一会儿。” 莫尊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几口气，待情绪稳定，便一言不发地从车里下来。 昭昭把伞撑在他头顶，他见她穿着夹脚拖鞋，踩在湿漉漉的地上，被污水溅出些许黑点，他不知为何觉得很难过。 两个人沉默着走进楼道，再走进电梯，他一直低着头，脸色很差。 她就这样站在他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多么令人难以相信。 到了家门口，她拿出钥匙开门，为了缓解这无比压抑的气氛，笑着对他说：“我家比较小，你可能不太适应，将就一下吧。” 莫尊局促地，跟着她走进去，昭昭拿出拖鞋放在他跟前，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他默然蹲下去，握住了她的脚。 漂亮手指，一下一下，仔仔细细，擦掉那些污浊，仿佛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昭昭心尖发酸，笑了笑：“没事，我去洗一下就好。” 说着走进客房，“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她抱出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他默默走进来，站在门边一言不发。 “好了，有什么事叫我。”昭昭笑着拍了拍手，见莫尊眼眶微红，便不再看他，大步走出房间，“晚安。” “晚……安。”他终于开口，嗓子哑得厉害。 昭昭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莫尊、莫尊，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宁愿再见之时，他已经跟白千汐双宿双栖，宁愿他已经开始新的人生，已经婚姻圆满，已经得到幸福……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不愿多想，靠在门边，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脑袋钝痛犹如被重锤击打了整宿。昭昭爬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预备做点早餐，然后叫那个人起床。 谁知道，云熙彦竟突然造访。 她开门，见他提着几盒外卖，温柔地冲她笑着，一副神清气爽。 “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早餐。”他摸摸她的脸，“昨晚没睡好吗？” 昭昭摇摇头，却他拉入了怀抱。 “你……” “我？”他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似笑非笑：“我心里不太舒服。”他说：“莫尊现在在你房间里吗？你昨晚让他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 “他的车在楼下，人却不见了，还能去哪儿？” 昭昭听他像在耍脾气似的，不觉好笑，“哥，你都三十多岁了，不要这么黏人好不好？” 云熙彦气得直起身瞪住她，“你嫌我老？” 这哪儿跟哪儿啊…… 昭昭正想叫他别闹，却发现莫尊不知何时从卧室里出来了，正站在客厅看着他们嬉闹的样子。 “……” 他抿了抿嘴，有些仓皇地别开目光，然后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慢慢地，木讷地喝着。 云熙彦挑眉，松开昭昭，大步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默然拆开外卖的口袋，将里面的早点拿了出来。 两个高大的男人坐在那里，瞬间让那小巧的客厅更显小巧了。昭昭抓抓脑袋，折身走进厨房，热了一壶牛奶，烤了几块面包，端出来跟他们一起吃。 没人说话，她就打开电视，看国际新闻。 飞机失事，中东局势动荡，新疆反恐……天下没一日太平，大清早全是耸人听闻的祸事。昭昭不由得叹气说：“原本前两个月打算去越南的，谁知道那边发生了反华暴动，我有个朋友本来要在那边接我，结果也连夜逃到柬埔寨去了。” 没过一会儿，新闻播完，他们的早餐也吃完了，昭昭回房间换掉睡衣，穿着休闲的运动衫走出来，问说：“我要去超市买东西，你们……” “我陪你一起去。”云熙彦说。 莫尊顿了下，站起身，“我……”他有些拘谨地抿了抿唇，苍白的脸孔憔悴得令人心酸。“我也陪你去。” 昭昭暗自叹气，又听见他说：“我想先洗漱一下，你能等等我吗？” 她便领他到卫生间，拿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待他收拾妥当后，三人诡异地，一同出门购物。 …… 小区附近有一家沃尔玛，三人慢慢走着过去，昭昭在前边领路，他们一左一右，落在她后面半步的距离，都不打算开口说话。 日光正好，清晨幽凉寂静，道路两旁种着纤细的银杏树，围栏上攀着粉色的蒜香藤，那是昭昭喜欢的东西，以前在云家她也亲自养过藤本蔷薇，于是这会儿就班门弄斧一下，跟他们讲起攀缘类植物的特性和养殖方法，缓解缓解气氛。 走到半路，遇见了同小区晨跑回来的姑娘，她牵着的那条萨摩犬汪汪叫了两声，忽然抬起前肢朝昭昭扑过来——“球球！”那小姑娘赶紧呵斥，“见到美女就往上扑，有没有出息！” 昭昭蹲下去，爱不释手地摸着它毛绒绒的脑袋，“好可爱！” “嘿嘿，”小姑娘有些不自在地笑着，“一岁了，特别调皮。” 球球在她怀里蹭了两下，转身走向云熙彦，蹭着他的小腿转了一圈儿，云熙彦推推眼镜，“你喜欢的话，可以养一只。” 昭昭努了努嘴，“唔，没时间照顾呀……” 正说着，球球又绕到莫尊身边，抬起前腿趴在他身上，呵着气，娃娃似的笑着。 莫尊握了下它的爪子，面无表情道，“你好。” “……” 那小姑娘已经涨红了脸，低下头，“球球，不准吃人家豆腐，过来！” 乖巧的狗狗回到主人身边，委屈地蹭了蹭她。 真是可爱死了。昭昭心想。 三人从超市里买完东西回来，莫尊和云熙彦提着满满几袋食材跟在昭昭身后，一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趁着时间早，便打发他们两个洗菜切肉，谁知道没一会儿就听到“砰”一声响，她赶紧跑进去一看，只见云熙彦一动不动地盯着打翻在地上的青菜，而旁边，莫尊像劈柴一样凶残地在菜板上砍肉，如此惨不忍睹的一幕看在昭昭眼里，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好在旁边慢慢示范，慢慢教，才让厨房幸免于难。 “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公子哥啊，什么都不会做。”昭昭忍不住摇头叹气，揶揄了他们一顿。 “男人会赚钱就行了，”云熙彦反驳说：“君子远庖厨也。” “也你妹……”昭昭好笑地扫扫他的头发，“赶紧把水倒掉，重新换一盆。” 勉勉强强，用被他们糟蹋得所剩无几的食材做出三菜一汤，虽然卖相有些不忍直视，但显然每个人都很是自得。 吃完饭，昭昭正准备收拾桌子，却在这时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她感觉自己的脸色有点发僵，随即笑说，“好，待会儿见。” 云熙彦略带遗憾地问，“你要出门吗？” “嗯。” 他原本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的，现在也只好作罢，“那我送你吧。” 昭昭点点头，望向莫尊，“你……” 对方看出她是要下逐客令了，薄唇抿着，目光黯淡，“我……我想在这里睡个午觉。” 云熙彦冷笑了一声，微微眯起双眼。 昭昭见莫尊如此姿态，心头压抑难当，他从前是那么的不可一世，高高在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