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 第35章　风沙镇

当朱柄第一次听到风沙镇这个名字的时候，因为在大锦朝的行政版图上并没有镇这个概念，大锦朝目前的行政规划还是相当乱的，大到省布政衙门，小只到县衙，而再下面的，则叫什么的都有，乡里村，没有固定的行政负责人，有时候方圆百里之内，甚至一个驿长需要充当治安官。 当齐行武仔细地跟他解释了之后，朱柄才明白这个风沙镇仅仅只是个陕西边陲小县的一个集贸地，不过经年发展之后规模比较大，更成了走私行业的重要中转地带，连接了中原，山西与湖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朱柄不禁有些感慨，这风沙镇要是在关外的，并且只是一个客栈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龙门客栈的原形呢。 “少爷，这前面的，就是风沙镇了，我们在那里休整一天之后便继续赶路，之后就有官道了，不需要两边，便能抵达西安。”罗三虎用马鞭遥指了一下不远处一个小镇的轮廓。 自从下了苍山之后，罗三虎等人便对朱柄改了称呼，自己充作了家中护卫，孙大夫是老管家，齐行武穿着一身家丁服当了一回大龄书童，至于秦川，女人在外面向来不大能抛头露面，一句家中女眷便能打发了。 此举虽然在朱柄看来不过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随便哪个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这行人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朱柄也拗不过他们，反正当了宫九也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少爷了。 远远望去，一片黑漆漆的轮廓，里面房屋密集，看着倒也算是颇具气势，至少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几天之后，能看到这样的城镇对朱柄来说绝对能算是莫大的安慰。 可是，当朱柄进了风沙镇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我的娘，这里的风味还真是有特色。”朱柄一进风沙镇，就差点直接从马上一脑袋栽下来，一股子热气伴随着浓浓的腥臊味扑面而来，说不出里面到底是酸的，臭的，空气湿漉漉黏糊糊的，辣人眼睛。 这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路了，上面铺着一层黑漆漆不知道什么东西组成的浮泥，那味道就是从这泥中散发出来的，就算是马蹄踏在上面，朱柄都能感觉到那软绵绵让人浑身起鸡皮的触感。 一路上来来往往人声鼎沸，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能看到几个明显的蒙古人，各种各样的马匹牲畜被人牵着从路上扬长而过，时不时地留下一堆热气腾腾的粪便，而好些人竟然赤脚踩过这些粪便，看那表情还一脸享受的样子。 “这里是南边私盐到北方的集散地，不过除了私盐之外，这里最大的贸易是马匹，好些马商都在这里有存马，这马匹一多，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多，也没人来管理这些东西，所以，呵呵。”罗三虎尴尬地笑了笑。 说实话，他知道风沙镇，却从来也没来过这个地方，一看到这情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朱柄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种地方找客栈也无所谓干净不干净了，有个能睡的地方就不错了，所以众人就近找了个客栈便停下了，要是在这种路上继续走下去，朱柄都不保证自己什么时候能吐出来。 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人奇怪。 会来风沙镇的外来商人，要么是大商队，要么就是有过硬关系的人，但无一例外的，都会带过来许多人手，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乱了，没有官府管理，打砸抢时有发生，犯事之后找个地方一躲，鬼都找不到，而像朱柄这样的车队，绝对是风沙镇有史以来少见的。 就在朱柄小心翼翼地牵着蒙着面纱的秦川避开那些恶心的浮泥，还没有走进客栈的时候，一个人便从客栈大门内倒飞了出来，摔在了泥里口吐鲜血。 朱柄捂着鼻子避开飞溅起来的泥水，只见里面又冲出来几个大汉对倒地的那人继续进行殴打，嘴巴里还不停的骂着娘，客栈里也围出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对着指指点点，好容易才从杂乱的讨论声中听明白原来那人不过是欠了一顿酒账不还，才遭来了客栈人的毒打，也有不少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朱柄等人身上。 “戒备。”罗三虎低声说道。 一见情况有变，也不用罗三虎吩咐，一行人纷纷从马上抽出了随身的长刀，将朱柄和秦川围了起来，小心地望着四周。 这些人中做无本买卖的人不少，一看到朱柄这几个人，竟然还带着女眷，原以为顶多是哪个不懂事的富家公子出游或者是哪个没前途的小商队拖家带口的来这里发财，是一只肥羊，但见到竟然都带着长刀强弓，顿时便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要知道江湖上的游侠儿大多带的都是剑，剩下一些就是自己趁手的奇门兵器了，不过没有人敢公然地带着长刀和强弓出门，因为这是军械，朝廷管制十分严厉，一旦被发现，安个谋反罪名，当场杀头都不为过。 他们现在才发现，这队人并不是眼中的小绵羊，可能是吃人的大灰狼，不过想想也是，要没两下子功夫，谁又敢带着这么点人来风沙镇。 “行武，留意一下，人群中的那个瘦子，留八字胡的那个。” 齐行武顺着罗三虎的话音望去，只见那人群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瘦子，一直盯着打人事件，但是目光却时不时地不易察觉地放在自己这群人身上，显得有些诡异：“这人有古怪，应该是冲着我们的。” “虎叔，这里杀人犯法么？” 朱柄觉得这个地方真的挺有意思的，当街打人竟然没人去管，据朱柄估计，那被打的人此时身上至少已经被打断了三四根骨头了，要再不制止，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而这一切，仅仅只不过是因为可能不到几个铜板的酒账而已。 “大锦国土之下，无论在哪里无故杀人都是犯法的，只不过这里是三不管，也没有什么帮派敢在这里称王称霸，只要你有本事杀人而不被杀，倒也没人来管你，准确地说，都是各自私下里解决的。”罗三虎不明白朱柄为什么会突然问出来这个问题，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了。 “有意思。”朱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了那人畜无害的标志性笑容，看得一边的秦川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明白朱柄又要做一些事情了。 就在下一刻，朱柄突兀地举起了自己的小机弩，对着人群中那个八字胡中年人射出了一箭，十分精准地射中了那人的脑门。 在一片惊呼声中，人群齐齐地避开，那八字胡中年人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被杀的。 一时间，所有人看着朱柄的眼神都变了，就连那打人的也停了手，被打的也不嚎了，没有一点征兆，似乎也没有一点理由的，就好像是顺手一般，就这么杀了个人，而且看这少年，竟然还笑得那么的好看，眼神中充满了无辜。 “真不好意思，这里人这么多，又看到了仇人，所以比较紧张，一紧张，手一抖，这箭不知道怎么的就射出去了，哈哈。”朱柄收起机弩，在众人的注视下十分害羞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这哪里是小绵羊，这简直就是个杀神啊，人群一个个都开始警戒起来，朝着朱柄一群人满是戒备，生怕一不小心，下面的箭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老板，住店，上好的房间全包了，这是我家少爷的仇人，死就死了，把这尸体处理一下，那欠你的酒钱，也一并付了，看着晦气，剩下的银子就当是赏的，要是把我家少爷伺候好了，回头重赏。”罗三虎见势头不太对，丢下了一锭五两重的金元宝喊道。 “来了，来了，客官，里面请。”其中一个打人的汉子也顾不上地上的人了，连忙赶过来捡起地上的金子，谄笑着将朱柄一行人迎了进去：“唉，我说你们散了，散了啊，没什么好看的，该喝酒喝酒，该吃饭吃饭，死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咱风沙镇哪天不死人你说，来，客官这边走。” 他不过是个开客栈的，管你们杀几个人，自己有钱赚就行，这一出手就是五两金子，就是五十两银子啊，来这里再大的豪客都不曾有过这么大的手笔，能赏下几个铜子儿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