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睁开眼的时候,小美那张全是坑坑的脸最先幕入了眼帘。我看到她的眼神中有惊恐,就问她怎么了?她指着我的眉毛说,你,你的眼珠怎么成黑色了? 我问,眼珠本来就是黑色吧? 小美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是全黑了…… 老姜拿了个镜子给我看,我发现自己的眼睛成了黑珠子,没了白眼。 “我是感染什么病毒了?” 老姜跟小美都摇头,表示不清楚。老姜岔开话题,对我说:“老牛找着买主了,那个物件有人出七十多杠(万),就等你醒了,咱就去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我挣扎了一下,气喘吁吁地说:“快,快扶我起来!” 这时候,黄灿领着李明灯进来了,我看到他们二人,心中一阵惭愧,知道是李明灯使手段将我弄醒了。自己把人掴了几巴掌,人家还能再出手相救,这有道行的人心胸果然开阔。(其实是我没醒的时候,黄灿许给他20万) 至于李明灯的手段,我简单讲一讲,没法太详细,您姑且一听。他怎么救我的我不清楚,但他帮老牛驱邪时,我在旁可是亲眼看了。他一不拿桃木剑,二不穿道袍烧朱砂符,就是空手望闻问切,然后空手点穴推拿。也没见他手中出现什么力场,但他的手法却是行云流水,跟太极高手过招似得,双手顺着老牛的头顶,向下均速游动,在某些有穴位的地方会稍微停顿一下,但那停顿太微观了,你不注意根本就发觉不了。整体看他施手段时的动作,简直像一首爵士乐的音符。 我张了张口,想道谢,又想道歉,两下一冲突,竟卡在了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明灯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躺下。 “哥们,先别动”李明灯说,“我有么说么,这只是暂时封住了你的穴道,并没除根,污秽还在你身上。” 我问:“那,那怎么能除根?” “你跟老牛的情况不一样,你这是被某种东西感染了,属于生物学范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倒拉拉是怎么得上这病的。” 我心说,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经历。 “这段时间我也就上那个老宅子去过一次,别的也没啥啊,差不多都跟大伙儿在一块。” 李明灯点了根烟,脸看向窗外,说:“再想想。” “对了,我还做了个怪梦,那个梦有条有理的,最后还梦见了她。”说着,我伸手指指小美,李明灯扭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示意我讲详细点。 我将那个梦讲了一遍,老姜又把老宅的传说简单提了提,李明灯听完后,说:“真要这样的话,哥们的这点手段恐怕是无能为力了。你们惹着的那个茬儿本身并没什么,应该是老宅的昆虫吸收了阴气,成精了,但那阴气的来源,哼哼……” “这样吧,妹子”李明灯对小美说,“咱们今天先这么着,你夜里如果再梦见你干妈,不妨问问她那个集市的来历,看她怎么说。” 我惦记着自己的病情,问李明灯这种病会有什么后遗症不会?李明灯只是摊手,说他也讲不清,你八成是被那个没眼睛的东西喷了一下,感染了,看你现在的情况,如果整不好,准得变异。 “变成虫子?” “变成虫子倒也没什么,就怕变成一堆虫子,到时候粘都粘不到一块了!” 黄灿跟老姜带着李明灯出去了,小美在屋里摆弄吃的,我感觉浑身虚弱得很,意识也时不时地错乱。看在眼里的东西一会儿变了颜色,一会儿分成了四瓣,一会儿又成了三维的。甚至有一次还出现了透视的效果,看到了隔壁小夫妻依偎在一块看电视的情形。 我昏睡过去,眼前一片青蓝。再醒来,小美已经不见了,我自己也不晓得睡了多久,手机上显示着23个未接电话,和四条短信。 忽然间,我感觉很恐惧,想着刚才如果睡死过去,明天自己的名字八成就得上蓝滩新闻。——某男子裸身死在家中,或感染了新型病毒,广大市民注意卫生…… 真他妈吓死爹了,我这辈子最怕这种事。因为我喜欢裸睡,而且自己在屋的时候根本不修边幅,别看出了门挺光鲜,但一人在房间呆着,立刻就成了野生动物。而且没事的时候又爱自个呆着,万一突然死在家中,被人发现时得多没面子啊。 嗯,以前港剧《国际刑警》中有个叫大飞的警察,有一集演的是他被人暗算,中了枪,在垂死之际,他发现自己的牛仔裤扣子开了,要露毛,他觉得不妥,便伸手去往上拉,最终也没拉上去。抱着遗憾走了。 人总是摆脱不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就连快死了的时候也一样。不晓得是因为群居惯了,还是冥冥中真的有个什么在控制着世界。 那些喊着特立独行的人,比如王菲啦,韩寒啦,谁谁啦,我总觉得他们并非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而是抛得开,放得下,性格中的自我比较强。 手机上那23个未接电话,其中6个是老姜他们打来的,剩下17个全是小美。我点开短信,信中的大致意思是,他们现在很麻烦,叫我想想办法,真不行就报警。 我又点开第二条短信,这条短信是小美发的,她似乎并没跟老姜在一块,只是问我怎么样了?说她干妈在看着她,不让她来找我了,她现在很着急,要我去XX路17号四楼去找她。 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镜子,发现眼珠已经复原了,但神采黯淡,像个瞪眼瞎。一张脸更是塌陷着,黑青黑青的。 小美讲的那个地方在郊区,那一片的房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个个残破不堪,房子的墙根上布满了青苔和牡蛎。但奇怪的是,17号是幢三层小楼。 我又掏出手机把小美的短信看了一遍,确认没错,她讲的的确是在四楼。难道她搞错了?我拨了她的电话。电话嘟嘟了几声,响起了小美的声音:“唉唉,我看见你了,你快上来帮我把门打开!” 我问:“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幢楼只有三层啊。” 小美说:“别开玩笑了,你在楼下,手里还夹着半根烟,赶紧的,一会儿天一黑我干妈就回来了!” 没办法,我只好信步进了楼道,爬到三楼时,睁眼看着上面就是天台,于是在走廊里喊了几声。没人回应,我又用力喊,这次忽听小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上来呀,在下面喊什么!” 我左右环顾一圈,走廊的尽头是阳台,靠着阳台还有个楼梯,通往屋顶。我只好爬到了房顶上。小美的声音又响起:“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快来帮我开门。” 声音传自离我不足十米远的地方,我疑惑地朝那边望去,除了晾着的被褥和电视天线,别无他物。而小美的声音明明是从那边传来的。 “我看不见你!”我喊。 这时,我发现天色逐渐黑了。想起小美说天一黑她干妈就来了,心道,来了也好,倒要看看这个干妈长啥样。于是我朝着小美的方向喊了几句,说我在这等你干妈来,跟她理论。 小美一听很焦急,连忙想阻止我,说她干妈脾气很坏的,把她惹急就麻烦了。我岔开话题,跟她胡侃,说自己以前在老家捉蛇的事。小美知道我的意思,只是一直劝我快回去,不行明天再想办法,我装作没听见,仍是坐在天台上跟她瞎掰。天终于黑透了,小美开始跟我打岔,我一开口她就“啊啊啊啊”地打断,不让我往下说。 我没办法,只好默默抽烟,拿出手机给大年他们发短信,询问他们的情况。很快,大年回复说他们等很久了,你这小子太不仗义了,重色轻友啊,跟你说这边很麻烦,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 我回复说:知道你们什么麻烦,你们的麻烦横竖都跟钱有关系,我兜里是没有,这不正要找人借么。 老姜说:嘿,你咋知道跟钱有关系的?没错没错,前天从你那儿回去,老李非要去乐呵乐呵,我跟黄灿没办法,就带他去了夜总会,心想他那么大一个大师,兜里咋说也得带个万儿八千的吧?谁知道老小子也是个穷鬼,妈的就带了二百块钱!你的东西又还没卖出去,我跟黄灿也没带多少钱,结果吃干玩净了,结账的时候仨人大眼瞪小眼,让人给扣在这儿了! 我说:你们要真是遇着生命危险啊,不能只打那几个电话,准得急得上蹿下跳。对了,怎么不让嫂子去解救你们? 大年说:喝多了吧你,能让她知道?别说她了,这儿的朋友一个也不能说,多丢人啊这事,你千万得保密。 正侃着,忽听小美在那边对我“嘘”了一声。我屏息静气,想问她什么情况,这时,就觉头发根发痒,似乎有人来了。由于天已经黑了,虽然城市中黑得不会那么彻底,但四下仍是看不清楚。我左右环顾了一圈,没看到人,便大声喊道:“是伯母么?我来看看小美,您干嘛不出来说话呢?” 没有回应,小美也没了声息。我越想越不对劲,她不会带着小美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