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世界 第2章　愤怒之下

自打懂事就吃苦的孩子通常都比较乖巧，找到了大姐，得到了允诺，石头立刻控制自己，很快就止住哭声，听话的吃着大姐给的干粮。一夜半天几乎不眠不休，走了近百里路，他实在是累也饿坏了，大口大口吃着。 “慢慢吃，别噎着。”女子眼含泪光，关切的说道。“嗯。”石头用力点头答应着，但却几口就把手里的干粮吃下。 这时，女子突然压低声音问道：“爹最近怎么样？”石头立即心领神会，意识到周围人多，大声说话大姐可能会不喜，于是，也开始小声回答：“我不知道，爹总是不回家。”说着心里一酸，眼泪又不自觉涌出，哭道：“大姐！让我去你家吧？我不想回家，我现在啥活儿都能干。”边说边看向女子，目光中满是恳求之意。山村里半大的孩子，几乎不懂人情世故人间冷暖，他即不会去怪责自己的父母，又不会过多去考虑父亲以后的生活，他只是知道，自己饿肚子的问题必须要解决。同时，在他潜意识里父亲也不会饿到肚子。 “嗯。”女子闻言一下把石头再次搂在怀里，搂得更紧，眼睛也更红，泪水噼里啪啦坠下，用力点头，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大姐答应你。” 找到了大姐，有了着落，石头整个人一下精神不少。 姐弟二人慢慢平复情绪后，石头开始主动帮姐姐卖菜。他想尽量展示自己的勤快与能干，尽管他不懂怎样去卖菜，尽管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卖菜，但是机灵的他却有模有样的学着大姐，跟着大姐一起吆喝起来…… 红日西斜，薄云四起，一时间，映出半天通红的霞光。 黄昏时分，终于卖光了所有的菜，可以去大姐家了。看看空空的两个菜篮子，一副扁担，石头立即抢先一步帮大姐去挑担，可惜他身材太过短小，比量一下，发现自己还不够高，灵机一动，他一手一个菜篮子，只把扁担留给了大姐。 看着懂事的弟弟，女子也不多说什么，温柔地抚摸一下石头的小脑袋，然后拿起扁担，二人离开了菜市场。 一路走着，穿街过巷，逐渐远离了闹市，越走越偏僻，越走周围的房子越破旧。这时，石头忽然隐约感觉到，大姐家住的很可能并不是有高大院墙的大房子，而直觉告诉他，住破旧房屋人家家里的米应该也不会太多，于是，他心里开始打鼓。 一阵凉风掠过，一下就吹透了身上单薄的破旧袍子，石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再加上总感觉大姐家米缸里的米可能也不多，心里不仅有些慌乱了。 一路忐忑，石头最终到了大姐的家，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质朴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也忽然间成熟了不少，一下想通了以前不会去想，也完全想不到的不少事情： 为啥大姐两年前忽然间就匆匆远嫁到这里？ 为啥一直亲爱自己的大姐两年里毫无消息？ 为啥大姐身上衣裳比镇上的其他人要破旧？ 为啥大姐要挑着那么大筐的两篮子菜去卖？ 这一切的一切，随着他刚一进大姐的家门，只见过一面，印象中完全记忆模糊的姐夫就给出了答案。 “呦？今天回来的倒是早！”一个几乎快同石头父亲年纪相仿，衣袍干净、整齐，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些无精打采的男人轻笑道。“嗯。”女子低头小声回应，随后拉着石头的手，把满心忐忑的石头拉进里屋。 “嗯？”男人看到石头先是一愣，随口又道：“这小叫花子是谁啊？怎么？你自己不会下蛋，准备从外面捡一个回来？哎？不对啊？这年岁也太大了点儿啊？当你弟弟倒是合适！”女子并不辩解，而是小声回答道：“他……他是我小弟。” 石头本来是满心忐忑的，总担心大姐家的米不多，但听到男人的话语，内心里腾地一下火起，他上前一步，小胸脯一挺，大声说道：“我是石头，是大姐的小弟，你是谁？”虽说他还是个孩子，但是好与孬还是能分辨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对大姐的态度，所说的话，让他有些不能接受。此刻，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有东西吃，因他一直就总是挨饿。虽然他还不是十分能听得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他却知道，这些话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而从小就一直亲爱他的大姐，此刻在他心里，远比他自己饿肚子要重要。 “呦呵？小屁孩儿说话还挺冲？”男人讥笑着，说着上前就要扒拉石头的脑袋。“你干啥？为啥欺负我大姐？”石头分毫不退让，抬臂甩开男人的手。女子赶忙一步拦在两人中间，小声对石头说道：“石头？别这样，他是你姐夫！”石头这次没有听大姐的话，他倔强地大声回嘴喊道：“他凶你就是不行！” “小叫花子！你横什么横？知不知道你大姐是老子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娘的，二两银子啊！买回家一个不会下蛋的……”男人这时突然大声吼道，显然，他也动了气。女子眼看气氛不对，立即对男子哀求道：“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孩子刚来，求你先别说了……” 听到男人的话，石头一下愣住了。虽然不知道二两银子是多少钱，贫困小山村里从来就没有见过银子，但他却听说过，知道只有米多得吃不完的人家才有银子。而买卖东西的规则他隐约也懂，因为来村里的货郎，担子里的东西一旦卖给村里人，谁买的东西就是谁的，想怎么用、想放哪都行。 一想到大姐已经是眼前这男人的‘东西’了！石头的心里更加慌乱了。 “今天的菜钱呢？”男人随后问道。“给，都在这里。”女子赶紧从身上掏出一把铜钱递过去。男人接过大概数一下，很不高兴的问道：“嗯？怎么比昨天少了几个？”女子连忙回答：“菜都卖完了。”男子却突然眼睛一瞪，喝问道：“娘的！这么少！不够老子赌两把的！是不是你偷偷藏了几个？”“都在这里了，就这么多。”女子唯唯诺诺。“哼！如果让老子发现你敢藏私房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男人狠狠说道，边说边伸手使劲拧了一下女子的胳膊，随后走出里屋甩门而去…… 待男子出门远去，女子长长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尽量稳定一下有些颤抖的身形，她回过头，语气温柔对石头说道：“小弟，饿不饿？来，大姐给你煮饭吃。” 直到这时，石头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大姐？你咋就成了东西了？咋就卖了呢？你咋就卖给他了啊？呜呜呜……”石头边问边哭，突然知道大姐成了别人的东西，他不能接受。而被石头这样一问，女子再也忍不住了，浑身颤抖，紧紧地搂着石头，无声的泪流满面。 “大姐？呜呜……到底是为啥？呜呜……咋说卖就卖了？呜呜呜……”石头实在想不通，一边哭，一边还是不停的追问。然而女子却只哭不答…… 很久后，直到天快黑了，女子煮了一些稀饭，同石头一起，就着咸菜，算是把晚饭吃了。虽然找到了大姐，虽然有了东西吃，不用再饿肚子，而且在大姐取米煮饭时，石头也看到了大姐家的米缸，里面还有不少的米，但是这顿饭他却吃得毫无滋味。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夜渐深。 姐弟二人还没有睡下。女子坐在土炕边上搂着石头，眼神空洞，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走了近百里路，又没怎么吃东西，石头本来是很疲惫的，但是，他根本就顾不上想睡觉，满脑袋都是在想着大姐，想着大姐怎么突然就成了东西？怎么就卖给了别人？ 眉头紧锁，灵动的小眼睛急得骨碌乱转，可石头就是想不明白这一切的原由，越是想不明白，他就越是焦虑，整个人也越清醒，越精神，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不久，男人哼着小曲儿回来了。 推门进入里屋，一眼看到石头，男人一下停止了哼唱小曲儿，脸一沉，冷冷对女子问道：“嗯？他怎么还没走？怎么？难道他还准备在家里住下啊？”女子连忙起身，拉着石头，对男人说道：“那个……那个让小弟留下吧？他很勤快，啥活儿都能干。” “我啥都能干，只要你不欺负大姐，让我干啥都行。”石头在一旁紧跟着说道。他这么说完全不是因为自己饿肚子的问题，而是想要留下来帮大姐，他觉得只要他多干活，男人应该就会高兴，应该就会对大姐好。 “一边去！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他娘的算老几？”男人却骂骂咧咧，抬手推开石头，转身又对女子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打？”这次石头没有阻拦，任凭男人把自己扒拉到一边，但是，他突然听到男人开始骂大姐，并要打大姐，他不干了，一步蹿上前，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你……你要打就打我，别打我大姐。” “滚一边去！”男人又一把甩开了石头。石头毕竟是个孩子，长期的吃不饱饭，本就瘦小，又奔波了近百里，哪里经得住成年人的推搡，咕咚一下摔倒在地。 “求你了！就让他留下吧？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我会慢慢教他……”女子这时赶紧拉住男人，低声苦苦哀求着，生怕男人生气去打石头，也一心想让石头留下。 “去你娘的！”不想男人甩手对女子啪就是一个耳光，紧接着又一脚把她踹倒在地，“我看你是活腻了？找不自在！老子白花花的银子买你回来，一个蛋都不会下，不好好给老子种菜卖菜，还要往家里领野种……”边说边对女子一顿拳打脚踢。 女子瘦弱，完全没有能力抵抗，只能任由男人的羞辱打骂。 被摔倒在地有些头昏脑胀的石头，眼见大姐被打骂，他一下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与勇气，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双眼喷火似地愤怒喊道：“坏人！打我大姐！我杀死你……”边喊边从怀里掏出匕首，并一下拔出鞘，双手攥紧，高高举起，猛地用力朝男人扎去。 男人正踢打着女子，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如何，直到背后一痛，他才反应过来，“小野种！你赶捅老子？”男人回身就要暴打石头，可是，匕首已深深插进了他的心脏，随着他回身，匕首依旧死死抓在石头的双手中，一下离开他的身体，瞬间，他背后鲜血飞溅，大量血液不停往外喷涌，男人顿时虚脱，软倒下去，抽搐了几下，没一会就不动了。 “坏人！看你还敢欺负我大姐……”石头紧握匕首，下意识对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怒吼。他完全不知后果有多么严重，只知道大姐没有做错事，而这男人却不停往死里打骂大姐，是坏人。 这时，女子慢慢从男人的拳打脚踢中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一下慌了，“啊……死了……啊……小弟……你……你把他杀了……你……你杀人了……” “啊？”石头下意识地回应，但毕竟年岁幼小、见闻有限，一时却不明究竟。女子勉强站起身，却已完全慌了神，满脸煞白，嘴唇颤抖：“这……这……杀人是要偿命的，这可怎么办……”其实，她不在乎男人死活，整日的动辄就被打骂，她早恨透了这男人，恨不得他早死，可是，杀死这男人的却是她的小弟，还是个孩子。 看着姐姐慌乱的神情、满地鲜血、血泊中一动不动的男人，石头猛然从愤恨中回过神来，他这才有些害怕了。 突然，女子若有所思，一把抓住石头的肩膀，“小弟？你快跑，越远越好，不要给人看到，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