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剑 第17章　　种情

林无悔调息了一阵，内息在体内转了一个周天，只觉舒畅无比。光芒渐散，林无悔缓缓睁开了双眼，唐紫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林无悔功力又突然向前迈进一步，怎能不喜？笑道：“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唐紫衣也是一笑，道：“那就好。” 南宫独木正色道：“既然无悔没事，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二人同时一愕，林无悔见南宫独木面色肃然，心中一凛，问道：“师兄，有什么事吗？”南宫独木看看唐紫衣，问道：“唐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语气甚是严肃，二人又一是怔，唐紫衣道：“我就是我啊。”林无悔也道：“是啊，紫衣就是紫衣，难道还会是别人么？师兄你为何这么问？”南宫独木高声对林无悔道：“你闭嘴！”林无悔吓了一跳，自认识南宫独木以来，只觉这位师兄和蔼可亲，何曾见过他如此高声怒喝？南宫独木目光从林无悔落到了唐紫衣身上，道：“你瞒得了无悔，却休要瞒我！你与灭天教有何关系？与十常侍又有什么关系？”唐紫衣面色一变，显得有些害怕，颤声道：“我……我与灭天教又有什么关系了？与十常侍更是没有瓜葛。”南宫独木冷笑一声道：“你还想狡辩！楚歌怀身为灭天教三大分堂之一初阳堂的堂主，怎会对你唯命是从？你与十常侍若没有关系，那我方才听到你与张让说的话是假的么？分明就是你与张让事先商量好的要放我们出来，只不过张让狡诈，摆了你一道，哼！没有瓜葛？那为何你能直接找张让商谈？你究竟是谁？有什么企图？” 面对南宫独木的问话，唐紫衣没有回答，只低着头，紧紧的咬着下唇，美丽的脸上涨得通红。南宫独木“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指着唐紫衣，喝道：“说不说？”林无悔见状大惊，急忙挡在唐紫衣身前，道：“师兄！你做什么？”南宫独木道：“无悔，你让开！”林无悔不假思索的道：“我不让！师兄你怎么可以拿剑指着紫衣？”南宫独木又一声大喝：“让开！”林无悔浑身一颤，但仍然挡在唐紫衣身前，道：“不让！”南宫独木一怔，不想这个平时木纳的小师弟性子却是如此的倔，道：“无悔，唐紫衣或许与灭天教极有渊源，否则楚歌怀怎会听她的话来救我们？这其中利害你可知道？”林无悔道：“我知道，但是……但是你也说了是‘或许’，况且紫衣是我的好朋友，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师父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你不可以这么对她！就算紫衣真有什么身份，我也不会因此讨厌她！” 林无悔越说语气越是坚决，唐紫衣闻言，浑身一颤。南宫独木心中大怒，道：“你……怎么……”只说出这几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唐紫衣拉了拉林无悔衣袖，柔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顿了一顿，又问道：“你真的不会讨厌我？”林无悔重重的点了点头，唐紫衣一笑，低声念了句：“呆瓜。”这两个字叫得柔情似水，唐紫衣向前走了两步，道：“南宫少侠，放下剑吧。”南宫独木迟疑了一会儿，依言将长剑收了起来。唐紫衣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得没错，我是灭天教的人。”南宫独木冷笑道：“果然。”但唐紫衣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南宫独木与林无悔震惊：“我是灭天教前任教主唐英保的女儿。现任教主慕容孤独，也就是阴刹，他是我大哥，副教主黄元宗是我的义父。” 唐英保这个名字，他人或许不知，但在玄清道与幻清道中，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这人便是二十年前，因一己私欲而残害同门，人人恨之入骨的呼眠！唐英保便是呼眠入玄清道前的俗名。林无悔怔怔的道：“什么？紫衣，你……你竟然是……”南宫独木“啊”的一声大喝，道：“妖女！受死！”当头便是一剑斩下，林无悔将百草剑一横，挡住了南宫独木这夺命一剑，只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头发也被吹得荡了起来。南宫独木一愣，喝问道：“你做什么？”林无悔自从进了玄清道以后，对呼觉是敬若神明，玄清道的道义已成为林无悔做事的准则，玄清道的仇敌也就是林无悔的仇敌，所以对叛徒呼眠的恨意丝毫不比其他门人少。但此刻却是下意识的保护了仇敌的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违背自己准则的事来，被南宫独木这么一问，却是无法回答。 南宫独木大怒，道：“你是要袒护这妖女么？难道你还认她是你的好朋友么？”面对南宫独木的质问，林无悔说不出话来，没脸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身子却是坚决的挡住了南宫独木，护住了唐紫衣。南宫独木冷冷一笑，面上怒容仍然不减，反而更甚了几分，收起长剑，连说了三声：“好！好！好！”收起长剑，又道：“你执意要维护这妖女，我看在你的面上，不与她计较，姑且放她一马。待我返回玄清道禀明众位师尊，若各位师尊也不计较，那便罢，若是师尊计较起来，你可别怪我这做师兄的不客气！”说罢重重的“哼”了一声，衣袖用力一扬，径直走出门去。 南宫独木走了，林无悔脚一软，坐倒在地，喃喃念道：“怎么会这样？”唐紫衣看着林无悔略略发抖的身躯，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按在林无悔肩上。林无悔一惊，缓缓回过头看着唐紫衣，眼中充满了千万种情绪，唐紫衣柔声问道：“你……还好吗？”林无悔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呼眠的女儿？为什么你是慕容孤独的妹妹？”唐紫衣一呆，疑惑道：“呼眠？”林无悔爬起身来，自嘲般的笑道：“哈哈，哈哈，我保护了呼眠的女儿，我保护了呼眠的女儿！”突然大吼一声，向屋外跑去，剩下唐紫衣一人呆在原地。 不知跑了多久，林无悔在不知不觉间到了一条小溪边，看着潺潺流淌的溪流，林无悔坐了下来。月亮在溪面上映出了些许银光，反射在林无悔的脸上，显出一脸的迷茫。 坐了许久，唐紫衣出现在林无悔身后，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唐紫衣心中一酸，缓缓走到林无悔身边坐下。林无悔下意识的挪开了一些，与唐紫衣保持着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唐紫衣轻声问道：“你说我爹……便是二十年前叛离玄清道的呼眠么？”林无悔此刻的心情平静了许多，道：“呼眠的俗名便是唐英保，难道你不知你父亲是呼眠么？”唐紫衣摇头道：“我不知道。”林无悔一怔，道：“怎么可能？你不是他的女儿吗？”唐紫衣道：“我是，但爹从未跟我说起过他的事情，这些年来大哥也没有对我提起过。”顿了一顿，轻声问道：“你不信我么？”林无悔道：“我信。”唐紫衣闻言又惊又喜，没想到林无悔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自己，笑道：“真的？”林无悔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溪流。唐紫衣看着林无悔的脸，一颗心沉了下来，小心的问道：“那……你会讨厌我吗？”林无悔摇头道：“刚才我想了许多，无论你爹或你大哥做了多少恶事，都不干你的事，只是……”唐紫衣急切问道：“只是什么？”林无悔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当初我爹中了金丝毒，你这样的身份却看不出来；说楚歌怀欠你人情什么的也是假的吧？甚至你连你自己的身份都隐瞒不说，为什么？” 唐紫衣道：“我没有骗你，我虽是灭天教的大小姐，但爹与大哥从来不会让我参与教中之事，为了不让我沾上江湖上的血腥，一切争斗都让我远远避开。金丝毒虽然是灭天教的独门剧毒，但我却从未见到过；楚歌怀几年前不知因什么事得罪了我爹，爹要杀他，是我求情保他下来；至于我的身份，还不是因为灭天教名声不大好，我怕你讨厌我才没有对你说。”顿了一顿，又道：“真的，我决没有想要对你和你的师兄怎么样，你相信我！”林无悔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也不讨厌你，不过我觉得奇怪，你怎么会怕我讨厌你？又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 唐紫衣被这么一问，看着林无悔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温柔，缓缓的，轻柔的道：“半年前，我爹病重，我们请了一个郎中来替我爹看病，没想到那郎中是一个庸医，留下了一副完全没有用的药后便离开了。不久，我爹就去世了。”说到此处，唐紫衣眼中泛起了泪光。林无悔一怔，想要帮唐紫衣擦到眼泪，却没有伸手，只继续听唐紫衣说了下去：“后来我知道那郎中只不过是个骗子，一心只想是他间接害死了我爹，便让大哥去寻他。但大哥却没有这么做，还坚决不让我去找他，我便偷偷从家中跑了出来，四处打听，沿着消息找寻。于是我到了一个叫‘枯潭村’的地方。” 听到这里，林无悔身子没由来的一震，只听唐紫衣道：“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人，他为了医治他的父亲劈柴卖钱，汗流浃背的卖了一整天才凑到了少许银两，便要去请郎中。偏偏那郎中便是我要找的人，我见这人与我同病相怜，不愿他受骗，便好心告诉那人不要去请那郎中，谁知那人竟把我当作了骗子。我一气，便懒得管他，让他吃点苦头，后来他果然被骗，我气也消了，逮住准备逃走的郎中，将他送官法办，却又想到那个人。他的遭遇毕竟与我相似，我便去帮他求医。”林无悔脑中浮现出当初与唐紫衣一起在仙潭林时的情形，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唐紫衣顿了顿，道：“我们遇上了两大家弟子的亡魂，为了拿走黑箱子，打了起来。我不是对手，那人也不会武功，但就是这不会武功的人，竟帮我挡了一剑，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因为说了要保护你’这一句话。”说着看向林无悔，温柔的道：“从小到大，我都被人保护着，但是灭天教那些人都是因为怕了我爹和我大哥才会对我大献殷勤，从未有一个人似他那般真诚。虽然他是个呆子，但他的那份诚实与纯朴我却是能感觉到的，他是真心的想保护我，从那以后，我便忘不掉这个呆瓜了。” 听到此处，林无悔心头一震，道：“紫衣，你……”只说了这几个字，却说不下去了，唐紫衣道：“今天也一样，呆瓜还是那个呆瓜，保护我的心情仍是那样真诚，就算与他的师兄闹翻脸也不曾退却一步。我真的，真的很欢喜。”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那段看似不可逾越的距离消失了，唐紫衣将她那美丽的脸靠在林无悔肩上，极轻柔的道：“无悔，我喜欢你，你会讨厌我么。”林无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种在了唐紫衣的心里。种下了种子，发芽了，便成了爱，此刻林无悔是怎样一种心情？ 突然！林无悔脑中一阵巨痛，那个画面又出现了：男人举起手中宝剑冲向女人，一剑挥下，剑光中带着悲伤，带着迷惘，画面一晃，一个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蕴音！”林无悔一声大叫，跳了起来，唐紫衣被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林无悔没有说话，只看着唐紫衣，眼中无限温柔。 过了许久，林无悔开口道：“紫衣，对不起。”唐紫衣听到林无悔喊的那个名字，心中一阵惘然，又有一丝伤感，摇了摇头，道：“你被我大哥所伤，是我对不起你。”林无悔道：“那是慕容孤独的事，你怎么对不起我了？”想了一想，感觉不对，问道：“你姓唐，你大哥姓慕容，怎么会是兄妹呢？”唐紫衣一笑，道：“你真是个呆瓜，这还不简单么？我大哥是爹收的义子。”林无悔“哦”了一声，唐紫衣黯然道：“没想到我爹竟然是杀人魔头呼眠，他明明是那样慈爱的父亲啊。”林无悔一听到呼眠的名字，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唐紫衣看了看林无悔，道：“你帮我一件事可以么？”林无悔问道：“什么事？”唐紫衣道：“既然我爹是呼眠，那你师傅就是我的大伯，我想让你带我回玄清道见见他。”林无悔点头应道：“恩，好。”转念一想，又觉不妥，道：“不成，不成。”唐紫衣一愣，问道：“为什么不成？”林无悔道：“你这样的身份若上玄清道，岂不是送死？”唐紫衣道：“那有什么？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我的身份？”林无悔道：“但是南宫师兄知道，他已经回玄清道去了。”唐紫衣道：“如果有什么危险，你也会保护我的是吧？”林无悔道：“恩，我会，只是……”话未说完，已被唐紫衣截下话头：“你会保护我就可以了嘛，还只是什么？”林无悔干笑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我想先回家看一看，再上玄清道。”唐紫衣点头道：“好，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刚说出口，脸上却是一阵绯红，林无悔也尴尬的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