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剑 第20章　　亲情

天明了，鸟儿也鸣起了清晨的初唱，和煦的阳光洒在了地上，林无悔一行人沐浴着初生的阳光，向江陵四华镇去了。 玄清道位于长安高山之上，此山未有名字，却异常雄壮。其中风景秀丽的地方有四处，分别是镇阁台、传功盆、执法院与诛邪峰。镇阁台建在玄清道正院左侧，有一塔式房屋，是玄清道典籍存放之处，现由若然道长守护，是为镇阁长老；传功盆顾名思义，是传授高深武学的地方，却是建在山中难得一见的盆地里，现由元灵道长守护，是为传功长老；执法院虽是执行玄清道律法的地方，却是建在最具灵气的山峰之中，更显得庄重肃穆，现由朱松道长守护，是为执法长老；诛邪峰比起其他三处不同，是浑然天成，无处可动工建造，只得在峰下造了庭院供守护者居住，现由玄虚道长守护，是为诛邪长老。诛邪峰虽不曾藏有什么重要典籍，也不是传功执法之地，却如同玄清道后门一般，虽险峻难登却不是不能攀登。若有敌人从此攻来而无防备那会是如何？所以诛邪峰这玄清道最为优美的地方也成了防备重地。 呼觉独自来到诛邪峰，仰首望天。本来门下弟子若无许可是不能进入这四处地方的，但呼觉何等身份？就连掌教柳杨在他面前也得谦让几分，自然能来这诛邪峰了。 云雾弥漫在诛邪峰上，呼觉置身其中，白发被微风吹起，整个人仿佛神仙一般。但呼觉的面色却是复杂之极，以呼觉现在六重玄阳劲的无上修为以及超脱生死的感悟，究竟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在这诛邪峰来沉思？这个答案只有他自己知晓。唐紫衣，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偏偏是对自己下杀手的弟弟呼眠的女儿，从林无悔昨晚告诉自己这个的事实之后，呼觉自己就一直在想到底该是去见唐紫衣还是不去见唐紫衣，莫说是见，就连该不该承认这个侄女都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其实这件事也不大，但在呼觉心中是怎样的一个震撼，却是他人无法可知的。“有必要这样想吗？”呼觉一直这么问自己，但这却是不能不想的一个问题。诛邪峰的云雾随着阳光的变烈而渐渐散去，呼觉长叹一声，满含万千情感。 过了几日，呼觉来到玄清道大堂，柳杨见到呼觉，道：“师兄起得早啊。”呼觉道：“日日如此，你还不知道么？”柳杨笑了一笑，呼觉道：“师弟，你做掌门多久了？”柳杨一怔，道：“自师傅过世至今，已有五六年了。”呼觉点点头，问道：“如果你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却是你仇人之后，你该怎样处置？”柳杨呆了一下，道：“师兄为何这么问我？”呼觉摆摆手，道：“没什么。”顿了一顿，又道：“我想下山去办一件事，可否？”柳杨笑道：“师兄要去何处，自去便是了，莫非还要似门下弟子一般先请示与我么？”呼觉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先下山去了。”柳杨笑着点了点头，呼觉伸手一指，从袖中突然飞出了一柄长剑，呼觉腾空而起，踩在剑上，劲力一催，只听“嗖”的一声，便远远的飞了出去。柳杨心中一叹，虽然自己也会御剑飞行，但比起呼觉来却相差甚远。 仙潭林，魔君又在深潭边沉思，忽的一抬头，眉头微微皱起，身形一闪，已不见了人影。呼觉御剑至此，突见一人站在前方等候，蓝发绿袍，正是魔君。呼觉收剑入袖，身子轻轻落在地上，魔君心中叹道：“没想到凡人竟可修炼至如此境界。”身不动，手不抬，开口便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何？”呼觉道：“我叫做呼觉，来见唐紫衣，这位高人若许，就请行个方便。”魔君面上略有奇异之色，道：“你就是惊鸿的师傅么？果然修为高深，够资格做他师傅。”然后让开一条路来，道：“她便在里面，你去见她吧。”呼觉谢了一句，便走进仙潭林去。 仙潭林内多了间木屋，这是呼觉的第一反应，想必唐紫衣就住在里面。呼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的走了过去，伸出手，敲响了房门。“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出现在呼觉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红衣女孩，正是唐紫衣。呼觉打量着唐紫衣，浑身微微颤抖，唐紫衣见到呼觉，先是一怔，道：“你是……”随即心中突然一跳，道：“大伯，是你么？”呼觉没有答话，而唐紫衣的却是确定这人就是自己的大伯，因为呼觉与呼眠是亲生兄弟，面有甚多相似之处。 唐紫衣跳了起来，兴高采烈的道：“大伯！真的是你！呆瓜……无悔传书来说你要来找我，我还以为他骗我，原来是真的！”唐紫衣的眼中泛起了淡淡泪光。在呼觉眼中，唐紫衣这个表情就如一柄尖刀，深深的在了心中划了一道伤口，呼觉身子一震，转身便走了开去，头也不回，只听唐紫衣的呼喊：“大伯！大伯！”唐紫衣边喊边追了出来，但呼觉的身形何等的快，唐紫衣怎么追得上？不消一会儿，唐紫衣便看不见呼觉的身影了。 不回头么？不，呼觉不是不回头，而是不敢回头，世上唯一的亲人要说不挂怀那是假的，不敢与其相认那才是真的。三日过去了，呼觉无数次的敲响了房门，又无数次的默然离去。这夜，呼觉坐在屋外，月光安静的洒了下来，在月光之中，默默的沉思。思考的是什么？是一段揪人心扉的亲情，正沉思间，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呼觉转头一看，原来是魔君。 魔君站在一旁，一语不发，呼觉道：“既然来来，何不坐下？”魔君道：“你是惊鸿的师傅，在凡间亦是我师，我安敢造次？”呼觉一笑，道：“你功力远胜我千倍，何必自谦？坐下吧。”魔君这才坐了下来，道：“惊鸿传书与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不想你到此三日，却不愿与她相认，却是为何？”呼觉道：“惊鸿，是无悔在天上的名字吧？”魔君点点头，呼觉停了一阵，道：“我何尝不愿与她相认？”魔君道：“那你为何如此？”呼觉道：“若你世上唯一的亲人却是你仇人的子孙，你会如何处置？”魔君道：“她的父亲不也是你的弟弟么？”呼觉摇头道：“我早已不当呼眠是我亲弟，他只是一个背叛师门，辣手弑亲的罪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魔君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你问我如何处置，我本不该多言，但见你难下决断，我便随便说说。”呼觉道：“但说无妨。” 魔君换了个坐姿，道：“依我看来，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下一辈人的身上。我与他相处多日，虽然有时有些刁蛮，但绝非恶徒，且心如明镜，为何你不就此认了？何必要将怨恨牵扯到她的身上？”呼觉点点头，道：“你所言不差，但若我与她相认，那她无论在玄清道，幻清道还是在灭天教都无法立足，天下皆与之为敌，又当如何？”魔君“哼”了一声，道：“再世为人，自当顶天立地，做事无愧于心，莫说于天下人为敌，就算于三界为敌那又如何？有人想对他不利，就要不顾一切的保护她，若连最重要之人也保护不了，便是枉活世间，辜负了你一身盖世无双的修为！”说着，魔君站起身来，又道：“什么天道，什么人伦，全是狗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或事物那才是真理。”呼觉闻言脑中一嗡，突然如梦初醒，站起身来，拱手道：“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呼觉感激不尽。”魔君道：“我曾经没有保住想保护的人，结果那人不仅丢了性命，三魂七魄全被封印，永世不得超生，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这种痛苦我最能了解，我只是不想你犯下与我相同的错误罢了。”说罢难得的缓步而行，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唐紫衣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见是呼觉，先是一喜，然后脸就沉了下来，也不说话，只看着呼觉。这一次，呼觉仍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二人对视良久，终于，唐紫衣颤抖的叫了声：“大伯……”唐紫衣一声犹如一柄破封的刃，划破了呼觉心中所碍。呼觉心中一荡，心中那份牵挂之情再也按耐不住，道：“紫衣，我……大伯来看你了。”三日来，呼觉都是来了便走，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会儿呼觉的一句话，就让唐紫衣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大伯，你真的是我的大伯，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一激动，便扑在了呼觉的怀里，呼觉魔着唐紫衣秀丽的头发，轻轻的抱住了这个侄女，突然一阵心酸，也流下泪来，道：“好……我的好侄女，是我不好……不敢与你相认，是我不好……”唯一至亲的人啊，如果有天能在再相聚，请收下我的这份牵挂。 呼觉老泪纵横，唐紫衣早已哭成了泪人，魔君远远看着二人，心中仿佛有一丝惆怅，然后淡淡一笑，转身离开。是谁能动摇我的心智？是谁让我一直牵挂？呼觉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夜晚，唐紫衣坐在了呼觉的旁边，问道：“大伯，我爹真的是背叛师门，弑杀亲人的那种人吗？”呼觉道：“你爹他极为淳朴，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我早已不把他当做我的弟弟了。”唐紫衣又问道：“那我是她的女儿，您对我不介怀么？”呼觉点点头道：“傻丫头，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下一辈人的身上来，无悔对我说了你的事情，我知你虽然是灭天教的千金，但心地确是善良的，我为何要对你介怀？”唐紫衣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道：“是么？无悔他……”呼觉看了看唐紫衣，微微一笑，道：“怎么？你喜欢我那傻徒弟么？”唐紫衣闻言心中一跳，道：“没……没有的事，大伯你乱说。”呼觉又是一笑，却不说话了，心道：“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去吧。” 天上云雾交错变幻，似乎是在为谁而祈祷。呼觉与唐紫衣相认的事若传了出去，呼觉自己倒是有玄阳劲六重的高深功力，但唐紫衣怎么办？三大门派若知道了这个消息，唐紫衣便无立足之地，这是呼觉不愿看到的，所以呼觉不让唐紫衣跟自己回玄清道，而是让唐紫衣自己回灭天教，并嘱咐唐紫衣不能对外人说起此事，以免又人对唐紫衣不利。呼觉对唐紫衣千叮咛万嘱咐，唐紫衣连连点头，呼觉这才回玄清道去了。 魔君看着呼觉的背影，道：“此人倒是凡间难得一见的俊才。”唐紫衣道：“是啊，我爹常说大伯武功如何厉害，人品如何高尚。”顿了一顿，对魔君道：“多谢你了。”魔君道：“我并没做什么，是他自己领会极快。”然后看向唐紫衣，道：“既然你已与你的大伯相认，那我也没必要留你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唐紫衣想了想，道：“无悔现在去了江陵，我就去江陵找他。” 魔君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摸出一颗蓝色的珠子递给唐紫衣，道：“惊鸿将你托付给我，想必你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此去江陵路途遥远，这颗珠子给你，你若遇到危险，只要对着珠子叫我的名字，我便会来救你。”唐紫衣将珠子收了起来，然后一怔，道：“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魔君道：“你叫我魔君便可以了。”唐紫衣在心中念了两遍，又问道：“你与无悔是什么关系？你有这种修为，怎么这么听他的？”魔君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敌人。”只甩下这句话，便悄无声息的不见了人。唐紫衣得了个怪异无比的回答，心中纳闷，暗道：“是敌人？是敌人你还帮他？”然后娇笑一声，动身走出仙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