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湖畔的人们 第20章　　鸡鸭鱼肉烹论语嬉笑怒骂说于丹

有人说请客有三天忙，此话一点不假。为了女儿的这次同学聚会，鲁大伯和鲁大妈没少花心思。鲁大伯在城里做工时听说过“同学聚会”这个词，却没有见过玩的是啥花样，就按农村娶亲办喜事的习俗办一桌好酒好菜来招待女儿邀请的同学。 天气非常好，太阳刚在东边的山上露了脸，鲁大妈就在自家的门前挑捡蔬菜。葱、蒜、萝卜、青菜，这是不用说的，家家户户都有，但又无需太多，她想这些学校食堂里每天都会有，少点就行。她想搞点新鲜的，就去野地里挖了些野葱，还有香菜。这香菜原是长在北方的，也不知鲁大妈是从哪里弄来这菜的种子，试着埋在门前的菜地里，居然也发芽长成了好苗。捡菜时，鲁大妈还不时地抬头望望村子前面的小路，仿佛女儿领着她的同学就要出现在那条小路上。 鲁大妈一边捡菜一边心里想，眼下的这时代有点奇怪，有许多事情是倒着过的，譬如说以前乡村的人喜欢跑城里去看热闹，而现在城里人却喜欢往乡村里跑，他们说是到乡村来享清闲过农家乐，却不知城里的生活也是现在的乡村人所向往的。像他们吃腻了的肯德基、麦当劳、可口可乐等洋味道，现在的乡村人吃着就觉得特别有口味。所以，鲁大妈一大早就打发鲁大伯去县城置办一些在乡村买不到的洋食品。 看看太阳已经爬上了竹竿子高，可是鲁大伯却还没有从县城回来，鲁大妈的心里就有点着急，因为杀鸡剖鱼开膛剖肚的事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还得等鲁大伯回来才行。她心里想，不知道这老头子现在是在县城抽烟喝酒，还是打牌搓麻将了。直到她把菜也捡完了，锅也刷干净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却还没见到鲁大伯的影儿。于是她回到堂屋拨通了鲁大伯电话，鲁大伯说自己正在回家的车上。 鲁大伯从县城买来了烤鸡烤鸭，但这种味儿鲁大妈却太不喜欢，她说吃这东西就像是嚼尿布似的，坚持再炖一锅土鸡。鱼是不必说的了，绿湖里面有的是鱼，此前城里人还常开着小车子到绿湖来买鱼。但是鲁大伯后悔没能买到好鱼，比如野生的甲鱼和鳜鱼等，否则，这一桌饭菜决不会比城里的逊色。 鸡也杀了，鱼也剖了，蔬菜水果已经洗净，就等女儿领着她的同学回家。 十一时许，鲁丽萍领着她的同学如期而至。鲁大妈看到有三位是男同学，心中有顾虑，就悄悄地告诉鲁大伯说：“丽萍怎么把男同学也带回家来了？”鲁大伯说：“同学里面总是有男有女的，这何必大惊小怪的？” 周小蕙对鲁丽萍的家里很熟，她奔进厨房里，看见鲁大妈在砧板上切肉，就笑着说：“大妈，这肉可要烧好吃点哦。” 鲁大妈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带一些男孩子来？” 周小蕙说：“大妈，都已经是什么时代了，还男孩子女孩子分得这么清爽。我们念的又不是女子学校，哪能没有男同学的？” 鲁大妈低声说：“但是大妈可要警告你们，念书时可不许谈恋爱。” 周小蕙说：“不会，我们这叫男女搭配，读书不累。” “我不管你们什么累不累的，只要你们能把书念好就行。” “大妈，这您就放心好啦，你们丽萍现在又进步啦。” 这时鲁丽萍走进厨房来，见她俩在嘀咕便说：“妈，你们在说什么？” 周小蕙说：“没说什么，我跟你妈逗着玩。”她转身又对鲁大妈说：“大妈，我先回家去啦，待会儿再来。” “好吧，不要待太久了，饭菜一会儿就烧好。” “好的。”周小蕙说完就跑回自己家去了。 此时，鲁大伯在堂屋里招待唐雨生、方晓、程明皓和娟子吃瓜子，聊天。但是鲁大伯和同学们毕竟不是在同一个年龄阶段上，知识的结构也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因此，话语也说不到一处去，于是他离开堂屋来到厨房，对鲁丽萍说：“你去陪同学们聊天，我在这里帮忙。” 不一会儿，周小蕙从家里回来。她走进厨房，看见鲁大伯低头往灶堂里添柴烧火，便说：“这哪是男人干的活？让我来。”女孩子到底是这方面的能手，奄奄一息的灶堂里经过周小蕙一拨二拨，火苗便蹿了上来。锅烧热，鲁大妈把切好的精肉倒进锅里。肉片在锅子里“嘶嘶”作响，油烟从锅子里冒出来，香味溢出了厨房外面。 “你妈回家没有？”鲁大妈一边烧菜一边说。 “还没有。” “他们今天是去做什么啦？” “我奶奶说他们是去山里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 鲁大伯在厨房里没事，他又来到堂屋，这时他才想到打开电视机让同学们看电视。电视打开后，里面露出了于丹的身影，她正在《百家讲坛》里讲自己的《论语心得》。这节目同学们早有所闻，便搁下自己闲聊的话题开始看电视。厨房里肉香鱼香飘到了堂屋，但此时同学们却似乎未有所闻，因为他们已经被于丹的讲述吸引。鲁大伯在堂屋里跟大家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从大门走出去了，他去买香烟和酒。他想，不管同学们吃不吃，这东西还是要先准备的。 不一会儿，电视中于丹的《论语心得》播完，同学们也跟着开始议论。首先发话的是程明皓，他的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就说：“太精彩了！通俗易懂，如果我们老师也能像于丹这样讲课，我的成绩肯定也会提高的。” 唐雨生听了却向程明皓斜了一眼，他说：“这也不一定就见得，说不定你现在这样的成绩也不会有。” 程明皓问：“为什么？” 唐雨生说：“她讲的那一些表面看来似乎十分精彩，其实却是华而不实，其中还有许多错误。”原来唐雨生对于丹的《论语心得》早有关注，而且还查过一些有关的资料。 程明皓讥笑唐雨生说：“人家是博士，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你才念了几年书，竟也敢说她讲的有错误？” “博士教授就怎么了？她讲的就不会有错误？”此时娟子帮着唐雨生说。 唐雨生趁机说：“就是，于丹老师讲的虽然娓娓动听，能打动许多人，但她的有些说法值得商榷，譬如她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中的‘小人’解释成是‘小孩子’，我认为这说法就不确切。” 程明皓说：“‘小人’不是‘小孩子’，那又是什么？我觉得她的说法没有错。” 此时厨房里炒鱼炒肉烤鸡烤鸭正香，面堂屋里的辩论也越来越激烈。 唐雨生笑笑说：“看来在这问题上你和于丹老师的观点是一致的。” 方晓听了在一旁不说话，他在嗑瓜子。 娟子说：“我也觉得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中的‘小人’说成‘小孩子’有些问题。” 程明皓见娟子赞同唐雨生的观点，觉得自己势单力薄，就给自己解围说：“现在就不说这事了，回学校去以后，我们问一问陆老师再说。” 但这时鲁丽萍却说：“我听说于丹小时候就是一位神童，她四岁读《论语》，五岁读《红楼梦》。” 方晓这时候也插话说：“我看这是电视里吹嘘的。” 鲁丽萍说：“这不是电视上吹嘘的，她在接受鲁豫访谈时就承认了这一点，她说自己父亲是教书的，小时候就常在听父亲读《论语》。” 方晓说：“哪能是这样？听到父亲读《论语》哪能算是自己读《论语》？照这样的道理说来，现在流行胎教，有些人在还没有出世之前就开始学弹钢琴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了。” 唐雨生说：“这很荒诞。” 程明皓不知道唐雨生这话是在说于丹，却看了方晓一眼。 娟子却反话正说：“我们现在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是教授，现在是央视的台柱子，大红人。” 唐雨生说：“教授就怎么啦？教授也不能昧着良心欺骗观众。” 方晓说：“看来她也是一位好大喜功把自己打扮成天才之人。” “吵什么？你们在吵什么？”周小蕙一走进来就说。 “大家都在说于丹的《论语心得》。”鲁丽萍说。 “哟呵，你们现在都有学问了不是？竟敢对教授评头论足啦？” 程明皓以为周小蕙刚从自己家里跑回来，就说：“去去去，少来这里罗唆，快到厨房里去帮忙。” 周小蕙说：“得了吧，你凭什么要我到厨房去帮忙，你自己就不能去？” “就因为你是女孩子。”程明皓说。 听了这话，鲁丽萍和娟子也觉得不好意思，就站起来一同走向厨房，鲁丽萍说：“我妈从来也不让我下厨房做饭。”娟子说：“以前我也是，现在有时也烧一点。” 唐雨生、方晓、程明皓也跟着走进厨房，留下周小蕙一人在堂屋里看电视。 厨房里一下子走进这许多人显得有些拥挤，鲁大妈说：“你们都来干什么？快回屋里去看电视，这里马上就好。” 不多久，饭菜都烧好了，同学们帮忙把饭菜端到堂屋的桌上，却还不见鲁大伯回来。 鲁大妈对鲁丽萍说：“你爸上哪儿去啦？你快去找找看，开饭了，他还不回来。” 鲁丽萍在村里的小店中找到了鲁大伯，他正在看别人搓麻将。 “爸，您怎么还在这儿呀，现在大伙儿都在等您呢。” 鲁大伯拿着香烟和酒和鲁丽萍离开小店。 同学们早就在食堂吃腻了粗菜淡饭，现在看到这一桌子美好的饭菜，早就垂涎三尺，他们只等鲁大伯到来开吃。 鲁大伯来到屋里，他当仁不让地坐了首位，唐雨生又让鲁大妈坐次位，自己和方晓坐在鲁大伯身边，鲁丽萍和娟子坐在鲁大妈身边，程明皓和周小蕙在下首同坐一条板凳。鲁丽萍向鲁大伯介绍说：“坐在您旁边这位同学叫唐雨生，他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这一次他考了第一名。”鲁大伯看了唐雨生一眼，点头笑笑，算是认识。 鲁大妈看唐雨生长得英俊，就说：“以后在学习你可要帮一帮我们的丽萍。” 唐雨生笑笑说：“大妈，你别听她胡扯，比我好的同学还多着呢，再说考试这事情有时候是要碰运气的，说不定下一次鲁丽萍也会超过我。” 鲁大妈说：“看你说的，我们鲁丽萍哪有这样的本领？” 鲁丽萍又依次介绍了方晓和其它几位同学。 方晓向鲁丽萍要过葡萄酒，满满地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对鲁大伯和鲁大妈说：“二位老人，我方晓先敬你们一杯！”他又嫌没有白酒不能尽兴，就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悄悄地递给程明皓，低声说：“去弄一瓶白酒来，今天喝个痛快。” 程明皓拿着方晓的钱走出门去，大家不知是怎么回事，都瞧了方晓一眼，方晓却假装不知，他伸手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不一会儿程明皓回来，他把一瓶白酒放到桌子上，鲁大伯见了觉得不好意思，他说：“我以为你们现在读书是不喝白酒的，所以就买了葡萄酒。” 周小蕙看了程明皓一眼说：“学校里有规定，学生是不许喝酒的。” 程明皓说：“这里又不是学校，喝一点有什么要紧？” 娟子说：“爱喝就喝吧，我们回去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唐雨生却沉默不语。 此时，鲁大伯、唐雨生、方晓和程明皓的杯中都换成了白酒，鲁大妈、鲁丽萍、娟子和周小蕙则仍然喝葡萄酒。 方晓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有这样的一桌好菜，要喝就喝一个痛快！来，我再敬二位老人一杯，祝二位老人健康长寿！”鲁大伯听了这话心里高兴，端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干而尽，但鲁大妈却只喝了半杯葡萄酒。 大家学了方晓的样，纷纷举杯向鲁大伯鲁大妈表示祝福。鲁大伯鲁大妈听了不亦乐乎，席间也说了不少感谢大家帮助鲁丽萍的话。 鲁丽萍在家从来没有喝过酒，鲁大妈有些担心，就让她少喝点。 唐雨生不胜酒力，喝了一杯白酒就醉趴在桌上，说话也语无伦次。他说：“何以解愁？惟有杜康。” 娟子十分敏感，她知道这是曹操的诗句，看了看唐雨生，回头对鲁丽萍说：“解愁？他有什么愁？” 方晓说：“谁知道他有什么愁？我只知道‘壶中乾坤大，酒里日月长’。” “哟嗬，这句子挺不错嘛。”娟子说。 鲁丽萍说：“我们就来一个对儿吧。” “也好，你起头。”娟子说。 “说什么事？” “随你说什么。” “好吧，我就说现在这喝酒的事，上联是‘赏心悦目开心事’。” 唐雨生听了，他抬起头来说：“这还不简单，‘愁眉苦脸读书人’呗。” 此时方晓也醉了，他说：“不许你们说读书的事，说到读书我——我心里就——就烦！” 程明皓说：“就是，说读书我心里也烦，我对下联是‘性情狡诈生意人’，怎么样？” 周小蕙顺着程明皓的话说：“‘媚上欺下官场人’。” 娟子笑着说：“我说还是唐雨生‘愁眉苦脸读书人’好一些。” 方晓不高兴地看了娟子一眼。 鲁大伯鲁大妈听不懂他们的对句，便离席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时方晓想起前不久说到于丹的事，就说：“我有一只上联，你们能对得出来，我便服了你们。” 鲁丽萍不服气，她说“你说出来听听。” 方晓说：“鸡鸭鱼肉烹《论语》。” 鲁丽萍知道这可难了，便向娟子使眼色。 娟子知道鲁丽萍是在向自己求救，趁方晓不注意，便向鲁丽萍做了个“于丹”发音的口形。鲁丽萍见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她说：“我有了，下联是‘嬉笑怒骂说于丹’。”大家听了都说好。方晓心服，却不能知道这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