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素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临老了,还为了你把乡亲都得罪了,过年连个打牌的人都不来。” 丁小丽也放下了筷子:“妈,今晚我陪你打。” “你?算了吧。从小到大,你除了会念书还会干什么?不是我大过年的说你,这书念的越多人就越糊涂,就像你短命的老子,不念书怎么会成了什么右派,还有那个陈晨光,好好的书记女婿不做,偏要出去念书,结果弄得——别人家的事就不说了。你看小和尚,没好好念过一天书,可到底是男人,就是有志气,走的时候说,不开回一辆黑壳子汽车就不回来过年。这么多年就硬是没回来过。”慕容素华嘴上唠叨着,眼圈却禁不住红了。 丁小丽的眼圈更红,差不多就要忍不住眼泪了。 慕容素华连忙制止:“哎!大过年的,不作兴淌眼泪啊!” 丁小丽起身出了门。 大年三十晚上,山上悄无一人,远处村里却很热闹,灯火通明,爆竹声声。 丁小丽孤寂地站在山坡上。 慕容素华不放心,跟了过来:“丁小丽,你这是要干什么?” 丁小丽连忙掩饰,蹲了下来,手在地上乱摸着:“我要找些样本回去化验,上次我们来的太匆忙了,没有——”突然,丁小丽摸到了一棵茶苗,激动地大叫起来:“这是什么?茶苗?妈!你看,茶苗!” 慕容素华好象对丁小丽的发现无动于衷:“你说你什么时候来过?” “这——是这样的,” 慕容素华阻止丁小丽说下去,郑重其事的:“做得对!事情还没有做成之前不能什么都让人知道!人世间专有破人好事的小鬼!” 丁小丽进来,当她把手里的茶苗交到李教授手上时,李教授大惊! 他将茶苗看得很细,一脸严肃,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丁小丽:“你是怎么发现的,太有价值了,我一定认真研究。” 丁小丽想起妈妈的关照:“教授,这事没研究出眉目之前,我不希望任丁人知道,还有,这样品我只有一份。” 李教授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收条,如果研究有成,算我们两个人合作的 成果,怎么样?” 丁小丽看李教授如此认真,很难为情:“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写完了收条,李教授反而坦然了许多,说得颇有意味:“君子与小人往往是一念之间。你这样做事,是必须的!”又议论道,“我没说错,你搞科研也是个人才,诸葛英奇要是回来一定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丁小丽兴致勃勃地回家,开门时,门是从里边先开的。 说诸葛英奇,诸葛英奇果然就回来了。两人见面都大吃一惊!丁小丽就觉得诸葛英奇的头发猛的稀落了,而且眼光散乱。诸葛英奇就觉得没有自己的丁小丽过得一点也不难受,而且,忙得很。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无言地对峙着。 “你——?回来了?”丁小丽想起了诸葛小凤的VISA卡和那注定要分开的结局,把原本应该是热情无比的拥抱变成了吃惊但又有距离的寒暄。 “你好像忙得很?”诸葛英奇也觉得很不受用,想象中的温暖适意里怎么冒出了一丝冷气? “人总要做点事嘛?”丁小丽的口气更冷。 “你好象不住家里?”诸葛英奇问,口气里竟然多出一股发酸的醋味。 丁小丽想着自尊自重也要尊重他人,不想与诸葛英奇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再加上稍微有些疲劳,于是想让绷紧气氛缓和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回学校的?”说着进屋将自己的包袱放放好,也把诸葛英奇带回来的一只提包顺带着放好。 诸葛英奇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我这是回家!什么回学校?小凤呢?” “自从上了大学,我就见过她一回。”丁小丽冷冰冰地说。 诸葛英奇又是一惊;“那,你都在干什么?”问得语气有些陡但又有些虚弱。 丁小丽看他可怜,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的和诸葛上一变脸又要做的事,又止不住地愤恨起来,展开李教授给她的材料来看,不再说话。 诸葛英奇坐在书房里,以书遮面。 诸葛英奇现在知道丁小丽一定极大地误会了自己的作为,但在长达一年零两个月的监禁之后,巨大的委屈之下,他不可能一回家门就向满面红光的丁小丽道歉,一声长叹之后,心如刀绞。丁小丽想的却是,诸葛英奇出来不但不让自己去接,连电话都不给自己打一个,自己猜测的分手结局一定是不错的,好吧,互不欠情省下了将来的一个鞠躬。 丁小丽抱着被子背对着诸葛英奇在不住地问自己,今天晚上该怎样度过?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将一床被子抱到沙发上问诸葛英奇:“你睡床还是沙发?” “你睡哪里?”诸葛英奇反问丁小丽。 “由你选!” “我就睡沙发。” 丁小丽将抱在沙发上的被子放回床上,换了一床小一点的被子:“还是你睡床吧!” “你变了许多!”诸葛英奇仰起头来不使眼泪再流。 “都是你的功劳!”丁小丽看都没看诸葛英奇。 “你就这样坚决地拒绝我了吗?”诸葛英奇问得心尖尖发颤。 “我哪有资格拒绝你呢?”丁小丽回答得鼻子发酸。 诸葛英奇忽然苦笑一声:“你这样还不是拒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教授高叫“小丁”的呼喊。 “是李教授!”丁小丽下意识地连忙解释。 “谁我都不见!”诸葛英奇躲进了卫生间。 丁小丽一开门,李教授就兴奋异常地高叫道:“祝贺你!小丁!从理论上讲,你成功了!” “什么叫从理论上讲?”丁小丽招呼李教授坐下。 “从你送来的样品看,你起码是发现和培育了一个新的茶叶品种!虽然,我们还不能说 它就是‘雾里青’,但肯定不是已有的茶叶品种!而且它的遗传基因的确古老!现在没有‘雾里青’的特别数据,就算不是古代的那个‘雾里青’,我们也可以命名为‘新雾里青’或‘丁小丽茶’” “那我们是不是诸葛上就可以试种?” 李教授摇了摇头:“你找到是样品是一棵已经枯死的茶苗,只能分析出它是什么,却 无法解决怎么种活它的问题,除非能找到活苗,哪怕是一棵。” 丁小丽认真地:“好,我一定想办法找一棵活的来。” “只要你能找到活苗,我就不信找到种活它的方法。” “太好了!”丁小丽高兴地转了一个圈,可是转到卫生间紧闭的门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你?怎么了?”李教授敏感地发现丁小丽情绪有些不对:“是不是又想到诸葛英奇了?振作些,诸葛英奇要是回来看见你现在这样子——”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那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见。” 李教授一走,丁小丽的眼光又转向了卫生间紧闭的门。 成功的预兆,此刻给丁小丽带来不仅是喜悦,而且多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悲悯情怀,她是多么想有人来分享啊,为此,她也愿意来理解别人的苦痛,于是下意识地对着卫生间的门口要呼唤诸葛英奇出来:诸葛英奇,出来吧,我把我的工作告诉你,也请你把你的悲伤告诉我。 门开了,诸葛英奇绷着脸出来了,当然没有祝贺,而是闷声不吭地抱回那床大一点的被子,铺到沙发上。 “你干什么?”丁小丽问。 “我睡沙发!”诸葛英奇说,刚要把被子伸直,偏偏又发现沙发边上多出了一个不是自家的书箱,掀开书箱一看,里边都是书,又肯定不是丁小丽的书:“是你的书吗?” “不是。”丁小丽准备将书箱拉开。 “是谁的书?”诸葛英奇嫉妒得一塌糊涂。 “一个朋友的。” “你的朋友还真不少呢!” 一时间丁小丽委屈万般,百感交集:“我的朋友就是不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还是你的妻子吗?你还是我丈夫吗?别说是朋友了,我就是改嫁了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丁小丽说着又要将书箱放好。 诸葛英奇是火气加力气,可大得不得了啦,先是抓起一本书狠命地朝丁小丽砸去。再乘丁小丽愣神的当儿,把将书箱抄起来,就要扔出门外。 “你凭什么砸我?你干什么?”丁小丽叫道。 “不是我家里的东西,我就要扔掉!”诸葛英奇眼冒凶光。 丁小丽看着忽然害怕起来,觉得不好再加油了:“是陈晨光寄存在我们家的!” “我不管什么陈晨光不陈晨光,他是谁?”诸葛英奇红了眼。 丁小丽不夺书箱,转而抱住诸葛英奇:“你不了解我吗?啊?你忘了我是死心眼的非此不可吗?在你没有叫我离开之前我能不三不四吗?”丁小丽哭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