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游 第15章　　赠尔一毛

“前辈法力通天，心思定然也是过人，对于天地大道的理解也远非我等小辈所能想象，刚才晚辈所言，希望前辈不要见笑，晚辈心智不及前辈，所思所想自然不及前辈万一。前辈先前故意提携之心，小子已然明了，也察觉了存于天地间丝丝缕缕道的痕迹，晚辈在此感激不尽。”青羽明白牛中天刚才已是认可了自己，只是身份在此，一时拉不下脸，却不是什么无赖之辈，因此也不想牛中天过于不堪，就势下坡，给牛中天长了脸面，也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青羽心思果然不简单，这么快就能明了牛中天所想，而且处理的也是绝妙，一番话不露痕迹，十分巧妙，不仅无损牛中天颜面，反而在无形中抬高了牛中天的身份。见好就收，锋芒内敛，成全别人的同时再成全自己，此招实在是高，化敌于无形，谈笑间解除危厄。老夫无法相信十多年来这小子没有得到青龙卫的半点真传，而只是一个游戏人间的顽劣小子，当真匪夷所思。”雨老看着中年男子笑呤呤的道。 “这孩子心思确实超出常人，临危不乱，对敌从容，倒不像在山野里长大的孩子，就算是世间公子或者是几大秘地的嫡系后人也无这份风采。然则这只是锋芒初露，至于以后如何，还要细细观察才可定夺。”中年男子对于雨老的评价不置可否，对青羽的要求十分苛刻。 “后生可畏，你这小子一点就通，心思通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老牛不懂如何做人师父，否则的话倒可以收下你，也使火琉一族神通不至于失传。”牛中天听闻青羽之言，大为受用，喜笑颜开，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见才心喜，竟起了收徒之心。 “你我既无师徒之缘，也不必强求。上天既然安排前辈清醒之后遇见我与铁牛，就已是莫大福缘，哪里还敢强求其他。前辈神通固然精妙，只是晚辈实力低微，放眼尘世间也是多有不及，哪里还敢奢求前辈传授。”青羽对于不能习得牛中天一身法术看的风轻云淡，毕竟他目前最关心的还是父亲的身体，其他的就是有心也是无力，他的父亲只有十数日的生机，自己要赶在父亲生机尽绝之前带回解救之法。 “你小子真是哪壹不开提哪壶，老牛好不容易忘了好梦被扰的不快，你倒好，反倒提醒老牛。”牛中天忧伤的道。 “那个梦对前辈很重要？人不能一直活在梦里，我们总要清醒。”清羽见牛中天面容凄苦，多有不忍，劝慰道。 “如果可以，老牛愿意一直活在梦里，因为在梦里，老牛可以与父母相伴，可以与他们谈天说地，可以吃着母亲做的饭菜，可以听着父亲讲着一些道理，甚至还可以一起锄地，一起织布。老牛希望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直到老死的那一天，我也像母亲那样化为齑粉，重归天地，回到父母的怀抱，与他们相聚。”牛中天温柔的说着，像一个孩子在自己的面前诉说着思念。 “梦终有醒的一天，晚辈不知道在前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前辈的父母为何离你而去，但是晚辈知道，如果他们看到前辈如今的样子，他们会心痛，他们也不会开心。因为前辈活在对他们的思念里，前辈从未快乐过，终日想着与父母相聚，甚至不敢清醒的活在世间，唯愿在梦中与他们相见，也不肯留恋世间美好。晚辈相信前辈的双亲一定希望你能够快乐的在世间生活，能够享受世间的美好，享受着山巅的美景，惊叹于水流的奔腾，体验着平凡如水的生活，平淡却踏实的过完你的人生。一个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父母阴影下的人生，你的完整的人生，那里可能有悲欢离合，也有生离死别，或者苦痛，或者幸福，都是你的人生。只有圆满的走过一生，才不枉尘世一遭，才不会辜负父母的期望，因为这就是他们想要的。”青羽看着远处的林木悠悠道来。 “老牛活了数千年，尚且不知双亲所想，小子如何可知？”牛中天将信将疑道。 “前辈可曾见过父母？可曾感受过父母之爱？”青羽并没有正面回答牛中天的问题。 “老牛出世时，他们就已双双离去，却是从未感受过他们的爱，但是我知道他们一定是爱我的，否则他们也不会牺牲自己而换取我的性命。”老牛深情的道。 “前辈未曾见过父母，晚辈没有见过母亲，但是我有父亲，我知道父爱是怎样的，也知道父亲想要我过上怎样的生活。”青羽看着牛中天道。 “哦，说来听听，老牛想知道父爱是怎样的，也想感受。”牛中天迫切的道。 “父爱像大海，深厚广博，你永远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宽广，有多么深；父爱像村前的清水河，细水长流，却能滋润心田；父爱像高山，静静的矗立在天地间，无论你走多远，它都不会改变，它会永远的守在那里为你挡风遮雨；父爱是天上的太阳，只要你愿意，它愿意照耀有你存在的每一寸土地。”青羽深情的说着，像是白云对风的依恋，又像南飞的鸟眷恋着北方的枝桠。 “父亲的爱是雪天里为我抓鱼，冻僵了身体，也不会让孩子知道；父亲的爱是偷了邻家的鸡蛋，悄悄的把自己家的蛋放在邻居家的窝里；父亲的爱是抽打着差点溺水而亡的我，一边哭着一边心疼；父亲的爱是宁愿自己辛苦，结果化身成树，也不愿孩子受劳顿之苦。”青羽的眼泪在不断的转，想着父亲的种种，他突然明白了那个被自己叫作爹的人的良苦用心。 “父爱原来是这样，无私，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自己的孩子，就像山林中的野兽，护犊情深。那你的父亲希望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又如何度完一生呢？”牛中天似有所悟。 “我的父亲，他希望我安稳的在寒烟村中生活，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几双儿女，日间在田里锄地，夜间给自己的孩子讲着从前的故事。如果父亲能够说话，他一定不希望我前往青山寻找智者，也不希望冒此风险寻找解救他的方法，更不希望我遇着危险。如果可以，父亲宁愿就此死去也不会让他的孩子陷入绝境，这就是我的父亲。”青羽缓缓的说着，从前种种一幕幕在眼前晃过，仿佛又回到儿时，那个倚在父亲肩上的自己。 “老牛明白了你的父亲对你的希望，也懂得了一个父亲的无私。由此及彼，我想我明白了双亲希望我怎样活着，他们一定不愿看到老牛就此沉沦，世间风景虽好，我却无心欣赏，这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他们也不想我一直梦中挂念着他们，不愿醒来。可是老牛仍有不解，如果你的父亲逝去了，你将如何生活，又如何面对。”牛中天却是直言不讳，什么都敢说，一点也不顾及青羽的感受。 “母亲因我难产而死，那时青羽还小，不知怀念母亲，更不懂母爱为何物，因此这十数年来虽然渴望母爱，但对于母亲的印象却是浑浑沌沌。但是如果父亲逝去，青羽一定是痛彻心扉，悲痛之情无以复加，或许也会如前辈般浑浑噩噩，不识人间五谷，不问世间之事。然而我却知道父亲希望青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青羽也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更不会令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在黄泉路上还要为我操心。因此我会清醒，我要活的顶天立地，我要体验世间生活，我要让父亲知道我过的好，我要让他明白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他眼中的那个小捣蛋已经长成。纵然我心中再痛，青羽也不会让眼泪流下，青羽不会让人看见我对父亲的思念，因为我的思念是父亲的枷锁，如果我不能放下，他也不会解脱。”青羽坚定的道，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欣慰的眼神。 “老牛明白该如何做了，或许正如小子所说，这数千年来，老牛白活了，不但自己不能解脱连带着双亲也难心安，是我之过。”牛中天心结一开，心中块垒愁数吐出，顿觉心胸开朗，天地也前所未有的开阔。 “前辈法力通天，定然有能力确保沉睡千年而身体无恙，但是若想一直做着一个梦达千年之久，却不是易事，难道前辈懂得入梦的法术？”青羽不解道。 “老牛一身法力皆为火琉一族自身天赋，这等高深法术却也不懂。只是千年前，老年遇见了一个癞衣秃头赤脚的老者，说有办法让我见到自己的父母，然后他就施法将老牛带入了梦中，直到被你们二人惊扰，才醒转过来，方觉是梦。如今老牛明悟，才知虚度千年光阴，老夫却要感谢你这小子，老牛赠尔一毛，权作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