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一回到家,尤艳琴立即来了个堂审,杜主任怕尤艳琴火一上来,还不得闹个天昏地暗。大半夜的,搅扰的四邻不安,还以尽量的拖拖吧。他先是不接话茬,接着是乱打岔,尤艳琴今晚却特别的平静,对杜主任的那些花招,她根本就不为所惑,如果弄不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是到天亮,她也不会善罢干休。杜主任见瞒不住,又见到尤艳琴神态一直是那么平和,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为怕妻子外出打工,所作的一切全说了出来。尤艳琴听完,好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轻轻地说道,“没想到我在你眼中还这么金贵。”本以为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大闹,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句,杜主任愧疚地抱着尤艳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从那以后,尤艳琴和洪化冶的关系也恢复了正常。两个孩子的事她也不再过多地干预,但也没明确的赞成。她仍在想着于钢,这可难住了洪汝钧,咋也摸不透这位未来的丈母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尤艳琴掏出手绢,把那本已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又擦了擦,慢慢地摇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嚼着,再也不理会站在一边的洪汝钧。弄得洪汝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好于钢过来解了围。 “你这个人哪,和你爸一样,脑子不会转弯,看我来教你!”于钢拉着洪汝钧,分开挡在前面的人,走到姑娘们面前,从挎包里摸出苹果逐个分着。 “咋没我的?”云霞喊起来。 “向那位要!你看还挺不好意思呢!” 于钢一手拉着一个,一使劲两人碰了头,云霞甩手推开于钢说:“就你坏心眼多!” 从洪汝钧手中夺过苹果,狠狠咬了一口,逗得姑娘们全笑了。 于钢一本正经地说““还笑呢,都十比三十四啦,这一场再不多进几个球,就输到姥姥家去了!” “哎,于钢球打得不错,给指导指导怎么样?队长快去请!”姑娘们推着何维茜,来到于钢面前。 于钢这时反拿稳了架势,一边摇手,一边说:“不行不行,要是给你们指导赢了,申书记非刮我鼻子不可!哎哟哎哟,耳朵揪掉了!”于钢挣脱云霞的手,跳到一边说:“哼,凭这态度,第二场还得输!” “哎呀,别计较嘛,我正式向你提出聘请还不行吗?”何维茜把于钢又拉回来。 “这还差不多!”于钢向几个姑娘悄悄布置了一番,姑娘们立即咯咯地笑了。何维茜一边带队员进场,一边回头对于钢说:“你就出不了好点子!” 于钢拉着洪汝钧走出场说:“你呀,真不是谈情说爱的材料!” 按于钢的安排。女队一出场就连连得分,几个老头子立时就乱了阵脚。 杜主任和大秦本来就不怎么会打球,只能起个虚张声势的作用,全凭申节亮和何启辉抢球。洪化冶跑不动,挺着一米八二的长身条立在篮杆下,得到球就往篮环里放,几个姑娘就是跑到跟前也无可奈何。这回女队抛开杜主任和大秦,五盯三,加上人小体灵,没几个回合就把几个老头子闹了个头昏眼花。申节亮好不容易抢到了球使劲甩过中场。球在地上弹了一下,洪化治刚好接着,举过头顶就要投篮。云霞着了急,一个三级跳远的架势冲到洪化治身后,两腿一纵跳起来,一手按着洪化治肩膀,一手使劲去打即将出手的球。 洪化治本想稳投一球,没想到会受到如此有力的冲击,球被击落,身体也踉跄着向篮杆撞去。 云霞立脚刚稳,见状大惊,忙伸手拉住洪化冶。 女队队员犯规,场上笑声大哗,裁判员也被这少见的奇观逗得捧腹大笑,那还有劲吹哨子。 何维茜不管场上的情形如何,一把抓住球,单刀直入的冲到篮下。 几个老头子见来势凶猛,也怕落到洪化冶的下场,虚晃一下都躲开了。 “吱——两分有效!”于钢吹了声口哨。担任记分的姚昌民呵呵笑着在记分牌上加了两分。经过激烈的争夺,又是10比34,这回是女队领先。眼看申节亮又抢到了球,于钢忙拧了下闹钟,铃声响了,裁判员吱吱地吹了几声哨子喊:“时间到,44比44,平。” 洪化治抹了一把汗对申节亮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云霞比她妈还利害!差点让我一头撞到篮球杆上。” 刚好龙艳琴走过来,她淡淡的一笑说:“这是你逼老杜撞墙的回报!” 申节亮和洪化治对视了一眼,相对大笑着说:“扯平了。” 申节亮刚穿好衣服,一个工人走过来说:“申书记,有家来客人了。” 是什么人找到这个偏僻的山沟里来了?洪化治问了那个工人几句,觉得里边有问题,也紧跟着撵去。 申节亮进门看到岭南机械厂厂长阮逸昌坐在屋内和爱人聊天,心中不由一愣,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别是听到我刚挣了几个钱,又来推销他那卖不出去的煤油炉。他热情地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说:“从转业到地方后,政务繁忙,咱俩这对酒友一直没能痛痛快快的喝过酒。这回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咱弟兄俩好好喝上一回!” “不瞒老兄说,我已有几个月未见荤腥了,今天可要解解馋!”阮逸昌叹了口气,精神沮丧,没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怎么混到这种地步,每月几百元的工资都当纸钱烧了!”申节亮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进门就喊穷的老战友。见洪化治急急忙忙的走进门,忙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左膀右臂,技术科长洪化治,这位是我的老战友,岭南厂厂长阮逸昌。老洪也别走了,坐下一块喝几杯!” 洪化冶用敬佩的口气说:“久仰久仰,三线厂转产你们厂一炮打了个满堂红!”说到岭南厂洪化治不想走了,他已听说他们的产品积压,银行又停止贷款,处境十分狼狈。 阮逸昌苦笑着说:“那是过五关斩六将的事,现在可正在走麦城呢!” “听说你们厂的煤油炉销路一直不错,怎么突然就不行了?”洪化治想了解个究竟。 “年产十多万只,太盲目了!又没有及时开发新产品,唉,面对市场经济,经验不足哟!” 几句话后,申节亮已明白了来者的意图。老战友上门,情面难却。但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又想到杜主任撞墙:尤艳琴半夜试刀,何维茜一家为查资料通宵不眠;洪化治已临退休之年仍坚守在岗位上,这是六百多人的血汗结晶啊,让出去就等于毁掉红光厂。 三杯酒下肚,阮逸昌停下筷子,用乞求的口气说:“中越自卫反击战,咱们并肩作战,可以说得上生死与共。现在我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来求老战友拉一把的。” 申节亮看洪化治,洪化治低头端起酒杯慢慢的喝酒。 申节亮想了一会,用果断的口气说:“这样吧,我的供销科长还有些办法,你先给我运六百只煤油炉来,我先付款,以救你的燃眉之急,然后你再想办法找别的销路。” “我的老战友,你这是聪明人说糊涂话!如今是煤气、液化气、天然气一起上,许多专门生产煤油炉的工厂都改了行,我那炉子还能有销路?”阮逸昌停了一会又说:“:听说你们厂明年有十五万套联轴器的订单,我算过,按你们现在的生产能力,最多只能生产出七八万套,剩余的能否分给我一些,也让我捞点汤喝。” 阮逸昌的话有根有据,洪化冶为这事也和生产科长研究了几次,到嘴的肥肉,无论如何也得吞下去。交还几年的贷款,设备的更新,开发新产品,职工生活的改善等等,全指望这些活。如果岭南厂插上一手,再比我们干得好,组装厂来个择优录取,岂不坑了我们? 对厂内设备的具体生产能力,申节亮并不十分了解,阮逸昌的话他也不太相信。尤艳琴一班就干出三百件合格品,三班干,一月就能干两万多,十五万自然没问题!哟,不对,第一序的半成品三个月才干了六千多件,这一关卡壳,后边再快也没用。阮逸昌说得有道理,想不到这家伙早已侦查清楚了! 申节亮问洪化冶:“你看呢?” “你们老战友见次面不容易,还是先叙叙旧吧。” 阮逸昌也明白,这是到人家门前要饭吃,给不给也得容人家商量商量。 对本系统各厂的设备及技术力量,洪化冶早就了如指掌。对本厂的生产潜力,他也估算过,完成十五万套联轴器的确困难重重。他曾苦思冥想了好多天,终于想到岭南厂的几台苏式六轴自动车床。那玩意只要有两台,别说十五万,就是二十万也不在话下。可那是人家的宝贝疙瘩,能轻易放手吗?这回可是他们找上门来,正是机会。等送阮逸昌去休息后,他对申节亮说了这个打算。 申节亮有些犹豫地说:“机床都用了三四十年了,精度能达到要求吗?我好像听你说过,咱们国家也能制造这种机床,不如去买新的。” ““连附件下来一台五六十万,钱从哪来?而且一年半载的又来不了,岂不误事。不如让他们让出一台六轴自动车床,借或折价都行,反正你们老战友好说话。” 申节亮笑着问:“你以为阮逸昌会干吗?” “当然,咱们也得给人家些回报。不如这样吧,他们有自动机的优势,让他为咱们加工一部分半成品后,再运到咱这来加工成成品,这样既避免了他们直接和甲方打交道,他们也有了活干。” “这办法不错,制人而不受制于人!你打算让给他多少?” “五万件吧。” “剩下的就指望那台六轴自动车和咱的那几台六角车了,那机床好摆弄吗?” “十五万套,不采取这办法是很能完成的!至于机床的调整和操作,西安长征机械厂的副厂长是我的老朋友,他们哪有几台这种设备正在开着。咱们派几名技术人员和工人去学习一段时间,这边机床运到,安装好他们回来就可以干了。”化冶递上一份厚厚的工作计划说:“你让我做的下一步工作安排已写好了,交给你审查一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见洪化冶胸中有数,申节亮放宽了心。想到身边有这么个精通业务的人才,自己也没必要老代这个厂长了。同时也想到,工厂既然关不了门,以前空缺的各职能部门也该配齐领导干部了。他看了眼洪化冶说,“咱们厂很快就有一位厂长了,到时交给他看吧。对生产的指挥调度,他比我强多了。” 洪化冶眼睛一亮,长出了口气说:“这消息真让人高兴!这几个月真压得我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