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小光进屋,带着一丝清凉的气息。“小秋,外面下雨了!一阵秋雨一阵凉,这场雨之后,天要慢慢冷了吧。” 小秋走到门外,站在屋檐下,看雨水连成珠串,在地上砸成一个个小坑。“这场雨之后,梧桐叶就开始黄了,枫叶会更红了。晴天的时候,红红黄黄的叶子慢悠悠地飘落着,好似绝美的舞者。落叶堆在地上,象花瓣一样,我都不让他们清扫。那是秋园最美的时节。”小秋喃喃地说着。眼睛潮潮的,是雨丝随风飘入眼眶了吧。 “别在凉风里站久了,回屋吧。”小光劝到。 这雨竟连绵不断下了几天,看不出有停的迹象。阴雨的天气,对病人总是难熬,小秋总是觉得气短憋闷,全身酸软,便日日蜷缩在床上,灌着一碗又一碗的汤药。本来想着去见皇上,也因为身体不适没了心思。 这日午后,小秋才喝了药躺下,突闻“皇上驾到”的传声,便赶紧穿衣想要去迎。还没穿好下床,皇上已经进来,摆摆手说:“别起来,躺着吧。” “皇上好像瘦了些。”小秋低声说。 “你怎么没见好一点?前几日不是好些了?”皇上走到床前,站住。 “朕想了很久。朕,南正国的皇帝,使尽一切手段,也不能得到你,与其让你痛苦,让别人嘲笑,不如!放你走好了!堂堂皇帝,难道还没这点胸襟么!”皇上自嘲地一笑,“你不是总念叨着你的山谷,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小秋如受了重击一般呆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皇上您让我走?” “是!你愿意去哪里去哪里,愿意做什么做什么,这些日子,就当作一场~秋梦吧。你自由了!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走,跟刘文说声就行了,不用来告诉朕。”皇上转过身,背对着小秋,声音平静。 “就此~就此别过么?”小秋声音颤抖。 “就此别过,难道还要朕亲自送你到宫门不成!” 小秋不再说话,仰头看着皇上的背影,心里一阵绞痛,便用手紧紧压住胸口,咬紧嘴唇。为什么?不是一直想回山谷么?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这么难受?好像气都喘不过来。小秋难过地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皇上转过身,吃惊地看着小秋,然后也俯下身,手掌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把身子养好些再走吧。” 小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咬着牙说:“不用,我!今日便走!你让我走,我即刻便走!” “混帐!”皇上一个巴掌甩到小秋脸上,“朕让你走?是你逼朕让你走!朕让你留,你肯留么!你非要这样,看朕痛心,看朕难过,你便满足了,是么?” 这个巴掌甩得够狠,小秋苍白的脸上,非常清晰地留下五指的红印,一丝血迹从嘴角渗了出来。 小光在屋外分明地听到皇上的这记耳光,便要冲进去,被刘文和老五死死拉住。 小秋的泪涌了出来,突然紧紧抱住皇上,哽咽着低声说:“我肯!我肯!” 皇上将小秋推开,又惊又怒地问到:“你这又是演哪出?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小秋无力地靠在床头,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伤到皇上,伤到他那高贵的心了。这是自己的目的么?是想要他尝尝什么是伤心绝望的滋味么? 皇上看了一眼小秋,转身出门走入雨中。曹庆追上去撑起大伞,被皇上一把推开。 “我是不是很贱?他对我好,我轻视他;他要我走,我又哭着求他?我真是贱!小光,你带我走,带我走吧!”小秋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那么歇斯底里,好几次都喘不上气。 哭了好一阵,小秋慢慢平静下来,轻轻对小光说:“咱们走吧!”便要站起来,刚一起身,身子一软,又瘫在床头。小光连忙扶住。 “你背我,咱们走吧!”小秋坚决地说。 小光犹豫了一下,俯下身,背起小秋。 “你干什么?下着雨,公子身子这么弱,再淋了雨,你还要他活不?”刘文气急败坏地拦住小光。 小光看看天,呐呐地说:“麻烦刘公公借一把伞。”刘文未料到小光会说出借伞的话,气得一哆嗦。 “你是猪啊!”老五大骂。“你脑子会想东西不?他为什么这么痛苦?你想过没有?他不想走,你不明白吗?” “可是!小秋让我带他走。离开这里,他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一向口硬心软你不知道么?从小就倔,不知因为这个吃了多少亏,还是这么倔!”老五气得跺脚。 小光有些不解了,和小秋在一起这些年,小秋向来是想什么说什么,他也从来是小秋说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要走,也等雨停了,或者等公子情形稍微好些。就你这样,公子还舍了命去救,真不知道哪一点好了!”刘文很为小秋不值。 小光被两人说得有些糊涂,但也觉得这样仓促间就走或许不合适,便放下小秋,才发现,小秋早已昏厥过去。 天好像漏了般,雨下得没完没了。小秋的身体越发糟糕,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秋园暗设的龙卫已经撤走,老五走的时候,坐在小秋床头看了很久。安远从洗衣房调去了御膳房,和他的好朋友冯德华一起搭班子。刘文暂在秋园暂时打理一切。 御医仍是每日前来看诊,开药。药房里各种珍贵药材仍是随小秋服用。只是,小秋的情形却一点也不见好。 这天给小秋喂完药,其实已经不是喂了,是硬灌下去的。刘文说:“公子是真的不想离开宫里,他一点不珍惜自己的命,根本不管他身边的人是否痛惜。” 小光看了刘文一眼,突然醒悟,这次,能救小秋的药,应该是皇上吧。“我去求皇上!烦刘公公帮我奏请求见。” “求皇上?皇上怕也死心了,这些天不闻不问。” “如果真那样,也是天意,我立刻带小秋回山谷。他说过今后无论死在哪里,都要我带他回山谷。” 小光进入御书房,低头跪下叩拜。“草民云之光叩见皇上。” 皇上冷笑一声,“在宫里呆了几日,终于学会些规矩了。”也不叫他起身,也不再问话,将小光撂在一边。 小光俯首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皇上~” “朕未曾叫你开口,看来你还是该再去学学规矩再来。” 小光忍无可忍,才懒得管什么规矩,抬头说到:“您去看看小秋吧。” 皇上对他放肆的直视深为恼怒,眉头皱了起来。小光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他要死了!” “有你在他身边,他怎么会死?你是他的命,你是他的药。”皇上冷冷地说。 小光愕然。心中暗忖这!怎么觉得是在吃醋! “皇上,只怕这次,只有皇上才能救小秋,因为是您说让他走,他才这样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让他走,不是遂了他的心愿?他没命走,是他自己命太贱!” “也许,在那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如果皇上因为草民的缘故,草民会给皇上一个交待。” “交待?怎么交待?” 小光一时语塞,无以对答,是啊,怎么交待? 许久,皇上才说到:“算了,你回去吧,其实与你无关,是朕与他之间的事情。也许,七年前早已经情断义绝了。他说过,覆水难收!” 小光垂下目光,低声说:“草民明白了。草民即刻便带他离开,希望他还来得及最后看一眼山谷。也许老天继续垂怜于他,再有什么奇迹,也不一定。草民告辞。吾皇万岁。”小光匆匆叩了个头,转身离去。 看到小光面色沉重地回来,刘文心中一凉,真的无可挽回了。 “刘公公,麻烦你帮我找一件大一些的蓑衣。还有几件换洗衣裳,一些干粮饮水。我带小秋走了,怕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刘文一怔,望着依然昏迷的小秋,眼睛一酸,点点头说,“好,你等着。” 不多时,刘文准备了一干事物,帮着小光打理包袱,又随意问到:“若!公子真去了,云爷日后作何打算?” 小光头也不抬,不加思索地说:“若他去了,我自随他去,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刘文一惊,许久才说:“公子为你舍命,果然是值得的。” 小光淡淡一笑,这想法对他而言,十分自然,那是他对小秋的承诺。 小光让刘文帮忙把小秋绑在自己背上,穿好蓑衣,把两个人都遮住,将包袱斜挎在胸前。 “刘公公,别了,我替小秋也跟你说声道别。”小光说完,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去。 刘文追到院中,雨水打在面颊上,跟泪水混在一起。 小光刚出了内院,迎面急匆匆走来几人。为首的一人喝到:“站住!”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