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毒蛇 第88章 改变（下）

“不，因为病毒。”博矢痛苦地说。“那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那些部落都是不错的勇士，但是我们带去了他们从未遭遇过的病毒。然后，所有的英勇和挣扎统统失去作用，那些部落被彻底毁灭。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无论勇士还是弱者，他们全都病死了。” “这是物尽天择。”鹰安慰道，他想起白晓静曾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人能生存在密封的空间里，装在罐子里的生命必将灭亡。这种灭亡与暴力和入侵无关。那是因为，将自己和自己的子嗣密封起来，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暴力。” “那些密封起来的生命，就如同从树上折下的枝条，以及从花茎上折下的玫瑰。”博矢补充道。“那个叫白晓静的姑娘真是神奇。” 鹰点点头，只可惜那时候他听不进去这些话。那时的他愚昧地认为，自己能够保护整个草原——他的故乡。只凭一己之力。 但是，事实证明，他错了。没有人能永远保护谁，包括那些传说级别的强者。而那些从内自外的腐坏，更是无人能挡。 两人沿着狩猎者踩出的道路前进。 “选个合适的时间，把萍接走把，虽然你会认为奇怪，但，我和我的家族已经容不下她。”博矢有些难过的说。 鹰点点头：“我不会辜负她，绝对不会。” 忽然，他撤马狂奔起来。而博矢紧跟在后面。两人前方大约一公里处，红中部落的火焰正在熄灭。 “这是！”两人抽气声在黑夜里传出老远。 视线范围内，一队庞大的车队正在靠近。那是一队数量接近两百的庞大队伍，从车头射出的灯光照出一条数百米长的光龙。 “你得归队，这一片区现在不安全了。” 鹰慎重地说。 …… 搏矢在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掌，他让那匹驮着萍和她微薄嫁妆的驮马离开自己团队，和鹰一起出发。 “这真是，寒酸至极。”搏矢悄悄地侧过头抹眼泪。 “这可是她自己的选择，小主。”老管家在一旁微微鞠躬，想要迫使小主回营。“与其关心一个委身与蛮荒的女子，那倒不如，关系一下要如何向家族和老爷解释，关于白老的离去。” “解释？需要么？我们遭到三级文明袭击，白老忠心护主，不幸身亡，就这么简单的事有必要解释？”搏矢疲倦地退回营地，整整五天的奔波操劳，绝不是他这样娇生惯养之徒能够抵御的。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好好休息，然后从长计议。 在他身后，老管家浑身一抖。不知怎么的，只不过区区五天不见，他觉得搏矢整个人就象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如此短的时间，如此大的变化，这得经历多大的变故才行。 “这可不是好事。”老管家喃喃道，然后，寻了个没人瞧见的角落悄悄放飞一只品种不明的鸟。 鸟腿上，绑有黑色信筒。 …… 从未离开过家族的萍真的自由了，最开始的五十米，她老老实实地按马术老师的教育，侧骑她的枣红马。接下来的五十米，她不停地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鹰。然后的五十米，萍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真没人后，呼的一声转过身来，她撩起长裙让它们紧紧裹在大腿根部，然后，象男人一样跨坐在马背上尽情奔驰。 足足跑了一小时，萍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理理长裙让它们恢复原样，然后又恢复侧骑姿势。“我的运动量太小了。” 萍说，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鹰正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后面。 这种经历在她过去整整一生，从未有过。那个与她只有夫妻之名，而从无夫妻之实的丈夫，萍只在远处，远远地望过他。所以，鹰的寸步不离让萍心中嘭嘭直跳，不自觉地，萍与鹰说上话了。 “知道吗？马术老师或族里的人都说，女人不能象男人一样骑马。他们说跨在马背上会导致女人大腿根部肌肉萎缩，然后，那个女人就会死在难产上。” 萍转过头来面对鹰，微微汗湿的额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但，你我都知道，那些人只不过是在胡说八道而已。就象他们说，女人不能离开城市，变异兽会抓走并强暴她们一样，完全是胡说八道。” 萍笑着说。她的脸上带着淑女惯有的、庄重贤淑的微笑。她的骑姿略有些生涩但不显慌乱，让人觉得非常庄重但又不失女性的妩媚，特别是她的坐姿。 萍的上半身挺得笔直，无论马匹如何颠颤，如何跑，她的头部也不会跟着晃动，连下巴都没有一点晃动。但当马匹晃动时，她那身淡黄色蓬松长裙便迎风招展，如同摇拽在风中的柳絮。这份贵族女子特有的优雅气质，让鹰看得呆了去，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母亲。 “我们去商队买点东西吧，买些属于女人的东西，买些必须品。”他说。 就这样，两人迎着阳光向着商队奔去。 …… 经过整整五天的生长，白晓静种植槽里的樱桃萝卜第二真叶已经完全展开，第三真叶正在筹谋。而那些种剩的芽苗菜全都进了人们肚子。 也不知道是环境因素还是绣布关系，这些萝卜长得比白晓静前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更快，更好。从时间上分析，它们的生长期大概是正常种子的一倍。 也就是这些樱桃萝卜，大约只须十五到二十日就能成熟。 “真是极早熟的蔬菜。”白晓静将奶瓶塞给幼象，经过整整五日的调养，这小东西虽然顽固地不肯长肉，但却它已经能完全独立进食了。 将目光移到门外的鸭子身上，这些小鸭雏，经过五天扫荡，它们将商队附近大多数蝗虫全都吃进肚子。受这些高营养食物的影响，它们全都长得不错。 现在，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都很喜欢它们。 这些活生生的，变化着的希望，让人们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旧时代那种如诗似画的田园生活中。那种他们梦寐以求，追求已久却从来求而不得的生活，似乎能将人心洗涤。 白晓静端端正正地守在幼象身边，她将每日多余的绣线制成袜子手套等小物件，准备送给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 鹰和萍从商队正面走了进来，当他看见，迎接他的不是人类而是鸭子时，略有些惊讶。 “怎么，这商队居然卖起了鸭子。” 鹰惊讶的说，他知道，变异兽有多难驯服，不过一旦驯服好处却是相当之多。看了看身边的萍，还有她那略有些瘦弱的身子，然后改口道。“我们买几只鸭雏吧，变异鸭子的蛋，也算是这草原的美味之一。” 冬天的草原，狩猎非常不易，即便以鹰的技术想要喂饱自己也只是勉强，在多了个萍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想更多的事，而饲养正是不错的选择。 至少能让萍在自己外出的时候，不至于寂寞度日。 “好。”萍点点头，她和所有的女性一样喜欢动物，尤其是这样毛茸茸的小家伙。 鹰上前一步，他想从那一大群小鸭雏里选几只健壮的，但很快鹰就发现，无论这一只还是那一只，它们都一样强壮。 “我可真是糊涂，变异兽有不强壮的吗？” 鹰退到一边让萍自己去先。 萍瞧瞧这只，看看那只，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只只讨喜得紧，好不容易舍弃一大堆后，她终于选定了二十只。这个数量虽然和鹰最初定的十只完全不符合，但他依旧默认这个事实。 “有了这些鸭雏，我们在整个冬天可以吃得很饱。”鹰拉着萍的手说。 这是两人的一次牵手，萍窘迫得整个脸都红了。 闻讯而来的武器商人，很高兴见到自己的老朋友有了女人，作为庆祝他留鹰吃了顿饭。 “这样就对了，男人和女人，这才是整个世界的全部。”地中海老头子开心地祝贺。 “这是什么？”三人一路向商队餐厅走去，鹰惊讶地发现，一路上鹰惊讶地发现，商队所有物件均已被某种神秘植物攻陷。 “这是什么？难道是新品种的变异生物？”鹰拉着萍，小心地让她与未知生物保持。 但是他实在看不出，这种拇指大小的玩意，要如何威胁人类。 “好可爱。”萍被那些翠绿的子叶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一步。 “小心，或许有毒。”鹰拦住她的去路。 “你这小子真是越活越倒退，那只是萝卜而已。”武器商人拍拍头笑道。 “萝卜？”鹰不认得这种旧时代的蔬菜。 萍张了张嘴，想说她知道，但鹰用眼神坚定地制止了她。他完全无法容忍女人参加男人间的话题。而且，他不想让人知道萍的身份。 “就算是食物，商队也不至于弄得象是被入侵了一般吧。”鹰转头望向一侧，目光所见范围内，几乎所有能固定的物体，全数被那嫩绿小苗给全数占领。 武器商人苦苦地摇摇头。“天晓得那鬼女子是如何鼓惑栗耀的，不过，它们的味道还真是不坏，无聊时可以吃一点。” “鬼女子？” “就是你送回来的那女子。” “白晓静？” “白晓静。” “就算栗耀允许，你们若是不同意，那个女子，白晓静她想必也难以完成这么大的工程，难道不是吗？”鹰提出异意。“若是不喜欢，直接毁掉就是。” “哎哟，我的爷，这可是钱，我们自己的钱啊。栗耀发了话，每个队都能从它们身上抽取利润，至于这些在回城前熟的，这是我们的福利，谁会舍得砸自己钱袋子。”武器商人有些不情愿地说。 “这种小玩意，谁会花钱，我不会把钱花在子弹之外。”鹰决绝地说。 “您还没吃过呢，吃过之后，就会改变主意啦。”武器商人开心地说，他风风火火地进入厨房。 …… “吃吧，小子，这些可都是老头子我亲自种的。”武器商人将大盘食物摔到两人面前。 鹰注意到食物里除了常见的烤肉，还有盘嫩绿的小芽。那盘被人细心处理，然后装进巴掌大小瓷盘里的幼苗，正是广泛地蔓延在商队各个角落，被他视做入侵者的植物。 看来这植物被他们重视得很，若不是如何也不会用这种容器来盛。 但，不食陌生食品是野地生存不二法则。这条法则在鹰过去的三十年里，曾经多次拯救他的性命，但现在—— 看了眼跃跃欲试的萍，又看了看武器商人，他决定背弃过去一生的经验，去冒这个险。 用筷子夹了几枚嫩叶举到光下观赏，翠翠的心型子叶颇为可爱，他从这些子叶上完全找不到任何危险或是可怕的痕迹。 将这几片放进嘴里，清新的食物芬芳立刻征服他所有味蕾。 这些嫩叶，并没有新时代大多植物所特有的可怕气味，至于萝卜苗特有的那点辣味，相对早就习惯了各种可怕化学性毒素的新时代人类而言，反而只是另一种可爱芬芳。 鹰细细嚼了至少五分钟，这才舍得吞下去。 然后他把那小盘幼苗全推到萍身前，他知道，即将到来的严寒冬季，对她而言是怎样一种严酷考验。所以，他希望尽可能地让她愉快一点，多享用一些好东西。 萍尝了尝那些嫩叶，然后她将它们又还了一半给鹰。 这对匆匆走在一起的男女，就那么非常自然地分享了同一份食物。要知道，在某些生活异常艰难地区，即便几十年老夫妻也做不到这步。 武器商人惊讶地看了看鹰，然后又看了看萍，最后他看了看屋外的嫩苗。 “无论如何，新的生命就是希望。”他说。 于是，在离去时，鹰又不理智了一把。他冲动性消费地买了一小口袋樱桃萝卜种子，还有几根种植槽。而萍正在看白晓静给她抄的种植手册，她的口袋揣着几粒矮生番茄，小汤姆的种子，这种番茄植珠小果实大，观赏食用皆宜。 这两人手牵着手离去。 “我们会度过眼前这个冬天，不，不止是活下去，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加多姿多彩。”鹰喃喃道。 塞满泥土的管道非常沉重，鹰用极大的耐心和力气搬运它们。他希望，这点小小的乐趣，能够帮萍度过第一个，也是最难挨的冬天。 “我一定是发了疯。”他喃喃道，用原本预定购买子弹的钱购买毫无意义的东西。 鹰确定，他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