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选修课西方文学史上,我显得筋疲力尽,秃顶教授那萎靡的声音更是睡神的完美一击。我趴在桌子上,想着中午发生的事,比麻还乱!直到下课,我还一直趴在桌子上睡死着。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敲桌子,我睁开眼,裴健正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他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我点点头,收拾好课本,一前一后和他走了出去。看着路上无意中眼神扫到我们身上的同学,我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到了人工湖边,裴健坐了下来,长长的腿一条伸直了,一条曲起着,微长的头发在空气里飞舞,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就像一个纯洁的婴儿抑或天使。很遗憾,我描述人只能用天使魔鬼阳光颓废这类的词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那晦暗的经历所导致的。 我坐到他身边,抱着厚厚的书看着他。他也转过头看着我,笑了,只是那笑容很尴尬,“对不起,我和莫筱……” 他没说完,准确地说是我打断了他:“你不用说,我们根本没发生什么。而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其实,并不喜欢男生。” 裴健脸红了:“那上次我看见你和李小婉……?” “打住!打住!那次只不过是我们俩热了,并没有什么事。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说就可以。”我停了下来,看着他,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我继续说:“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孤儿,所以我谁都不喜欢,不管男的女的。莫筱很好,如果你能负起一点责任的话,那我会很高兴的。”我并没有说太多,如果让裴健知道了莫筱的过去,那他会逃之夭夭吧? 裴健的眼睛瞬间热起来,他说:“常?你真的很怪。” 我呵呵笑着说:“所以你别和我太接近的好,我已经害死了一个人了。” 裴健没说话,他只是抬起右手,耙了耙我的头发,他说:“你别太在意,那不是你的错。只是他自己太偏执了。”一瞬间有个错觉,看着伤感地笑着的裴健,我认为他是顾阳。而我和裴健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泪如泉涌的莫筱,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我们。谁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 裴健就像以前的顾阳一样,他把长长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我没有拒绝,因为依然很冷的空气里,他的身体散发着年轻的活力和温暖,我在心里把他当成兄弟。我知道我很自私,正常情况下,我应该坚定地和裴健划清界线,彼此看到用一种见到了“屎”一样的眼神看一眼,然后吐口唾沫擦肩而过。但我做不到,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充满阳光气息的地方靠,包括人。 湖畔的垂柳已经鼓起了一个个小尖角,我知道,那是生命。它正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过去,伸展它的身体。再等待时间的过去,它绽放出生命中最后的颜色,归于尘土。一年四季,往复轮回。人也是这样,只是时间的跨度要比树叶的大。树叶它没有记忆,唯一可以称为记忆的,也只是无数看到它的人的感怀而已。而人呢,都拥有自己的记忆,可最终,会随着生命,湮没在浩瀚的宇宙里。舔犊的亲情,两肋插刀的友情,脆弱又美丽的爱情,它们,真的重要么? 我们是生命的舞台上,一个个孤独的舞者。每个人都用匪夷所思的速度旋转,我们具备强大的精神引力场,任何一个想切进别人圈子的人都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而直到魂飞魄散的时刻,孤独地凝望那个人才发现,我们根本不能突破那个人灵魂的自我。Forever。 晚上,我们三个聚集在寝室里。莫筱的眼睛红肿,林楠也独自喝着她冒着热气的红茶。而我,抱着沙发垫子不知道该干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具有震撼力了。莫筱躺了下来,把头搁在我盘起来的腿上,“常?太搞笑了,我居然做了你和裴健的小三。” 我说:“你得了吧你,我和裴健没什么。不过也确实够乱的,而且李小婉那家伙太没有人道了,她那张嘴因该用502粘上。” 林楠喝了口茶,眼睛恨不得翻到脑壳背后说:“我丝毫不怀疑,下一次我们的‘旺旺’会疯狂地把衣服脱guang了,蹦到食堂的餐桌上,跳钢管舞。”莫筱躺在我腿上冲林楠翻翻白眼说:“你把她叫作旺旺,也不怕她扒了你一层皮。” 而此时,李小婉撞开门,声如洪钟地喊:“‘旺旺!?’哦,林楠你养狗了么?我怎么没看到?你把它藏在床底下了?我记得你很讨厌狗毛的啊!” 莫筱精神抖擞地从我的腿上蹦直了身体,端坐在沙发上。我们仨就像邪恶的菱形镜面使徒(一部动漫里的,进攻时,会变形出无数个尖角),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和莫筱林楠身体里高速马达启动的声音。这种状况下的李小婉,绝对是那个脆弱的EVA,一个使徒她都不能应付,何况三个?!但是她的武力也能对我们仨产生足够大的破坏力,但今天中午的羞辱使我们仨完全抛弃了有可能会被李小婉扯掉无数根头发,身上被她揍得青一片,红一块的恶果。在身体的伤痛和心灵上的享受,我们选择后者。莫筱嘿嘿奸笑着,她的牙齿闪着匕首的锋芒。 林楠笑眯眯地说:“是啊,我养的旺旺巨大无比。”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小婉,然后说:“嗯,和你的体型差不多。它也穿胸罩呢。” 李小婉砰的一声靠到了门上,手捂着胸口说:“天哪,林楠,你的狗居然戴胸罩?!天哪,我受到了惊吓!” 林楠继续说:“是啊,这都是小事,主要的是,她每天都会发作狂犬病毒,毫无形象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乱吠!我该考虑给她套上一个扩音喇叭了。比如今天,她就毫无征兆地在一百多号人面前,说我们被人搞了。我觉得,她发春了,每日每夜意淫地喊:哦神啊,你来搞我吧!你也不去你排泄的,能淹死一棵茁壮的树苗的液体照照镜子——谁愿意来搞你?!” 林楠太狠了!而事实上,她的一番话也让李小婉的生活发生了巨变。比原子弹爆炸还要恐怖! 李小婉的脸色越来越黑,身体也发出了强大的,让人牙齿都能上下咬合碰碎的“咔嚓咔嚓”的声音。我和莫筱两个就像顶着巨大钢盔的小跟班,一脸奸笑着,等待李小婉的武力爆发,我甚至在茶几和沙发上踅摸,有没有钢笔之类的,虽然那样的东西对李小婉来说就像狗尾巴草挠她一样。我们就是强大的林楠的守护者!但李小婉的反应切实地吓了我们一大跳,她并没有凶猛地扑过来,而是,一双巨大的手去抹啪嗒啪嗒掉下来的泪珠,她说:“你们,太没有人道了。我是关心你们才说那些的。你们居然这样说人家,你们太没有良知了。”她赖到地上号啕大哭,所有的心酸憋闷全数发泄了出来。看着她哭,我有个错觉,就像电视广告里眼泪像洪水从眼角飞流直下的场面(太他妈有创意了)! 而林楠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站起来,妖娆地踩着锥子一般的高跟鞋走到李小婉的身边,“姐姐,拜托你去浴室里发洪水好吗,你别泡坏了我的地板。” “太狠了!”我和莫筱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是这样的眼神。同时,我们俩都在彼此的瞳孔里看到,两个穿着睡意的女人身体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而三只精英猫戏弄一个空有狮子体型的大猫的戏剧化事件以李小婉把自己砰的一声扔到了浴缸里作为ending。她很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全身,她恶狠狠地把压力发泄到自己身上的赘肉,掐得红红的。 这之后的几天一直相安无事,也可以说波澜不惊,林楠每天都是比公鸡还要骄傲地仰着她精致的脸出入寝室,上课,回来敲着她的笔记本,丝毫不去管被她狠狠羞辱的李小婉的死活。我和莫筱觉得有点于心不忍,纵然李小婉习惯口无遮拦的让我们仨在学校里出名。自从李小婉被林楠凶猛地羞辱之后,她开始沉默寡言,我想她学会了思考的功能。因为她这几天总是很反常的,抬起头,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一起会餐的时候,我和莫筱总是错认为,她无比的饥饿,所以我和莫筱总是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推到她面前说:“姐姐,你是不是还没吃饱?我不怎么饿……”Ohgod,我和莫筱绝对不是羞辱她,我们只是很真诚地担心她吃不饱而已。 但有天晚上,林楠不在,李小婉鬼鬼祟祟地坐在沙发上,巨人一般的眼珠儿一会儿看看屋顶,一会儿向门口扫射。于是我和莫筱不约而同地抱着一个垫子在胸前——我们一致认为,李小婉好像要对我们施加打击报复。但我们做好防御工作时,李小婉焦躁地扭动身体,她说:“我决定了,饥饿是最完美的减肥方式,所以我从明天开始,少吃,尽量不吃!所以,你们不要再把肉塞到我面前了!” 莫筱叹口气,她把光着的脚丫子缩到了腿下,气若游丝地说:“得了吧,你哪次不是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的碗,哪次不是横向霸道地把惩肜锏娜饧械侥愕难?盆大口里的。” 我说:“小婉大姐,其实你没必要减肥。因为哪一天这个地球上的女人都死绝了,那你就是一个大红大紫的抢手货。那时候你就不用担心,没有男生喜欢你了,而是要担心,走在路上,会不会有某个男生开着挖掘机来扯你的衣服了……”我从没发现我的口才有这么好过。 莫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说:“常?你什么时候传承了林楠的牙尖嘴利了?” 而李小婉若有所思地说:“那他们会强奸我吗?人家好怕……” 我和莫筱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去洗澡,亲爱的小婉同志,你不妨试试赤条条地走出去,看看有没有人饿狼扑食地跑到你身边。” 睡觉的时候,莫筱一反常态地钻到了我的床上。她的身体就像她目前的人生,苍凉。我百感交集,我何其有幸,竟然和这三个特立独行的女生同在一所房子里。但,我现在也是和她们一样的女生,幸福吗? 转眼到了周末,我该去崇文化上班的日子。生活好像越来越像回到正轨的D字头火车,它一往无前地向前疾驶。直到坐到属于我的工作间,我才发觉,并没有这么简单。我的顶头上司赵崇居然是我去年在医院撞见的那个人,而莫筱和林楠的评价是——赵崇是这座城市的名人,他一手创立了崇文化,公司的业务从广告涵盖到出版演艺。最重要的一点,公众对赵崇的了解非常少,他和他的崇文化就像一个基因变异的树苗,一夜的时间就生长得枝繁叶茂。那一刻,我很想抓着自己从离地12层的办公室扔出去。真他妈活见鬼了!幸好,他并不记得我,他只是用刘海里露出来,狭长的眼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飘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算什么!他居然用和林楠一样的余光看人,那趾高气扬的贱表情还真是和林楠如出一辙。 我怔怔出神的时候,有人敲玻璃门,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我的面试官——lily小姐。而她的真实身份是,赵崇的正式助理。当我把一个boss需要两个助理的怪异现象汇报给林楠时,她翻着白眼说:“这算什么!以后等我正式坐进我爸留下的公司办公椅时,我要找N个助理。”这也是林楠第一次用很模糊的概念说一件事,事实上,她的意思是,她要专人专用——比如A助理处理A事务,而目前,她还不知道将来有多少事务要处理。我当时一脑袋栽到桌子上的书本里——林楠是不是被武则天的鬼魂附体了? 丽丽小姐笑呵呵地把一沓A4纸扔到我桌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体看得我眼晕,丽丽说:“这是赵总的日常习性和特殊要求,希望你能好好地消化。”丽丽妩媚地笑了笑,然后一转身,屁股恨不得扭到窗子外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