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君子 第55章　秋意浓

一边骑着车，一边哀思如云，眼里混杂着泪水和雨水，眼前已是一片模糊，猛的就撞上了路边一棵大树，梅影从车上摔了下来，她那辆破车也倒在了地下，只听得那还剩了半边的铃铛传来一阵呜咽声。蹲在地上，梅影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她顾不得形像了，她懒得去管别人诧异的目光，她已经把所有的车辆和人流化为虚无，她眼里看到的只是他，只是那一年那个羞涩而深情的大男孩——冷旭。 从林雨默到冷旭，她经历了种种虚幻与真实，林雨默身上那种年轻男孩子没有的沧桑和浸到她骨子里的磁性嗓音让她迷恋，可是迷恋逃不开缥缈的假想，那些太不真切的影像只能短暂地折磨她。而冷旭是真实的，他掌心的温度，他每次拥抱她时身上散发的男人气息，还有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语，是那么热热地扑在她脸上，她没有办法从脑海里去根除那些记忆的片段。 这一番哭泣是彻底的，是痛快淋漓的，是眼泪随着雨水在空中一起飘飞的。雨越下越大，梅影站起身来推着自行车缓缓地往前走去。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日子总得要继续过下去，因为只要人还在喘气，就必须面对生活的艰辛和没完没了的劳作。 要生活，要爱情，要婚姻，还要幸福，而这一切都只有好好活着，先解决温饱，生存下来了，才能去追寻所有的所有。对于梅影来说，眼前的风雨的确已算不得什么了，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去找摆地摊的好口岸。摆地摊一般都在下午开始，更多的摊主会选择黄昏时分，因为每天这个时候人流量比较大一些，下班的、散步的，相对来说集中一些。 梅影开始四处张望着，虽然从前她从没买过地摊货，但她也经常去逛夜市，夜市里也是要收租金的，有很多缴不起或是不想缴那份费用的，就在夜市的旁边或稍远的地方，铺起一块塑料布就开始了买卖。当然还有更多的地摊是流动的，没有固定的地点，哪里人多就去哪里摆。 前两天徐燃跟她说过有一家大学附近还不错，旁边还有一家菜市场，一到了下午，很多家庭主妇和大爷大妈，甚至大学生们都会去光顾的，毕竟，地摊货比商场里的要便宜很多。这个世界上穷人还是很多的，何况讨价还价对于很多人来说原本也是一种乐趣。 梅影想好了，她并不急于就决定去哪里摆，她至少要花十天半个月来寻个好地方，这于她而言是一场持久战，她并不愿意每天驮着那么多东西到处跑。只要看好了一个地方，她就决定一直在那里摆下去。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忙碌着，她骑着车走遍了整个城市，也特意在徐燃说的那个地方观察了一个星期，那些摆摊的人每天都按点来，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从没有换过的，并且生意都还不错。 有两次她也走过去看了看，那些人卖的东西显然没有徐燃给她拿的货好，一看就是次品，多半都是在批发市场里弄来的，比起她原先商场里的货差远了。由此，梅影决定了，还有两天就周末了，她的第一次摆摊就定在这里。并且，她要比那些人先到，把那个最有利的位置占据了。 秋天说来就来了，这一天，在梅影回家的路上又飞起了小雨，她在想着那些人可能正忙着收摊吧，一想到今后自己也会如此，不禁涌起一阵快乐的感觉。劳动者的姿态其实是很美的，让自己忙碌起来也是她迫切需要的，她不想做个闲人，也浪费不起时间。 虽然妹妹把这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了她，但她除去最基本的开销，剩下的都放在抽屉里。可是今天，她又想要小小的奢侈一下，去菜市场买了一只鸡准备煲一锅汤，又在巷子口那家卤菜店买了点卤菜，今晚她要把徐燃和燕玲叫来好好吃一顿，就算是给她摆地摊前的壮行吧。 有朋友和妹妹陪伴的夜是愉快的，哪怕雨依然下着，屋里欢乐的气氛是雨无法理解的，想着她摆摊那天正好遇上学生们开学，那一天，人一定很多，梅影的心里又是一阵欣喜。一一将他们送走，她的心里还是兴奋异常，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具有挑战性的事，那种感觉是很刺激的。 妹妹已经在她的小屋里熟睡了，梅影站在窗前欣赏着雨落的夜景，她用手去抚弄那些滴落于窗台的雨水，燃起一支烟，心里有太多的感慨，走到书桌前，拿出日记本又是一阵抒怀。 八月二十九日夜有雨 今年的秋天不仅来得早，雨水也特别多，可是雨水再也打湿不了我的心。我为即将开始的忙碌而欣喜，我从来就坚信，只要肯去做事，我就会把今后的日子过好，我不要让天上的爸爸妈妈操心，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小瞧我。我行的，我一定行的！梅影是击不碎，打不跨的，摆地摊不丢人，我会尽自己所能养活自己，并且越过越好。 是的，秋雨很缠绵，缠绵到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可是今年的秋雨却不再让我悲愁，这雨里揉合了春的温情，拂去了夏的狂燥，以一番别样的温柔似笑非笑地引领着我迈向漫长的冬季。她悠然地滴落，仿佛一曲天赖，在天地间回荡，偶尔，轻敲我窗。偶尔，柔声低诉。偶尔，又倏然消失。在我蓦然醒来的刹那，她拨弄着我的心弦，无论睡着还是醒来，都令我回味不已。 “凉冷三秋雨，安闲一老翁。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灰宿温瓶火，香添暖被笼。晓晴寒未起，霜叶满阶红。”这是白居易的《秋雨夜眠》，这样一种安适闲淡的情怀每每令我玩味不已。世事的冷漠，好友的离去，导致了诗人的心灰意懒，心境由此变得清静而淡泊。相比于古代前贤，我是幸福的，有朋友的关爱，有妹妹的照拂，这雨，只能将我的心滋润，而非一番凄凉的意味。 有时候，雨打湿的不仅仅是大地，还有人的心，只是我还不俱备这样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我想，也许在遥远的将来我会做一个闲淡之人，只是也许，我觉得自己还修炼不到那样的境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永远也不可能有做一个贤人的潜质。我的修养和学识，包括人生的历练还差得很远，不过，我会努力的。不知道今后还会遭遇什么，我会在一次次磨难中渐渐成长，我顶不着天，但我可以稳稳地让自己立于地。 望着飘雨的夜空，我多想漫步于已被黄叶铺就的小道，嗅着空气中被雨润泽后的泥土散发出的清新的气息。可能会沾惹一脚的黄泥回来，但那样是不是整个家里也氤氲着一股浓浓的秋意呢。当然不带伞，只想真切地去感受那一番温润。用脸，用唇，用我整个的身心去迎接。听雨、读雨，轻吻秋雨，雨水从发梢滴落，慢慢地划过我的指尖，慢慢地感觉到凉意，慢慢地将自己融入这一番秋意。 春天的雨太轻柔，轻柔至无声无息，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短暂的啼哭后便甜美地入睡。夏天的雨又太暴戾，常常还没容我寻到落脚之处，便倾盆而至。而冬雨，既刺骨且寒凉。只有秋雨，厚实而有底蕴，在斜风里悠然地踱步，不急也不缓。在雨里，我也会若有所思，即使我并不太喜欢秋天。但今年的秋天，我学会了思考，学会了独立地生活，这个秋天，我还是有收获的。 窗外的雨，不知道落地之后都去了哪里，就如同心一直在漂泊的我，我很怕黑，却又不想将灯光调得太亮，太亮的光反而会夺去了秋雨轻吟浅唱的那一番美妙。伫立在窗前，看玻璃窗上那些滑落的雨痕，看窗台上那一瓣瓣不知哪里飘来的已经惨白的落红。很自然的，我又想起了他，还有那一个快要被我遗忘的他。 冷旭，我的冷大帅哥，你还好吗？林雨默，老林，我曾经迷恋过的男人，你也还好吗？你们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在这样的一个秋的雨夜里，你们可有想起过我？冷旭，此刻的你在和强子哥一起喝酒吧，好想飞到你们身边，与你们同饮共醉。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你们恐怕都快要想不起我了吧，两个大混球！我让你们喝酒，我让你们醉，醉得倒在街边睡才好，让雨把你们淋醒，让你们在清醒的刹那，或者会想起某个时空里曾经被你们叫做影子的我。 林雨默，我可以想你吗？我知道不该想你的，因为你有老婆孩子，其实我都许久不曾想过你了，我真的不是坏女人！在你心里，我应该还是当年那个胖胖的小丫头吧，你不知道，我已经瘦了，瘦得就是你见到我都会认不出来的。这个雨夜里，你也跟我一样坐在书桌前吗，是在看书还是在哄孩子入睡，都不知你是得了儿子还是女儿呢，也或者你正在跟你爱人缠绵地说着情话吧？你说“山水有相逢”，可是今生我们怕是没有机会见面了，你要请我吃的火锅和烤鸭就永远欠着吧，不过我也欠你一支烟，咱们就算扯平了。 唉，真是的，我都想了些什么啊，才从婚姻的阴影里走出来，干嘛又去想这些虚无飘渺的幻影，有一些记忆应该尘封在那已远去的昨日里，我要控制自己对他们的念想，我一定要从那一段过往里走出来。 雨还在下着，今夜我的梦境里也必会刮起一阵凉爽的风，将他们的身影全刮得远远的。真是不懂自己了，我感觉自己是多变的，因了心境的改变，没来由地又喜欢上了秋雨，这是不是有点“为赋新诗强说愁”啊。嗨，管他呢，真想跑下楼去，只有站在雨里，才能品鉴其间的滋味，任由她沾惹着我的衣襟，任由她滴落于我的脸庞，任由她涤尽我心里那些凡尘杂念，来吧，来将我的身体和那些不该有的思念都洗净，还我一片澄澈而清亮的天空！ 这一个秋天，心里有太多太多想释放的泪水，就让秋雨来替代我不愿示人的泪水吧。夜落的秋雨是最美的，一滴又一滴地散落于檐下，将自己置放于夜的宁静中，想起某一首古老的诗句，切切地在檐下低吟，心便萦回于那亘古的悠思里。 今夜，我必将安然恬静地入睡。秋雨滴落的声音，便是我最好的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