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迹 第6章　十杯酒，俩爷孙

寂夜嘛，当然会有些寂寞，因为明早将会是不短的别离呀。 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热闹的。假设分别时的会有热泪盈眶，那也得有些值得喜极而泣或感人肺腑的话题，但这些情况显然不怎么适用于老跟头与许洛。 许洛一口回绝了王磊，白羽，段兵的邀请，一路直奔到碧湖旁的小草屋之中，推开门便一屁股坐下，吱嘎作响的木椅只能发出微弱持续的呻吟，一桌子最爱的菜极赏心悦目的摆放在桌上，许洛的兴奋的情绪顿时化为脸上咧开嘴露出整齐牙齿的单纯表情。 “小洛回来了啊，听说今天表现很不错呦，给爷爷争气了啊\"老跟头用苍老但平稳的语调说着这些高兴话 “爷爷，你口是心非了啊，怎么就听不出没有一点为我高兴的感觉啊\"许洛夹一块滴着汤汁鱼肉塞进嘴中美美的咀嚼两口后，不满的嘟哝道。 “你个臭小子，哪里不为你高兴了，我今天是真的很高兴啊。来今儿个咱俩也喝点小酒庆祝庆祝。”老跟头一边说着，左手端着一盘子花生米，右手拎着一瓶子烧刀子从厨房间缓步走来。 “爷爷…今天你还喝酒啊！你不是说你一杯就倒嘛，今儿个不怕在我面前出丑啦。”看到爷爷竟然提出想要喝酒，许洛不禁惊呼并打趣道 “臭小子，爷爷何时说过一杯就倒，我从来不喝酒，那是酒易伤身，再说我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已经这么不容易了，哪有闲钱闲功夫去买酒享受！”老跟头两条白眉一掀没好气的说道。 老跟头这句话说的也却是事实，爷孙俩多年来小日子本就拮据的紧。许洛哪还能说什么，用手抓了抓头发，呵呵笑了两声，便乖乖帮着爷爷将碗具都摆好。 酒滴轻触舌尖，有些辛辣的气息触及味蕾化为一阵热辣的暖流流进胃中，许洛不禁眉头紧紧蹙起，嘴皮子咂了好几下，方才恢复舒适的表情举着酒杯对着空气，摆个一醉方休的表情对着空气伸出舌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惹得老跟头一阵摇头嘲讽。 酒杯不是精致的琉璃瓷杯，仅仅是用些黑土造了型后丢进火中烤制而成的粗糙器物。但是爷孙俩倒也喝出了几分兴致，喝出了几分美意。 许洛算是看出来了，老头子哪是什么一杯就倒，从开始到现在这会时间，粗略估计都有十几杯下肚了。但脸上完全没有一丝醉态，而且老头子似乎极好这口，廉价且量多的烧刀子生生被其品出了琼浆玉酿的感觉，许洛惊讶的啧了啧嘴，看来老头子是真的被自己逼的十几年都没有这般痛快的喝几口了。 酒至正酣，桌上的菜大多被许洛一口接一口的消灭干净，老跟头此时将一个多年未尝到酒味的酒鬼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用一双老眼不时打量桌上酒瓶内还有多少的余量。从那浑浊但已有些微红的双眼，许洛看出老跟头已经有些醉意了。 “爷爷，你以前是不是很喜欢喝酒啊？”许洛不禁好奇的问道 这次老跟头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关于以往话题不谈，只是用微红的眼睛看着许洛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片刻他将酒杯不舍般缓缓放在酒瓶旁。顺手执起交错摆放在碗上的筷子。 筷子与碗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着老跟头泛着一股子酒气与沧桑味的嗓音缓缓响起 “第一杯酒荷上水珠弹田地里捏着泥人 第二杯酒月华才初上红烛昏染了罗帐 第三杯酒客舟静停泊断雁残叫江云上 第四杯酒倚栏听歌舞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五杯酒抱剑衰草间僵卧沙场铁衣寒 第六杯酒登临极高处于无声处惊雷起 第七杯酒生前身后事谁来寻问能饭否 第八杯酒半夜犹挑灯棋盘边聊着浮生 第九杯酒一任阶前雨点点滴滴至天明” 不知是唱还是吟完后，老跟头便将半杯残酒一口饮尽，许洛张大嘴不禁听出了神，但马上便回过神小心翼翼的将老跟头喝完的空杯斟满。 听着满是沧桑与酸腐味的酒令，许洛不禁对于爷爷青年时的生活状态更加好奇，半杯下肚老跟头望着又斟满了酒的杯子，两条花白的眉毛不禁再次微微挑了挑，一般人或许理解为对这酒味不甚满意，许洛确是清楚知道，他是在心疼着刚才那一口饮的太多了。 爷爷有许多事情不愿和自己说，比如那年自己冒险寻找西陇草的原因，比如爷孙俩从哪里来，比如那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比如还有很多比如。 许洛会不经意的提起，而老跟头便会故意的含糊而过，既然爷爷瞒着就是有原因，那自己便体谅些吧，许洛经常这样对自己说，只是这些不明白的事不明白的话容易让人郁闷。 唱完9杯酒小令，老跟头似乎想起什么陈旧破事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闭上眼，表现出一副一醉解千愁的姿态开始不停的小口啜着杯中酒水，全然不顾在一旁被晾着，自顾自苦着脸拣着盘中残菜的小孙子。 不知酌了几口酒，不知脑中的破烂事想了几件。被酒刺激的嗓子开始发出了沉闷的音调。 “小洛，明天你就要走了啊。” 许洛不明白为什么老跟头说这明知顾问的话，心想这老头是真醉了。但嘴里还是直直的回答\"是啊，阿达推荐我们几个去乙木宗呢。” “乙木宗啊，咋没听过呢，不过应该很厉害吧，小洛要去学本事了，要有出息了。老头子我终于有盼头了啊\"似是很喜悦般，老跟头咧开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说到这事许洛道来了兴致，对于让老跟头过上好日子的想法，许洛是无时不刻在琢磨着，只是不好说什么大话，但是既然老跟头说起，许洛也不介意说些自己的未来蓝图。 “爷爷，我去宗门修炼的话，收入应该不会差的，若我好好修炼，那么我出来便有一身修为，可以在外多赚些银两然后多买些美酒回来看你，如今看来你是极喜欢酒的，这么多年你也累了，小洛知道您多年来带着自己是多么辛苦，哎，爷爷你要相信，你的晚年应该是有保障的了。” 许洛略微停顿后，想组织下语言来继续说些感动自己，更加感动老头的话，但短暂的安静身边却传来了，细微的声响，许洛惊愕的转头看向对面，不禁一阵抓狂，老跟头竟在这紧要关头睡着了。 安静而布满皱纹的老脸在摇曳的猪油灯光中慈祥而安然，岁月是把很有味道的刻刀，将老人的苍桑雕刻的无比温和而圆润，许洛顿时觉得心中一阵生疼，不知是明日就要与老人分别，还是对于此刻才看的仔细的苍老脸庞的愧疚。 “爷爷，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小洛，虽然我想知道，我从哪来，我的父母是谁，但是您不想说，我就不再追问，在我心中，您始终是最亲的亲人，你以后不用为了钓一条鱼给我吃，而在雨中淋一下午，不用为了生火取暖拿着那把破斧头，在寒冷的树林中砍那么久，不用为我，忍着10几年不舍得喝酒了。爷爷，谢谢您了。”许洛旁若无人般说着。将酒倒入杯中，忍着辛辣学爷爷般一口饮进。但终究忍不住辛辣咳出声来，呛出几滴清泪来。 将爷爷小心翼翼的抱至床上，脱去上衣与沾满青泥的布鞋，许洛将被子圆圆实实的铺盖在老跟头身上。然后有些头晕的将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这才一头倒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 寂月如实质的清流般将所及之处静静漫了一遍，然后这片天地开始散着盈盈光辉，风拂过的小草微微弯腰，复又挺起，这样反复循环便形成了绿浪，吹拂至湖边又变成实实在在的波浪一层接一层的向远处荡漾开去。 屋面的草垛上此时有两个闲来无事，半夜赏月的人，一位两鬓斑白，被岁月这把刀刻的真切的沧老面容上浮现着有些明显的伤感，而身旁则有一位美丽的男子，比女子更美丽的男子。 “回去吧，这么多年，他很出色。你该欣慰了。”白衣男子毫无烟火气的声音缓缓响起。 老跟头一脸感伤化成一口重重的叹息，望了一眼面前多年未变的容颜。不禁苦笑的问道：“青龙大人，我能暗中望一望么” 被称作青龙大人的白衣男子似是回应般轻轻摇了摇头，继而专注的看着天上那轮迷幻的无以加复的月亮。 早已习惯青龙大人的冷漠之色，也早已料到了回答，不过是讲了一句及其奢侈的废话。老跟头暗暗叹道，但脸上没有丝毫不满之色，顺着青龙的目光看下了那轮有些残缺的月牙儿，再次叹了口气，然后，佝偻身影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