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天堂 第57章 情碎（1）

当太阳悲壮地从山头沉落下去后，当沉沉暮霭把天边残留的血色完全卷走过后，一天的光明就这样收场了，结束了。漫天卷地而来的黑暗真像一张巨大凶恶的魔嘴，在它的呼啸声中把红通通的日头囫囵吞食，或者说是它的凶面獠牙所带来的惊恐震落了天空里的那颗通体光明耀目的红宝石。 这是天体运动的结果，也是人为的力量无可扭转的结果，神秘浩瀚的宇宙啊，它到底蕴含了多大的光明，又到底蕴含了多大的黑暗呢？它那么轻易地就能使整个人类沉默，使整个人类的所有努力黯然失色，所以当人的希望满怀信心地向外舒张的时候，环境往往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阻挫，打击，甚至是失败，毁灭。随着天体在无边无际的空洞里漂流，其实，人类也是孤独的，无依无靠，只要这个地球发生震动，生活在这个地球村里的生命将遭到命运可怕地暴殄。因此，希望对人类来说一直是那么美丽，而在它遭受打击的时候也总是那么彻底，往往使人一蹶不振，就像是天体带来灾难一样那么巨大。 抬头仰望的时候也就是兴致勃勃的时候，俯首低头的时候也就是心灰意冷的时候，这和红日东升与残阳西落应该是有着一样的渊源，也就是人的喜怒兴衰吻合了天体运行的规律，也就是天体把它的运行规律赋予了人的生命，使人的命运因此多了坎坷，曲折，周而复始，使人的一生因此要遭遇多少出人意料的变故，节外生枝，也因此要忍受多少苦难悲伤，失眠，痛心疾首。 等待最终没有给李慕带来任何希望，他满腔的热爱之情随着太阳落山慢慢地变冷了，也随着夜幕降临慢慢地变黑了，最后就像城市的轮廓与远处的山岗一样消逝了，霓虹闪烁的光芒照不亮他的心，但能刺痛他的思想，每当他把目光投放到灯红火绿的地方的时候，他就感到心如绞痛，不堪忍受，它害怕在那种地方会证实一个事实：他的恋人已经随落了，在那里风情万种地恣乐与狂欢。 他也感到十分地疲惫，既是思想上非常厉害地失落，也是身体四肢体力透支过度，背负着一种思想包袱不屈不挠地站了一天，它会耗费一个人体内的多少能量啊，也会耗费一个人的血脉里的多少精血啊，它是一种持续不断地蒸发，因此一天下来他称得上是身心俱惫，精神颓靡，整个生命没有了一点朝气与活力。 沉甸甸地，脚步沉甸甸地，心情沉甸甸地，头脑沉甸甸地，并且昏愦得一塌糊涂，步履艰难，前方毫无目的和光明，这种状态使他感觉到一个人活着就像受罪，就像坐地牢，就像被淹没在深水里。的确，当阳光灿烂地照耀着他的生命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意识到它的珍贵和美丽，现在他却多么强烈地渴望有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生命，使他的心上拥有萌芽的温暖，使他的生命之树重焕生机，重新长满绿叶和花蕾。如果爱情走了，那么对他而言那些希望的根苗将会全部枯死，他的世界将因此变得荒芜，悲凉，冷清，凄惨，爱是什么呀，爱是滋润的暖流。 虽然他几乎没有信心向前走了，每时每刻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但人毕竟是有韧性的生命，所以他还是顽强地支撑着回到了家。 那个熟悉的地方，留下了多少美妙的亲密无间和缭绕不去的欢声笑话，那些情景和举止，依然有着清晰的一举一动，只要轻轻触动就会以浮雕般的凹凸之感醒目的呈现出来，把他的感知感觉碰痛，把他已经本来就十分脆弱的那点好不容易才合拢的心静再一次敲碎。 当不幸降临在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他就会成为一粒可怜的谷子受到苦难之磨的推碾，现在，李慕就是为它所困，为它所磨难，今天的遭遇已经使他远离欢乐，幸福的光辉已经照不到他的思想，他的美好期望铩羽了，它的翅膀再也不能像鸟儿飞到自由里去。 不过，虽然太阳已经西落，城市的夜色已经被密密的灯光编织，虽然他能生动地猜想出来，他的爱人很有可能在暧昧的灯火里恣意地欢乐去了。但他还是怀揣着最后的希望。他是一个意志顽强的人，所以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信念，它可是生命的价值所在。他始终相信这样一个道理：人只要依然在憧憬着，明天就会不一样，前景就会生出新的迹象，因为生命里的活力不会静止，它永恒的运动着，并且会用它的力量不知疲倦的改变着现实现状的约束与凝滞。 李慕还是不相信他生命里的那只百灵鸟已经全心全意地飞向了另外的天空和另外的树林，他认定她是受到了怂恿和撺掇，他认定是有人用一些令人头晕目眩的伎俩把她弄糊涂了，他们蒙昧了她纯真烂漫的幻想，所以她在前进的路上总是走错了方向，总是事与愿违。虽然他已经十分不幸了，成了落难之人，但他没有把造成这种不幸的责任归咎于那个休戚相关的女人，在这件事里应该受到针砭的在他看来是直接影响着她的那个社会环境，那个在他的想象之中完全是乌烟瘴气的氛围，正如他喟叹的，“山涧水滨，村野林地，那是清新自然的地方，远比人为的虚伪与口是心非要洁净，那里的快乐才是纯真的，无忧无虑，不用担心会遭遇突然的攻击，如果给我一个理由，我将离开后者的喧嚣，去彼清静的土地和山岗。” 但是就在这时出现的一幕使他的处境马上变得尴尬起来。他生命里的百灵鸟飞回来了，但它像是带着从光辉灿烂里来的满身光屑，她的快乐因为来不及掩饰还在嘴角眉梢留存着明显地痕迹，像日头落去还有余霞，这和他的心境形成了令人忧心的对照。 他迫不急待地说，“我在你必经的路口等了你整整一天，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里，我寻觅你的双眼几乎望眼欲穿。” 薛如丝的回答却立即给了他致命的打击，说道，“从今以后你就不必等了，不必寻觅了，我们应该有更多的自由和更加适合自己地选择。” 这句话使那个男人立即变得惊恐了，他最好的想法被摧毁，他的头绪完全被破坏了，随即昏头昏脑地叫着，“爱情，它也这样易变不牢靠吗？如果随随便便地就重新开始，重新偶合，那是一种游戏！”他很快就逼近对方，继续嚷着，“我可以想象出来，你是被蒙骗了，被甜蜜的言语说糊涂了，但它对你的人生而言是非常有害的，如果你不能及时醒觉，你就会受人摆布，别人抛出香饵诱使你的是一个陷阱啊！” “我已经不是一个无知的孩子，而是一个成熟的人，已有能力辩别善恶是非，先生，我们应该珍惜过去，但是成长是一个认识完善的过程，因此我们有理由更加珍重未来。”她说得镇定而理直气壮，让人感觉到她变得冷漠无情了。而她的理由是她唯有这种毫无表情的态度才能果断地了断前情，然后与已经隐隐约约地展望开的未来顺利地衔接。 李慕痛心疾首地叫着，“姑娘，你太纯真了，也太轻率了，你难道不清楚人与人之间有着多少用心不良的想法吗？” 薛如丝冷淡地回答着，“是你太武断了，也太自负了，正是因为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会才融洽的。” 已经偏离轨道的心要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几乎不太可能了，因为它的重心已经错位，除非奇迹发生使这一切得到恢复。 她接着沿着背离他的方向继续说道，“我们之间只是一段青涩的情感，它缺乏理性认识，缺乏价值观的认同，更没有支撑起我们的共同未来的良好基础，我们相爱了，它仅仅是一种热情的冲动，只是情窦初开的第一声呼唤，但它出现得过于直截了当，所以没有深思熟虑的理智，它像插在沙滩上的蓓蕾，无法花枝招展，这是它的局限。” 李慕这时睁大了眼睛，他难以相信那些话语出自那个曾经与他誓要共筑爱巢的女人的嘴，那个本来应该是倾吐甜言蜜语的地方，现在却在宣判着那爱的死刑，把他推向了一个垂死挣扎的地步。在那种岌岌可危的处境里，他发出了自卫的吼叫，“姑娘，如果你的头脑还清醒着，那么一定是谁教会了你来向我说这些话呢，爱情，它难道没有一个萌芽和成熟的过程？它和花一样，没有蓓蕾，没有青涩，没有最初的雏形与天真的吐露，那么它的鲜艳夺目又从哪里绽放？爱情是一种心灵的融合，是自然而然地吸引与相互爱慕，体贴，喜爱，如果对它也要列举出许多的道理和为我们所粗糙地挪用的常识，那么我们到底是要给心灵以自由快乐还是要给它以负担和束缚？”他表现出十足地理直气壮，坚定而有力，“爱情原本就诞生于自然天成的本性，理智不应成为认识它的筹码，如果说理智在这个过程中应该扮演一个角色，它就是导航，导向认识自由美丽的方向，促使心灵的感悟更加深入，更加甜美，和谐。” 在他述说的过程中薛如丝踱到了窗前，了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她的心思飘移在另外一个地方，她无心聆听他的表白，直到他不再说了她才回过头说道，她的举手投足使她像是变得成熟了，大气了，那个和她一起成长的男人倒似乎显得幼稚，“有一点可以确信，在昨天的时候，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是不健全的，当我们及时地意识到那时的选择却并不恰如其分时，我们应该完全理解接下来的重新选择，它并不是草率的行为，而是一种对人生未来的责任。” “责任？它牵强附会！”李慕十分气恼，他对她正处于爱恨交加的矛盾里，对她的不忠产生了浓烈的敌意，“你分明是在辩护，维护你将要作出的选择使人听起来合情合理，不过无论怎么掩饰和美化，它都是一种背叛，都不能使这种行为变得光彩和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