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欢欢: 再过几个礼拜就是台湾首次的总统大选,选情逐渐加温,各方候选人无不卯足全力。我们在外岛也没闲着,白天训练跑战备,根据各种不同的战情做出适当的应变措施,过程中又发生许多难得的经验。 比方说,在行军途中遇到敌人毒气攻击该怎么辨? 首先戴上防毒面具,然后尽快分散,各自找到掩蔽物做好掩护。这时候无法说话,彼此间的手势就显得很重要。通常会由官阶最大的指挥者下达命令,然后彼此以之前规范好的手势,迅速传递下一步该怎么做。 有一回副连长下了一道有伤患,在两点钟方向(刚好只有一个人在那个位置),需要医护兵救援的指令,其余人则帮医护兵做好掩护。传到医护兵的时候却变成发现一个敌军,在正前方两百公尺(也有一个人在附近的位置),要医护兵即刻前往擒拿。医护兵起先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叫医护兵跑第一去捉敌军?跟前一个人再三确定后,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方两百公尺冲去。 医护兵是一个灵活的胖子,戴着防毒面具迅速地跑到定点后已是满头大汗,还作势上刺刀杀敌。最重要的医药箱反而在冲刺的途中摔落在地上,红药水,纱布等救伤器材散了一地,显得有些狼狈。 副连长对此大发雷霆,全连被罚站半小时。同时要求所有人重新确实记好每个手势的意义,一共有三十六种,的确很容易搞混。这些手势并非来自总部的?一规定,而是连上长官自己发明的。我不知道其他连队如何做战情训练,至少在通信连是既严格又龟毛。 不过后来我和刘胖,也就是那个医护兵,变成不错的朋友。可能是因为我们家里都住台北,但又都在台中念书的缘故,多了一些共同的话题。 其实刘胖并不是真的很胖,应该说很壮,连上一百多阶的楼梯爬久了,很难有真正的胖子。他跟我差不多高,却多我二十公斤,都是肌肉,很结实。大我几梯,算是我学长,不过他不要我叫他学长,就叫他刘胖。为人很风趣,口才也不错,在连上属于人缘很好那种。平时主要负责在收发室整理,分送来自台湾的军中邮件,算是很凉的差事。 收发室也不在连上,跟总机和其他无线电台一样藏昵在坑道当中。有时在查线的途中会跑到收发室和刘胖聊聊天,他偶尔也会请我吃方块酥之类的零食。我问他为何不叫自己阿诺或洛基,比用刘胖性格许多,他说他就是喜欢用刘胖,感觉比较有亲切感。 刘胖也是喜欢帮人家取绰号,这一点又跟我臭味相投。他甚至帮我取了一个绰号,可能有点怪,有点不雅,却也是我从小到大没听过的绰号–詹屌。 他认为我平常不爱说话,一副很屌的样子,给人感觉“真屌”。真屌跟詹屌音很接近,因此得名。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不爱说话不是因为我屌,而是因为我很菜,不想多说话。还有,我很寂寞。但是现在和刘胖变成好朋友后应该会好很多吧。 到了晚上,连上也没闲着,先检讨白天的缺失,偶尔也要再做夜间战情训练。夜晚太黑不好行动,我们过完年后开始挖的伞兵坑,就成为夜间训练的重点。 连上的伞兵坑是约一公尺深,大小不一的大洞,如果以侧边解剖来看,很像一个凹字型,由上而下鸟瞰则是一个大圆型。伞兵坑的大小根据战斗位置而异,至少可容纳一人,至多三人。 将挖出伞兵坑多出来的沙土做成沙包,然后像砌砖头一样在伞兵坑周围堆出环形的屏障。沙包堆得很高,以我的高度站在伞兵坑里面,大概只能露出半个硕。当然会留一个可以进出伞兵坑的缺口,叠沙包的时候也会刻意留几个小窗,可以伸出枪口和观察敌情。 从外观看,就像是许多老战争片中的碉堡,只是小了许多。 长官叫我们每个人躲在挖好的伞兵坑中待命,再进行各项战情训练。 三月的东引晚上依旧很冷,还会起浓雾,蹲在伞兵坑里别有一番滋味。待个半小时左右,衣裤上就会被雾气搞得湿湿黏黏,眉毛和眼镜也会沾满水气;加上全副武装,身体很容易出汗,配合外面的湿气,感觉像是在冬天淋雨后再跑去吹冷气,我常在伞兵坑中听着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还好刘胖跟我蹲同一个坑,不时跟我说些笑话,驱走一些寒意。他还说把战备当作在露营,心情就会愉快许多。 虽然不是每个露营都能有美好的回忆,但是露营的确比战备轻松。 接下来长官又会教我们如何在夜间透过手电筒的闪光次数,判别彼此间的状ǎ就是利用手电筒开关控制光线时间的长短来达到效果。因为雾气太大,视线很差,真的可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而手电筒的光线在大雾之中就显得相当微弱,跟萤火虫发出来的光差不多,传递信号的过程又是错误百出。 比方说,闪光次数三长两短代表紧急状况,在原位置待命,传到后来很多人只看到二长一短,是集合讯号,于是冲出伞兵坑往连集合场前进,当场被副连长宣告阵亡。如果这真的在战争中发生,我和刘胖都不明不白的为国捐躯了。 在总统大选结束前都必须过这种生活吧,但不论是谁当选,我都会保卫国家,保卫家人,保卫你。 前去战备, 德立于3.3.1996 午休过后,连上又开始战备训练。 大家先在中山室听长官讲解待会要跑的路线和演练的项目,然后开始着装,陆续往中山室前的连集合场移动。 我坐在阿天旁边,戴上钢盔,准备起身跟大家前去集合。阿天依旧很白烂,非常慢的在S腰带上扣上他的水壶,再很迟缓的把S腰带扣在他的腰际,然后开始弄他的钢盔扣带。以这种速度,训练结束他可能都还没着装完毕,待会集合肯定又要迟到。 “陈世雄,动作快一点。”汪勇柏班长忍不住催着阿天。 阿天抬头瞪了汪班长一眼,没说话。 “陈世雄,你有没有在听啊!” “干嘛啦!”阿天很大声的顶了一句。 全连的动作立刻呈现停格的画面,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阿天身上。 “什么干麻,叫你动作快一点,不要慢吞吞的!”一向温和的汪班长也有些火气。这也难怪,阿天自从进架三班后已经带给汪班长不少麻烦。 阿天又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弄他的钢盔扣带。 “陈世雄!”汪班长大声的叫着阿天的名字。 阿天依旧不理人。 “陈世雄,班长叫你名字时不会答有吗?”架一班的张班长也看不下去,过来帮忙管教阿天。 “你们不要烦好不好,没看到我在弄钢盔扣喔!要战备耶!”阿天振振有词,非常目中无人。 老实说,战备任务没有他还比较能落实一些。 “陈世雄,站起来!”汪班长命令道。 “你不要太白目好不好?我在忙耶!”阿天毫不犹豫的顶回去。 原来不只我一个人被阿天骂过白目,而他自己才是最白目的人。我现在非常肯定阿天的脑袋瓜绝对有问题。 “陈世雄,你马上站起来!”站在一旁的苏排也跳出来说话。 这个时候除了阿天之外已经没有人是坐着了。 “你们是怎样?要我战备又不给我时间弄钢盔扣,林杯不干了啦!”说完把手中那条钢盔扣狠狠的甩出去,差点打到站在一旁的辅仔,吓了辅仔一大跳! “陈世雄,把身上的装备卸下,然后来找辅导长。”辅仔走近阿天,非常生气。 “找你妈啦,干!”阿天拿起手边的钢盔,往辅仔的头上砸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藓排一个箭步上去,敏捷的抓住阿天的右手,抢下钢盔! “陈世雄,你以下犯上,准备送军法吧!”藓排气愤的说。 整个中山室的空气彷佛在瞬间凝结,让人感到非常窒息。 吴永福学长说得没错,在他三月中退伍前,阿天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