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信笺君不还 第16章　交换条件与同等代价

九年前── “六位殿下，臣想你们应当了解自己的处境。”甫凯旋归朝的太师面上不见得胜之色，澈冷的嗓音回荡在立于他面前一字排开的六名少年耳畔，低沉的语调透出不容忽视的肃然。 六名容貌气质各异的俊美少年，即是不久前驾崩的先皇御苍远留下的六位皇子。即使王位易主，太师依然保留原本的习惯唤他们为殿下。 “当初在先皇的坚持下，所有殿下的母系族人均未受到允许参与朝政，因此各位殿下恐怕尚无足以与朝中任何一股势力对抗的人脉。”太师一个个看过少年的眼睛，六人反应不尽相同。 有的躲。 有的闭。 有的迎视。 有的木然。 “如今先皇已故，殿下们的年纪又成为藉口，皇位易主不足为奇。”他继续道：“无论你们心中是否别有打算，臣不管，眼下最重要的是能让所有殿下都活下去，否则遭到暗算迫害是迟早的事──这一点，相信各位殿下心里有数。” 六人没有回答，彼此对于自己如今立锥悬崖的处境并不是毫无概念的。 “臣现在应尽的责任，就是让各位殿下保住性命、和提供各位殿下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公平？”打破少年间沉默的六皇子敛下淡眸。“七弟、八弟、九弟连在场的机会都没有，何来公平？”语调淡然、不带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要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参与宫廷斗争，六殿下以为那是公平？”太师冷静地回应，“何况，九殿下与您是同母所生，真正同源手足，难道您不会照应自己的幼弟？” 六皇子抬首，淡然的眸深深看了太师一眼，然后再次垂下眼睫。 ──仅只如此一眼，太师便明白。 少年这句无语的然诺将胜过无数成人千言万语的保证。 然而…… 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 这个然诺，竟会在一日之间变得再无机会实现…… “至于七殿下与八殿下两位双生子，是二殿下真正的骨血至亲，相信二殿下不至弃之不顾。”太师的蓝眸扫过另一名皇子的脸庞。 “咯咯……骨血至亲，这种说法真有趣。”二皇子笑眯了凤眸，周身流转着一股难以化开的邪佞之气，华颜宛如夜色中妖异而诡艳的嗜血重樱。“可以啊，虽然放他们自生自灭好像也很有意思……咯咯，开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啊。” “一点都不好笑，恶心。”五皇子御焰擎哼了声，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够了，五弟。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云眸略带责备地了御焰擎一眼，接着转望向太师。“我有个想法，太师大人。” “三殿下请说。” 三皇子御云冽深吸了口气。 “……比起让我们兄弟从现在开始培植势力、伺机而动，具有威望和实权的太师大人您即刻亲自掌政，直到我们几人成年之后再从中挑选适合的继任者，不是更为恰当吗？” “臣应该曾对殿下说过，臣只是一介太师，既非摄政王更非幕后帝王。”凛蓝的寒眸没有丝毫波动，“臣的责任，仅是辅佐皇上、与守护御向国的太平盛世和国事运转。” 片刻沉默后，太师漠然不带感情的声音续道：“恕臣直言，臣会担保各位皇子的性命安全，纯粹是因为越多的王储人选将越利于御向国，否则臣并没有非要让先皇之子重掌政权的想法。”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为了御向国的利益，他根本不会管面前六人的下场是死是活，就算现在的皇帝再烂也一样。 这段一点都不客气的冷酷发言让较沉不住气的几位皇子当场变了脸色，却碍于对方是目前唯一能帮助自己的救星而不好发作，只能将心中的波澜硬压下去。 “不甘心，是吗？那请各位皇子务必记住，全御向国唯一能贬谪甚至罢黜太师的，就只有皇帝而已；想要斗垮太师，就得想办法极尽全力在朝中拓展势力、巩固权位。”太师的语气一如深潭般平静，好像他鼓励皇子们设为假想敌的目标不是自己似的。 “咯咯……太师大人的意思是，如果皇帝叫你到宫门口当看门狗，你也会去罗？”二皇子语调轻佻，不明的神色间闪动着若有似无的挑衅。 “何妨？”蓝眸直望向二皇子笑弯的狭长凤眸。蓦地，完美的薄唇扯出冷冷一笑。 “──太师，本为走狗。” “皇上。” “嗯？”漫不经心地应着太师的唤声，甫继任的新皇一双眼睛贪婪地直在太师身后六名皇子身上、脸上来回逡巡。 “臣所提的三个请求，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这个嘛……太师啊，朕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这些要求说难是不难啦，但要说简单嘛……”皇帝收回目光，嘿嘿笑了几声。“朕又觉得似乎没那么容易。” “皇上若心中另有想法，请直说。”太师哪会猜不着皇帝的心思，一语道破。 “朕是觉得呀，随便就要朕提供保护给不相干的人，这要求嘛……好像有那么点过份。”皇帝完全没有自觉自己说出的是什么样的混话，得意洋洋地继续道：“不过要是这些不相干的人和朕有些‘姻亲关系’，情况就不一样罗！” “皇上的意思是？” “太师啊，朕知道你是最公正的了！其实朕肚子里一直有个疑问，只是找不到个可以信任的人问。”皇帝咽了口口水，“听说我那刚死的皇兄有个挺漂亮的小儿子，是他所有孩子里面最娇美可爱的，是哪一个呀？在不在这里？” 那下流语气里透露的明显企图，令其中几位皇子握紧袖里的双拳。尤其是六殿下，向来淡然的眸眼悄悄覆上了一层冰霜。 只有太师不为所动，平静地应道：“先皇么儿九殿下今年不到五岁，尚年幼不懂事，是故并未到场。” “这么小啊？！”皇帝故作惊讶地惊呼了声，双眼却露出了更加垂涎的神色，巴巴问道：“那长的怎么样？有没有像我听到的传闻那么漂亮？听不听话？音质还好吗？学说话识字了没有？他……” “皇上。”太师打断了皇帝那浮想连篇的饥渴问句，蓝眸泛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光芒。 “臣曾看过皇上每一位宠姬娈童。”而那数量真是令人怀疑皇帝到底有没有这么耐操的惊人庞大，“臣只能说，九殿下如今才不到五岁，但其容貌已不输皇上后宫中任何一位美人。”太师偶尔也会转述流言，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能保证那是不是谎言，“音质娇嫩如初啼乳燕，清脆如珠落玉盘。”天知道这还是不是人的声音，“若亲眼见到，相信皇上必不会对这名‘皇侄’失望。” ──此话一出，在场六名少年倏地明白了太师的打算。 有些露出了看好戏的玩味表情，有些则沉下了脸色。 而六皇子的面容更是立即刷白，再也不见任何血色…… “六弟。”宫苑一角，御云冽终于找着了自己寻觅多时的那人。 一双淡然的眼眸扫向御云冽，六皇子不语。 “关于九弟的事……太师大人已和御苍遥约束过，在九弟成年之前，御苍遥不能对九弟……” “你也听见他们所说的年纪了。”六皇子神色漠然，“十五，那根本不是男子的标准。” 男子二十行弱冠礼以示成年，至于十五及笄……那是女子的成年年纪。御云冽明白他的意思，却发现自己无法找出适当的只字片语给予安慰，只能沉默。 “他们把我弟弟当成什么了？”没有起伏的轻声问句几乎听不出情绪，却沉重得令人胸口发闷。 好半晌，御云冽才说得出话来：“九弟如今未满五岁，至少我们还有十年的时间可以想办法……” “方才御苍遥的要求，别说你没听见。”淡嗓少年倚柱斜立，敛眸低语︰“他会在皇宫外为晴烟建一座名为九王爷府的宅邸，由他派人照料晴烟的生活起居，他会定期找时间去‘关心’他的侄儿──而其他‘不相干的外人’没有资格探望晴烟、甚至连通信都不准，否则不论身份一律斩首。” “六……” “我并不信你，三皇兄。”闭着双眼的少年轻声打断了兄长的唤喊。“‘生在皇家，就要学会怀疑任何人。’这是告诫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幼弟的那个人告诉我的，我本来将信半疑。” “而今，那个人却在告诫我之后一日之内、亲手将我的弟弟推入绝境……”少年缓缓睁开向来淡然无波的眸，然而那双眼瞳，此刻却虚无清冷、荒芜得令人心惊泛痛。 “──你说，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三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