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信笺君不还 第49章　掠影惊鸿

顺利地进到五王爷府，我心中正为小橙花那个毫不吝啬的“啵！”一片欢乐，谁知正当我跨过王老五家大厅的门槛、兴高采烈地抬头想向他喊早安那时──就那一眼，害我脚下硬生生慢顿了一下，后脚就这么绊上门槛、当场狠狠摔成了跌倒王爷。 “臭小鬼！你怎么越来越笨？”只来得及扶我起来的王老五横了我一眼，脸色难看，“现在退化到连个路都走不好了？吭？！” “谁教你、你没事穿得这么正式干嘛？！”我吓得连口吃都跑出来了。 “──这是朝服！”看我瞪着他的眼神活像看到鬼，王老五额际那久违的青筋又爆出来了，“难不成本王还特地盛装欢迎你？！” “朝服？”我愣了一下，“不是说‘良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王老五没好气道：“那狗皇帝是不早朝，可不代表底下这票臣子也不用。” “啊？可是你们之前明明也不用……”不然上次怎么还有闲功夫带我去逛金山银山后来还三个人一起去野餐？ “之前太师不在，我们早朝做什么？” “……” 看他说得很理所当然，我突然有种无言的感觉。 是怎样，如果没有太师，上头那个皇帝也跟废人没两样了吗？！虽然这个我之前就有听老哥说过，说自从御苍遥就位之后，除了偶尔早朝来露个脸，其他一切公务都交给太师。 就连早朝的时候，都是太师坐在天子阶上、皇帝近侧听取朝臣禀报──没错！堂堂的一国早朝他居然还有自己的专属椅子可以坐！叫别人站着讲而他坐着听──就有这种坏太师！我当初听到的时候再次从鼻子重重地哼出了气。 好像已经很习惯我的状况外，王老五哼了声，施舍给他家向来没常识又消息不灵通的老弟这么两句章：“今日太师领军班师回朝，文武百官列队迎接。” “那个死八股老太师要回来了？”这个大新闻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接着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般外出服，伸出手扯了扯王老五的袖子。“怎么办？我没有穿朝服可以去早朝，你有没有备用的可以借我穿～” “你十几年来都不必出席早朝，担心什么？”说完，王老五突然哼笑一声，“‘死八股老太师’，说得倒是很妙──不过别在外头说给旁人听见，当心惹祸。” 我做了个鬼脸，“我才没那么笨！也只敢在家里跟你们说而已～～” “说给我听还可以，在老三面前就不行了。”他皱着眉摇头，“老三不知道有多推崇尊敬那个老不死的，只差没求张太师的画像回家供着、早晚三炷香顺便晨昏定省！” “你、你说的是咱们的三、三哥？！” 王老五回给了我一个凝重的点头。 “……有多崇拜？” 听见我的问句，王老五沉默了一下，最后沉痛地叙述了一桩血淋淋的家暴惨案给我听── “几年前我第一次在老三面前说太师是老不死的，老三一听马上翻脸──后来就因为这三个字，我在太医院那里、足足躺了一个月！” “……”我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巴。 许久以后，我才找回自己乾巴巴的声音：“三哥、三哥下手那么重？！” “不，原本只躺十天就能下地了。”王老五的目光突然飘得好远，“偏偏那时候我一能下床就急冲冲地跑去找老三兴师问罪，骂他缺心少肺、怎么可以为了那个老不死的对我这个亲兄弟出手──” “……你是白痴吗？”我再次张大了嘴巴。 貌似是想起当年的惨状，王老五青掉了整张俊颜，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于我的指控保持缄默。 “对了，王老五～” “你说谁是王老五？！臭小鬼！” “那个不重要啦～～是说，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小小犹豫了一下之后，我才下定决心开口：“你刚刚说，我以前根本就不必出席早朝；之前三哥说，我以前等于是被御苍遥变相软禁在九王爷府、连对外通信都不被准许──可是！ 当初我‘刚失忆’在九王爷府里养伤、还不认识你们的时候，落月她们告诉我的说法却是，因为我以前的态度高傲、不爱和外头的人打交道、不爱出席外交场合，所以在达官显贵和王室成员间才会不受欢迎……” 我仰起小脸望向王老五陷入思索的脸庞，知道他能意会我未出口的问题在哪里。 很明显的，当初沉鱼落雁她们并没有对我说实话，但是──为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误导我？我不懂。 “那是因为她们不希望你心里难受，臭小鬼。”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力道很难得的颇亲切，“服侍你久了，她们应该隐约也猜得出你为什么会‘出意外坠马’，可能是担心如果立刻告诉你实话会造成你心里有阴影，所以她们暂时选择用另一种似是而非的说法想安慰你。”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闷闷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虽然知道她们没有恶意，可是被联合起来瞒住真相的感觉……有点难过。” “……那个老不死以前教授我课业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王老五微微一顿，“‘如果有人选择用非恶意的谎言面对你，表示他至少还在乎你的感受’。” 又沉默了一下，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不也是？” “啊？”我哪有？！ “你去见狗皇帝回来的那天晚上，不是对我和老三天花乱坠了好几百句狗皇帝的种种好处吗？”他脸色阴沉地瞪着我。 “后来你回去以后，我和老三为此讨论了一阵子──我们觉得，可能是狗皇帝想在你面前暂时重新建立良好形象，所以故意在你面前表现得一副正经模样；否则就是你摔马之后果然脑袋也跟着摔残了一大半，连那头终年发情的色狗皇帝都能看成是人中龙凤；再不然，就是你怕我们担心、所以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 他说得一脸正色，我却听得一脸菜色。 “……那，关于那天我跟你们说的那些关于皇帝的种种优点，你们到底……相信了几样？”我颤着声音，勉强怀抱最后一丝希望。 王老五一秒作答完全不必考虑，斩钉截铁道：“我们连半个字都不相信！” “……”希望破灭。 可恶！这种事你们就要早说啊！害我那天还乐呵呵地以为你们对我的说法深信不移，所以我才滔滔不绝、努力帮老哥讲好话讲到口乾舌燥欸！ 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还我口水来啊～～ “不、不好意思！两位大哥借过一下……啊！抱歉抱歉不小心踩到了！我就知道看姊姊你这么漂亮，一定不会小心眼跟我计较的！谢谢谢谢～～” 万般艰辛地在街道上迎接军队归朝的密麻人群里前进，我老是有种快要被人潮淹没而且反往后冲的错觉，前进得比蜗牛还慢。 场面之浩大，活像全京城的百姓都涌上了街头列队迎接似的，我连自己下一步要踏的地面都看不到！只好在咒骂与道歉声中心虚地朝谚家缓慢前进。 行进的同时，耳边也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热烈的讨论声── “这次对上岳翊国一战可真是险了！听说若不是将军大人赌上性命、按捺着一剑贯胸的剧痛一斧劈了岳翊国主将，这战期说不准还要再延长哪！” “老天保佑，希望炎罗大人没有大碍……” “说来也奇怪，以往若是太师大人亲自领兵，必是大获全胜、凯旋而归，怎么这次却只战到和局而已……” “那岳翊国真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不只进犯咱们御向国，他们根本是朝着四面八方开疆扩土，贪得无餍！” “仗着他们人多势众兵源足，据说也吞了附近诸国不少土地……” “那算什么？！咱们御向国有太师大人镇守！岂容得他岳翊国撒野！”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立刻热络上了十倍。 “说得对啊！” “御向万岁！皇上万岁！太师大人万岁！！” “御向万岁！太师大人万岁！！” “御向万岁！太师大人万岁！！” “太师大人万岁～” “太师大人万岁～～” “太师大人万岁～～～” ……喂，你们越喊越简短了喔！而且偏心未免也偏心得太明显了吧！！ 看来那个死八股老妖怪太师在民间声望不错，保守估计至少有整整半个京城的百姓都是他忠实的疯狂粉丝，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我们家冷静理智的三王爷。 我没有兴致去探讨那位高龄至少九十五以上的人瑞欧里桑到底有魅力在哪里，只有一种“身在敌营、动弹不得、举目无亲”的感觉，颇悲伤。 “啊！来了来了！” “瞧！最前面最前面！是太师大人啊！！” “太师大人万岁～” “太师大人万岁～～” “太师大人万岁～～～” “娘、娘～～”掺杂在群众疯狂的呼喊里，一把含糊的童嗓蓦地从我脚边传来，伴随着一只小拳头揪住我的裤管，用力摇了摇：“小顺子也想看太师大人，您抱我上去嘛！” 我黑着脸一低头，才发现是个大概不满五岁的小男孩，正吃力地仰高小脖子对站在我前面的妇人发出请求，可惜他娘忙着尖叫，完全没空理他。 ……原来是认错人、不对，应该说认错裤子。 毕竟人挤人的，像这样抓错衣服也不能怪他。 过了几秒，他终于彻底领悟他娘根本不想甩他，小弟弟有点生气了，鼓起脸颊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最后他一个赌气，居然打算“自力救济”，硬是向前挤出人群，接着竟往街道正中央、特地空出来预备让军队和马匹通过的无人地带冲了出去！ 见状，我忍不住爆出一声划破人群的凄厉惨叫── “靠！死小孩！要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的裤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