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信笺君不还 第88章　冲突·谜语·谁与谁

九王爷答毕，朝堂上一片寂静。 直到一阵低沉的笑声打破沉默。 “九皇侄一席话寓意深远，朕会仔细思量。”重回王座上的御向天子勾起唇角，“为朕解开心头惑，该当有赏，九皇侄可有主意？” “能替皇叔分担是做臣子的本份，臣侄不敢拿来向皇叔讨赏……倒是有一个心愿，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提？” “说说看。” “近日岳翊毁我二国和平盟约，跃跃欲试意图进犯我御向国土。”少年清亮悦耳的嗓音指出一件举朝皆知的事实，续道：“想请求皇叔，能不能准许臣侄跟随王师挥军北上，臣侄想把握机会、亲眼见识代代守护御向的白氏一族宗主将军如何领兵扞卫国土，更想像先前所有王兄一样，跟在闻、闻……咳！太师大人身旁学习。” 此话一出，满朝譁然。 随军出征可不是出外郊游，就算没有亲自到阵前挥刀抗敌，潜在的危险性依然不容小觑，好好一个安逸王爷不做偏要自请随军，不少朝臣忍不住怀疑起数月前九王爷坠马、除了像传言一样失忆外，是否还跟着撞坏了脑袋。 “……沙场可不是小儿戏玩的沙坑，九皇侄此言未免轻率了。”寂静半晌，王座上的天子绷起嗓，冷淡道。 “皇叔，打从臣侄有记忆以来，一直生活在这座繁华和乐的京城。这里有皇叔您一如天上朝阳的照看、有太师大人的亲自镇守、有文武百官的努力经营；甚至，有‘八重夜’的存在，维护京城百姓的和平与安宁，使得这个天子脚下的王都享有得天独厚的庇佑……可是，其他的地方呢？其他远在边关的您的子民呢？臣侄想藉这个机会，亲眼去──” “九王爷毕竟年轻，又逢首次上朝，尚不知轻重缓急，望陛下恕罪。”一把苍老威严的嗓音乾净地截断了九王爷未竟的话语。 一国君主望向发话者。“看来齐爱卿有话要说？” “皇上，九王爷年纪尚幼，直率天真、好奇心正盛本非过错，然而应对还欠思量。”位列百官之首的长者静静道：“第一，满朝文武固然汇聚京城，然各地仍发派有朝廷命官，在御向各地协助圣上治理百姓；第二，‘八重夜’乃民间一群大胆刁民群聚胡闹，藐视朝廷、胆大妄为，何来守护京城之说？ 最后，九王爷恐怕尚未领受，圣上如何能以朝阳称之？切记，天子之德绝非赤阳烈日可蔽之──为人臣子务必深切明了，皇上即为天子，普天之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一番明护实贬的话说得合情入理，无形间将九王爷指作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犊儿，令原本应对伶俐的九王爷顿时失了立场，甚至无可辩驳。 朝堂上随之弥漫起一阵有些难堪的沉默。 部分朝臣对这番重挫九王爷锐气然而确实不失中肯的发言深以为然，有些则认为九王爷固然少年心性但仍不失为一块良材；更有脑筋动得比较快的，已经开始考虑起站在哪一方才对自己未来的仕途比较有利──纵然如此，堂下众臣没一个敢贸然出声支援任何一边，只因他们从皇上面无表情的脸上实在揣测不出上意。 “皇上，臣能否略抒薄见？” 气氛正纠结的时候，一直没有发表任何言论的御向当今太师大人却开口了。 “自然，太师大人请。”给予御向太师破格的待遇及尊重，向来是御向帝王的传统，这一代自然不会例外。 “臣以为，九王爷年幼，措词与态度确实有失稳重深思，宰相大人说得极是。”太师大人顿了一下，悠悠续道：“因此，九王爷自请随军这请求，恰是一次机会。” “哦？”低醇如酒的嗓里多出了一丝探询。“说下去。” “从九王爷自请随军的请求中、可见其奋发向上的志气和用心以及决心，只是欠缺实质的教导与磨练。臣正好能在征途中一一传授概念基础，并让九王爷在军令法理重如山的兵营中亲眼见识；再者，军中克俭，正好磨练九王爷久居京城、养尊处优以致的稚气心性。” 太师大人这么一开口，给足了齐宰相面子，同时支持九王爷的请求，使原本僵持的场面慢慢化解开来。 现在，就只等着看皇上最后的决定了。 放行？不放行？ 在众臣眼巴巴的盼望中，当今天子一脸的高深莫测，最终只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此事待朕仔细思量再行定夺。” 而后，退朝了。 ──终于下朝了！ 我走到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有种憋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的畅快感。 “臭小鬼！第一次上早朝不安分就算了，竟然还自请随军？！果然摔马摔傻了你！” 一双久违的熟悉魔爪办随着久违的熟悉嗓音，朝着我直直伸过来，捏住我的脸边脸颊，毫不犹豫地往两边拉开── “唔哇呜呜呜！昂、昂牢唔！沆吼啊啊啊──” “你说谁是王老五！”某人额头上久违的青筋再次爆了出来，看上去实在无比亲切。 “好了五弟，明日还有早朝，别在那么明显的地方给九弟留下瘀青。”另一把清云似的久违嗓音悠悠传来。 ……三哥，我怎么觉得你的言下之意听起来像是身上不明显的地方就可以随便揍到瘀青！ 果然，王老五一听马上放手改掐我脖子，力道凶猛地摇啊摇啊摇得活像麒麟赌坊里的庄家在摇骰盅。 “三、三三三──三、三～～～哥！”一代骰盅王爷我只能凄苦地一面被摇一面朝着三哥伸出手，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断发出求救电波。 三哥皱着眉头，看了我很久才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好了五弟，人也看见了、气也出了，就放过九弟吧，你看他闷得脸都胀红了。” 王老五回了一声哼，悻悻地放开手。 “呜哇三哥你看他啦！”我一秒扑向久违的三哥怀里告状。 “……你今天在早朝上实在太乱来了。”三哥整个人绷紧了好一下，才沉重地摸摸我的头，叹气。“主动对御苍……对皇叔挑起话端也罢，竟然还差点顶撞了宰相大人。幸好后来太师大人出面，否则……” “朝堂里的事自该归朝堂里解决，既出朝堂，三王爷便毋须挂怀。”平静苍老的威严嗓音从三哥背后传来，淡淡地截断三哥未竟的话尾巴。 “宰相大人。”三哥和王老五立刻站直站正，抓着我转过去恭谨地问候。 “呃……宰相大人好。”我盯着对方的衣摆，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刚刚跳出来当众训了我一顿的老先生。 好一下子，没有任何人讲话，我只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九王爷，本相方才在早朝上一时心切以致说了重话，望九王爷莫将此事往心里搁。” “宰相大人愿意开口指点一二是九弟……九王弟之福，感谢尚来不及，更何况心生芥蒂。”三哥温温地回了一句听起来很诚恳的官腔。 王老五悄悄往我背上重拍了一把，硬把我拍得抬头挺胸立马和宰相对上眼。 澄明凌厉，像结冰的镜面一样严霜雪亮。这是我对那双眼睛的第一印象。 “对、对呀，谢谢宰相大人刚才的……刚才的‘指点’，我学到很多。”都已经对上眼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装死，但一时也不知道该用哪些客套话才能唬住这个看起来很难唬弄的老先生，只好学小鹦鹉一样重复一次三哥说过的话── ……唔啊！糟糕。 不幸的是，讲完以后我才猛然惊觉！ 忘记切换到早朝那种官腔模式了…… 这下，我只能咬着舌头乾巴巴地看着宰相老先生，做足再被他狗血淋头痛斥一顿的心理准备。 宰相老先生没开骂，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九王爷天真赤诚有如稚子，莫怪乎闻太师袒护至此。” ……这其中绝对有什么误会！！ 我完全可以想像如果闻仲当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反正离嘲笑不会很远，而且大概会一边对我用招小狗的手势一边凉凉地说出“天真赤诚的稚子在哪里？过来本太师好好‘袒护’一下”之类让人会想掐他脖子的发言……真悲哀，怎么光是想想而已就这么有画面。 “闻、闻──咳！太师大人只是想维持朝廷里的和谐而已，袒、袒护什么的都是错觉、错觉。”我只好故作镇定地摇头。 看来宰相老先生也不太相信我的话，眼神越趋严厉，又问了一句：“九王爷可曾与太师有过节？” “啊？” 来不及思考他怎么突然又说袒护又说过节的自相矛盾，我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幕幕以前被那个老狐狸太师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威胁痛揍羞辱嘲笑的悲剧跑马灯…… “──不不不！哪来的过节！宰相大人怎么会这么觉得？”那些丢脸的画面该不会被别人看见过吧？我冒出一滴冷汗。 “宰相大人，以往九王弟深居简出，与太师大人见面不过几次，况且两人均非气量褊狭之辈，应当不会有心生嫌隙的可能性。”三哥轻描淡写地开口，似乎想提醒对方什么一样，声音是温的，不过我总觉得他想表达的意思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温柔。 ……奇怪，是错觉吗？总觉得三哥今天好像火药味比较重。 “三王爷，本相无冒犯之意，只是今日闻太师的立场不同以往，本相才有如此疑问。”宰相老先生当然听出来了，于是立刻收回那种像拷问的目光。“明知九王爷不曾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却提议让九王爷直接上前线接受磨练──对此，难道三王爷心中没有疑惑？” 三哥的语气更温和了，“本王只知道，太师大人的想法非一般人能够轻易揣测，悟不透也无妨，只要遵从就可以了。” ……啊！我突然顿悟那一丝火药味的来源。 宰相老先生或许不是有意的，可是他刚才简直像在暗指闻仲表面上在朝堂偏帮我、其实让我去从军另有所图──三哥是老狐狸的头号粉丝嘛！这种发言听在三哥耳里当然很不受用。 再瞄向王老五脸上的表情，果然被我捕捉到他偷偷翻了一下白眼，完全受不了三哥那种“太师好、太师妙、太师大人呱呱叫！”的思考模式。 我很努力才忍住笑，偷偷从后面戳他的腰要他表情安分一点，却被他凶狠一瞪然后毫不客气地戳回来。 ……可恶！他居然戳了两下！ “──九王爷。” 正想反击的时候，不知道是无法和三哥沟通所以转移目标、还是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那恢复平静的苍老嗓音重新将话头指向我，我只好收起玩心尽量表情庄重地看向宰相老先生。 “九王爷，随军出征不如名义上听起来风光，背后的艰辛与危险超乎寻常，只望九王爷三思而后行，莫误了自己。”高深莫测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虽然没有恶意，但还是让我觉得有种压迫感，总觉得他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好像在警告我这趟如果跟去可能会惨遭横死之类的。 “本相忠告至此，告辞。” 三哥好像还有什么话想问，只见他和王老五交换了个眼神，齐齐出声说要和宰相大人一道走，暗地摸了下我的头当作道别接着立刻跟上宰相的脚步，王老五则很记仇地又瞪了我一眼，一挥手之后也跟上去了。 ……各怀鬼胎。我对他们三人走远的背影偷偷作了个鬼脸，不是很懂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或者人情交际什么的，但总觉得他们三个人走在一起交谈的画面有种非常虚假的感觉。 还在胡思乱想，眼角突然瞄到一抹眼熟的背影，低着头有点驼背地走在路的最边边。 咦？那不是…… “七哥！”我兴高采烈地蹦过去拍了下那个人的背。 大概被我突然冒出来拍他的举动吓到，七哥全身一抖，有点惊慌地转过身倒退了两步。 看清楚拍他的人是我，他却白了脸色，垂下头避开我的眼睛，声音低弱地勉强开口：“九……弟。” “七哥？”样子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七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我没事。”他别过脸，有点僵硬地跨出脚步，动作像是想要从我面前逃走。 “七哥？”我担心地伸出手，想摸摸看他额头。 “别碰我！” 没想到这个动作换来他激烈的排斥低叫，甚至反射性地用力拍开了我。 被拍疼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我只能怔怔地望着他苍白的脸庞。 七哥……？ 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七哥像是突然惊醒一样瞠大眼睛，结结巴巴地摇头：“对、对不……我不是……不是故意要……” “啊呀呀，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路杨。”一道磁性迷人的陌生笑嗓截断了他，伴随着高挑的人影走近，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这么温馨的兄弟时光，让我也一起加入好吗？” 七哥的脸瞬间刷成了一面惨白，完全没有血色。 从他颤抖的指尖和突然一片空白的表情里我读到了一种情绪，叫作恐惧。 “咯咯……晴烟失忆，可能记不得我是谁，难道你也失忆了吗？路杨……”那个人发出一阵开怀的笑声，带磁的嗓音越发绵长柔和，像在诱导七哥开口。 “是不是该为我们介绍一下──嗯？” 《京陵少年游》卷三·未成年赌王完 次回予告── 御路杨突如其来的反常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带给他深沉恐惧的陌生人又是谁？ 一头雾水但依然决心站在七哥那边的小悠，还来不及对陌生人展示敌意扞卫自家哥哥，就被对方的友好和热络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然而后来，对方居然音甜如蜜地在他耳边轻笑：“久仰大名了呢，鸢夜楼的小黄莺……烟色，嗯？” ……这？！ 敬请锁定下集《京陵少年游》卷四·御史小王爷参上！ 卷四预告── 要出征了！获得正式许可以及御史封号的小悠跟随王师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北地边塞，抵御岳翊国南征的攻势！ 一路上除了必须接受娃娃脸和老狐狸太师惨无人道的体能训练，最悲催的是全营士兵没一个人看得起这位“一脸娘娘腔”的御史小王爷，有志一同地决定携手合作让他“混不下去”── 随着北方边塞“夜潼关”越来越近，生来长着一张娘娘腔脸的倒楣小王爷只觉得充满希望的耀眼明天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令他直想对天呐喊…… “我到底为什么要从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岳翊国以后你就负责陪伴他，你的工作很简单，一是照顾他、二是保护他、三是逗他开心，听见没有？ ──喂！我在御向国好歹是个小王爷，没事跑到岳翊国当弄臣干嘛？！我又不是脑袋坏掉了！ ──王爷？哼，到了岳翊国，你的身分就只剩战俘和弄臣可选。 ──……啊！弄臣真是个前途光明无可限量的好职业！斗胆问句小的何时可以上工？小的真是好～～期待哟！ ──…… 序章·之一 “今天上台的那个人、那个人他……他……”牙一咬，些微发颤的音线里听得出一丝极力压抑的情绪。“不能……不能卖。” “不能卖？”甜漾的嗓音逸出一声软笑，入耳尽是说不出的妖媚服贴，“我们鸢夜楼经营的是挂牌的合法生意，那又是我楼里的人，就算您贵为王爷，也不能这样横来呀～” “不、不是的！因为那个、那个人是……是……”御路杨被对方合情入理的说词堵得站不住脚，然而自己这边的理由又因为有所顾忌只能讲得遮遮掩掩，他原本就不是善于口舌的人，立场和气势显得越来越薄弱。“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他试探性地问。 “……呵。” 秦淮艳的答案是勾起唇，笑了。 “七王爷，莫非您是来寻我柳陌繁烟开心？烟色是我一手调教包装出来的，那面纱底下的模样如果我不知道，这世上肯定不会有别人知道了。” “本、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他指的并不只是长相而已啊！ 御路杨急得团团转，另一方面，秦淮艳甜美的笑容底下同样暗暗叹着气。 ──怎么可能听不出御路杨的意思？ 他谁？堂堂千年采狐、鸢夜楼当家秦淮艳，依他的眼色资历，即使原本不知道江别悠“九王爷”的身分，这下也明了个七八分了，更何况他和江别悠原本就是套好的。 但现在，这个自称受到江别悠的请求来烘托出价的七王爷似乎并不知情，虽然不知道烟色的破绽在哪，但八成是被认出来了，七王爷才会这么担心弟弟。 这种求谨慎偏偏缺心眼的个性果然像那小家伙啊……秦淮艳暗自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就让一阵敲门声给打断。 “失陪一下。”秦淮艳歉然一笑，站起身去应门。 才阖上门板，手腕冷不防被扣住、一把拉进对面的房间里。 “……阳？”秦淮艳一愣，捕捉到扣住自己的那个人脸上透出一抹异样。 “别为难他。”洛阳像死水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睛比平常更阴沉了几分，低低的嗓音放得很轻，近似耳语。“他要求什么就答应他什么，别为难他。” “你说七王爷？” “对。” “……人家哪里为难他了，说他为难我还差不多。”秦淮艳古怪地看了眼反常的男人，咕哝一声。“他说小家伙不能卖给别人，要是小家伙欠了楼里任何债务他愿意全数代还，条件是把小家伙交给他带回去──你说，我能答应吗？” “他提出这种要求？”洛阳蹙起眉。 “没办法，他好像自己猜出了小家伙的身分，所以想来把弟弟赎出去。讨厌！到底是哪里有破──” “弟弟？” “咦，我没和阳提过吗？小家伙其实是九王爷这件事。” “……不，没有。”洛阳敛下眸，毫无起伏的嗓音再次响起。“那我就不干涉了，你来作主。不过算在我面上，别给他难堪。” “是是是，谨遵吩咐，洛阳师傅大人！”秦淮艳晶亮亮的眼睛觑了他好一会，才满脸促狭地转身离去。 “淮艳。” “嗯？” “……谢谢你。” 谢谢你卖我这个面子。 谢谢你，什么都没有问。 “呵，谢什么，反正你一辈子都要赔在我们鸢夜楼了，才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跟你计较！” 望着那艳丽背影消失在门后，洛阳没应话。 倒是，也没有反驳。 序章·之二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泪涕纵横的小小女孩扑入年纪并不比她年长多少的少年怀中，抱得很紧很紧，哭得一抖一抖的。 “对不起，小梅，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这么多天……肚子很饿吧？我现在就去找点吃的……”甫踏入家门的少年一身狼狈，瘦骨嶙峋的粗糙手掌抚着妹妹乾枯零乱的头发，掌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饿！哥哥才是……这几天一定、一定……”嘴一扁，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小小女孩脏兮兮的面颊，“这个……这个给哥哥。”她从怀里掏出半个冷硬的馒头，放到哥哥手上。“留给哥哥的！哥哥快点吃！” “……怎么会有馒头，小梅？”努力忽视腹中空洞到泛疼的饥饿感，少年沉下声音。“你偷来的？” “不、不是偷的，哥哥！是……”知道哥哥最恨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小小女孩连忙想澄清，却反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是、是……” “是什么？”少年厉声逼问。 “──是本大爷给她的！怎样？”不甚耐烦的嗓音伴随着刻意踏响的脚步，穿着一身满是补丁、洗白布衣的劲瘦少年出现在门口，满脸不爽地踹了一脚本已破烂不堪的木板门。“把妹妹丢在家里连饿上五六天也担心了五六天，结果一回来就要凶小孩耍威风？吠你娘个屁！” 小女孩怯怯地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兄长，小小声地唤了一声这几天接济自己的劲瘦少年。“大猫哥哥……” “早啊，小梅。”大猫将手上纸袋包着的热馒头放到小小女孩手上，“给，今天的馒头。” 顺手要揉揉小梅的头，却遭那满身狼狈的少年狠狠拍开。 “不准碰小梅！”满身狼狈的少年握紧拳头，忧虑地蹲下身望着妹妹的眼睛。“小梅，你老实讲，哥哥不在的这几天，这个人有没有乱碰你哪里？有没有欺侮你？” “呸！”大猫终于完全被激怒了。 “没有！”小梅也立刻用力摇头，急得快要哭了，“大猫哥哥对我很好，每天都带给我吃的……哥哥不要对大猫哥哥凶好不好？大猫哥哥对我很好！” “你当本大爷是什么下三滥的龌龊人渣？他娘的给本大爷放尊重点！” “走开！带着你的东西滚出我家，我们不欢迎你！”伸手就要拿走妹妹手上的小纸包丢还给大猫，却被大猫抢先揪住衣领拖往门外。 “要不是小梅在这里，这种破地方用八人大轿来请本大爷都不想来！”大猫怒极反笑，“小梅，你乖乖在里头吃馒头，本大爷和你畜牲哥哥出去好好‘聊一聊’！” 莫说大猫天生力大无穷，狼狈少年更是多日未曾进食，即使极力想挣脱也力不从心。 大猫反手砰地甩上破烂的木板门，手一松便将狼狈少年扔到地上。“你还想让小梅多担心？混帐！” “不干你的事，离我家远一点！”狼狈少年正欲起身，却突地脸色一白，摀着腹部僵坐在地。 “挨的那几下还在痛？啧，谢老头那些保镳果然不是白吃饭的。”大猫蹲下身，望着狼狈少年貌出冷汗的额际，皱起眉头。“死脑筋阿飞，吃到苦头了？” “不要那样叫我。”疼痛终于过去，阿飞深深吐了口气。“起码我们手脚乾净，自己能够养活自己。” “手脚乾净？养得活自己？”大猫怪笑一声，“这是偷人东西被逮进官府关了五天的人敢讲的话？” “我没有偷任何的东西！” “对本大爷讲有屁用？早说过京城里那些有油水的没一个好货色，还以为人家真要用你这种毛小子去作工，哪来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发梦去吧你！” 阿飞握紧拳头，对于自己白白给人使唤却反遭诬赖入狱的事无法反驳。 大猫望着他倔强的脸庞，哼了一声。“什么不偷不抢不乞讨不求人？果然死脑筋阿飞，呸！” “不然呢？像你们一样当过街老鼠，扒人家的东西过活？”阿飞反唇相讥。 “嘴巴放乾净点，别以为本大爷有多少耐性！” 两人对瞪了半晌，最终是阿飞先别开了眼睛。 “……谢谢你这几天照顾小梅，这笔帐我总有一天连本带利还给你。你以后别再来了，满嘴粗话，不要教坏小梅。” “脚长在本大爷身上，本大爷爱上哪就上哪！你管得着？” 大猫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他奶奶的连本带利！真要跟你算你还还不起！” “等你算得了十以上的数再说吧。”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