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为君妻 第6章　琼华别苑

在侍女的簇拥之下，慕云苑和君溯光并肩走出了明亲王府。 府门口停着一辆，四马四镳八銮的精巧鸾车。 慕云苑微微侧目于君溯光，见他神色淡然，感应到她的目光，只是侧首向她轻笑：“我说过我一定会给你最盛大的及笄礼，上车吧。” 微微颔首，慕云苑在侍女的搀扶之下，上了那辆鸾车，坐进了宽敞的车里。 车厢四壁纹有细细的花纹，仔细看去，竟然是桃花枝桠缠绕。 慕云苑心中微哂，竟然又是桃花，看来今天君溯光是一定要她跟桃花较劲了。心中又想起了九岁那年的漫天血火，心中的痛意只是一瞬间让她胸中微窒，既而便淡然下来。慕云苑微微冷笑，看来自己也渐渐的对那记忆里的痛楚，慢慢的麻木下来了，已或者是在慢慢的忘却。 但是她心中却好奇起来了，不知道君溯光所谓的盛大和特意安排，到底是要好怎么样度过自己的及笄礼。 两个随侍的侍女也进了车厢，远远的垂首坐在门边。 这时候鸾车才慢慢的开始走了，慕云苑听到身前身后车驾缓行的声音，她坐到车厢一侧的窗边，抬手掀帘，向后张望。果然见后面还跟着几辆车驾，而君溯光则骑着马，行在最前，他身后还簇拥着两队护卫，看起来阵势威严且盛大。 果然是盛大的安排，真不知道要带自己去那里。慕云苑放下车帘，坐回车厢，心中默默的想着。 “郡主，您的发簪有些歪了。”随侍在车中的两个侍女，一个突然抬头说道。 慕云苑不由伸手去触碰头上那只精巧华美的凤簪，那侍女见状，伏身过来，纤手在慕云苑头上轻轻一扶，已经把她头上的簪子给扶正插好了。 “苏乔？” 慕云苑看着那个给自己扶正发簪的侍女，冷冷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乔听到慕云苑冷声叫她的名字，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这样的动作让慕云苑心里划过一丝怒气。 “你害怕什么？” 苏乔后退，急忙垂首答道：“奴婢没有害怕。” “哼。”慕云苑冷哼一声，细心在苏乔的身上打量，她梳着和其他侍女一色的百合髻，连衣衫也是一色一样的，尽管如此，她的美丽却是在侍女之中突出的，“苏乔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么？” 苏乔蓦然抬头，她双目楚然，不解的看着慕云苑。 慕云苑本来就有暴虐苛打侍女的名声，不过这些年来，她手中的鞭子，也差不多都是落在了苏乔的身上。苏乔自然是十分不解的，她和其他的侍女一样，细心谨慎的伺候着慕云苑，但是慕云苑却总是因为小事而苛打她。 “因为你从来不说实话，每次我问你什么事情，你都违心的回答。”慕云苑冷笑着看着苏乔，声音微厉，“我最讨厌你这样，你分明是恨我怨我，但是每次都说奴婢不敢。” 听慕云苑这样说，苏乔眼中划过一丝委屈的神色，但是很快湮灭。 “奴婢不……不敢……怨恨奴婢。” 听到苏乔还是这样说话，慕云苑突然欺近她，纤指捏起苏乔尖尖的下颌，冷声道：“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苏乔的眸中泪光莹然，让人见之生怜，可是慕云苑却骤然推开了她，苏乔狼狈的跌向车壁，但是她急忙爬起，端正好身子，继续跪伏在那里，只是肩膀处微瑟。 “下去，跟着车驾走。” 慕云苑淡声吩咐，也不再看苏乔，苏乔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慕云苑，伏身退出了车驾。 听到苏乔在跟车夫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鸾车停了一下，便又重新缓缓前行。 慕云苑心中微哂，她倚上车壁上，眼睛斜睨车窗，透过层层的帷纱，隐隐见外面街市鳞次栉比，隐隐听到外面人语如沸，都是前来围观的京都百姓。脑中模糊记起，在很早的时候，每次和母亲出游，也是这样的盛况。长乐长公主美貌高雅无双，京都人士，都以一睹其风采而荣耀。可惜到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那曾经高贵如仙的长公主，竟然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是多么的可笑。 车驾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是一直在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慕云苑忍不住好奇心，重又掀帘而望，发现已经出了京都，都到了郊外。她张望着前方大道，心中募然一惊，她终于知道自己要去那里了。 这条路她曾经走过无数次，可是都是在九岁以前。因为幼时酷爱桃花，而京中最负盛名的桃花，便是京郊二十里外的琼华别苑的千桃林。那别宫依山势而建，其中的精巧楼阁自是不必言说，最特异的是那里本有温泉，气侯一年四季都比别处温暖的多，所以那里的桃花可以开到盛夏才败。 一到了三月时节，满山桃花缤纷如梦，掩映着精华奢华的宫苑楼阁，行走其间，恍若仙境。这样的情境，曾经是慕云苑最美好的梦。 可是宫变之后，她却再也没有去琼华别苑了。那琼华别苑本来也就是当初的皇帝为永乐长公主所建的，后来新帝登基，长公主叛乱谋逆，自然被遗忘。可是慕云苑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因为她九岁之前，包括九岁，不但每年的生辰都是在那里举行宴会，而且因为爱那里的风景桃林，几乎每年都要在那别宫里住上两三个月。 所以，琼华别苑——是她慕云苑不敢触的两个地方之一，另一个是曾经的永乐长公主府邸。 想到这里，慕云苑有种想要下车的冲动，她有点慌乱的想要走向车马。 “郡主，您要做什么？”留下来的那个随侍侍女看到慕云苑突然要出去，急忙叫道。 长袖拂开侍女扶上的手臂，慕云苑伸手便去掀车门的帘帐，然而她刚伸出手去，手掌却已经被人握住了，她蓦然一惊，身子僵子，眼睁睁的看着君溯光掀帘而入，自己的手正被他抓在手中。 “王爷！”那个侍女也没有想到君溯光会突然进来，急忙行礼。 君溯光扬了扬眉，那侍女便退出了车厢。一下子车厢中便只有慕云苑和君溯光了，慕云苑此时心神激荡，心底有一股畏怕的感觉蔓延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怕的是即将要去的琼华别苑，还是眼前这个目光深沉看着自己的俊美男子。 君溯光松开慕云苑的手，慕云苑却好像突然失去了依助，身子一软，就要倒地。君溯光却又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腕，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背，她把拉到车厢里面坐好。 “你还是害怕么？” 君溯光的声音淡然，慕云苑此时心神微定，她肩背依在车壁上，无力的说：“害怕，我不想去。”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要是连不动不言的死物都怕的话，便不会长命福多。”君溯光的语气似是安慰，话语却更像是某种警告。 慕云苑冷笑，声音悲凉：“我就是害怕，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听到她这样说，君溯光微微叹息，他看着自己身侧依在车壁的无力少女，她容颜虽然已经美丽绝伦，可是还是很稚嫩，今天也不过才是她十五岁的生辰而已。她毕竟只是一个无依无助的孤女，君溯光突然感觉到自己有点过份，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别怕，有我在。” 这次他声音是真的温柔起来，慕云苑肩膀一抖，斜目于君溯光，见他眼中的寒冰似是融化了一些，有点悲悯的看着自己。 慕云苑大着胆子，把自己的身子软软的依在了君溯光的怀中，他的怀抱虽然冰冷，可是却让她安然。 君溯光没有推开她，他只是任他依着自己，只是没有回抱她。 “我真的不想去，我会想到以前，想到母亲，还有你。”慕云苑似乎是在昵喃了。 “我？”君溯光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少女，疑惑，“你从前的生活里难道有我？” 慕云苑闭了闭眼睛，她心中悲伤蔓延，终是说道：“我想到那日你告诉我母亲的死讯，想到你是我的杀母仇人，想到养育我六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恨你……” 微微冷笑，君溯光把慕云苑轻轻的推离自己的怀中，他看着慕云苑，认真的说：“不用迟疑，你应该恨我，不过你现在就算是恨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母亲报仇，所以你只能听我的，或许有一天，你就有机会了。” 慕云苑呆愣愣的看着君溯光，她心里有一个隐秘几乎让她脱口而出，可是她咬了咬牙，把心中的秘密给咽了回去。 “好了，不准再闹别扭。”君溯光微笑看着慕云苑，“马上到琼华别苑了，我可不想看到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还是无法反抗么？慕云苑收回自己目光，低眉敛目。她知道君溯光的目地，他就是要她面对所有的残忍和可怕，然后若是她懦弱后退，他就会遗弃她，若是她坚强孤勇，他就会继续与她并肩。或是携手，或是利用，不管他是对她什么样的想法，她现在都无法摆脱他，也不能摆脱他。只能与他一起，面对所有让她崩溃的伤痛，把悲伤化成冷硬，然后让她有足够的资格，继续与他一起走下去。 他不会真的怜惜她，也不会真的保护她，他能给她的，只是让她学会自保。 不过这样也是也是他给予自己最好的东西了，像她这样无宗无亲的女孩子，没有依靠，没有臂助，所能有的，只有自己对自己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