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龙门 第21章

沈梁当然明白此刻母亲的心情。 想当初一个多月以前，母亲为了能给自己筹够上学的学费，是如何放下尊严与脸面四处借钱，其中所受的委屈即使梁凤英不说，沈梁也是清清楚楚。 接着就是沈梁虽然唱戏筹够了学费，可在梁凤英眼里还是始终都留有一个疙瘩。她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这辈子就毁在这一下九流的行当里，可没有男人在家的一个孤零零的女人又能怎么样？虽然学费是够了，可梁凤英还是在心里接受不了沈梁之前所做的事情。以后要是有人给沈梁提亲的话，这曾经唱戏的经历无疑是一大障碍！谁又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唱戏没出息的戏子呢？ 做母亲的总是为子女考虑的太多太多，而很多做子女的却并不理解自己父母这么煞费苦心的付出！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梁后脊背被情绪失控的母亲拍打的很疼，可沈梁却病没有挣开梁凤英的搂抱，而是笑呵呵的任由母亲在自己怀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任由让受了这么多委屈的母亲发泄一下心中的苦闷。 “唉——” 一声哀叹在背后响起，同时惊醒了沉浸在喜悦交加的母子两人。 身后，沈保国一脸懊悔地站在那里，好像来谢罪一般。 “弟妹啊，哥对不住你。不该让小七跟着绣去鬼市，唉！你看这事闹的！” 沈保国一脸愧疚，他知道现在二弟沈重不在家，家里全靠梁凤英一个人支撑着，沈重临走的时候不单带走了家里仅有的几百块，还从他那里借了五百带走。前段时间就是买化肥的钱还是梁凤英去娘家借的，可想而知因为自己让沈梁跟着沈绣去鬼市，闹出这么大的损失乱子，对于现在的梁凤英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可出乎沈保国意料，梁凤英并没有像自己意想之中的那么气愤悲痛，反而笑呵呵地看着自己，难不成刚才他们母子二人不是因为沈梁被人骗了两百块钱的事而哭? 梁凤英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论起心机和头脑那可一点不输给沈梁的父亲沈重。 沈梁首度出手就给她带来这么巨大的惊喜，让梁凤英同时震惊儿子的经商头脑和眼光之余，也对大伯哥沈保国的疑问打起了小九九。 按照儿子刚才说的那样，这些人人不看在眼里的铁疙瘩却是内有乾坤。暂时是只有沈梁一人发现，要是这个消息外露的话，岂不是断了自家财路？梁凤英真的是穷怕了，她不想好不容易自家儿子的来的东西就这么的拿去与他人分享，即使是对小七很好的沈保国，梁凤英也不想让他知道。 沈梁岂会看不出梁凤英眼里的犹豫之色是为了什么？不过这种东西恐怕在国内再也不会有大批量的出现了，按照这包装和轴承缝隙中填满的黄油来看，这批轴承根本就没用过！换句话说，也就是使用这些轴承的设备已经被淘汰！所以这些属于鸡肋一般的配件轴承才会流入到市场上来。没有了来源之地，再想有这样的好机会恐怕是不可能了。 沈梁不想让娘这么做伤了一家人的心，碰了碰梁凤英的胳膊，微微用眼神示意了梁凤英一下，把要传输的意思告诉她之后，伸手拿过那只轴承递到沈保国面前。 “大伯，你可别埋怨绣姐，不怪她。这全是我自己的注意，您看，这就是我买回来的，纯正进口货！现在在鬼市那可是好东西，我可没赔钱。” 沈保国接过看了看，只看到上面一溜洋码子，却是不懂什么意思。听沈梁这么一说，忍不住问道：“你姐不是说你买回来一堆废铁疙瘩么？咋的成了好东西了？” 梁凤英呵呵一笑，手指一杵沈梁脑袋，“你想说就干脆利落的全说给你伯听！藏着掖着的干嘛？” 母子连心，况且梁凤英的精明头脑岂是一般庄户人家可比？儿子眼中表达的意思她一眼就猜透了。高兴之余，更觉得自己生的儿子越看越可爱，比那个做了几年除了盖了四间大瓦房再无建树的老东西沈重可是强太多了！ 等他回来看到儿子用不到两百块竟然赚了六千多块，哼！看他还有没有脸再出去混！梁凤英心里美滋滋的想，并且示意让沈梁再弄开一个让大伯看看。 母亲授意之下，沈梁只好从命，上前用錾子又凿开一铁皮包裹着的轴承，拿出来递给大伯沈保国。 看着手里这一对簇新瓦亮的轴承，那闪亮的光泽度竟然让沈保国险些眩晕了过去。 别看沈保国这会儿一副老农民打扮，想当年那可是镇上有名的农机维修师，即使到现在年龄有些大了，但凡村子里有拖拉机什么的东西坏了还非得沈保国出手不可。对于这类玩意沈保国根本不陌生，再者他闺女沈绣也在做这个，从沈绣的嘴里他知道这个行当其中的行情是怎么样的，一看到这么簇新瓦亮的东西，竟然还是全被黄油包裹没有一下铁锈瑕疵的进口货，沈保国顿时被震惊的无语附加。 “臭小子，臭小子！”沈保国喃喃低语几句，冷不丁地扭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用说，这批东西小七肯定能大赚个几千块！老二家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赶紧拍封电报让老二滚回来得了！在外面这么多年还不如小七一下子搞得大呢！回来回来！” 梁凤英初始一惊诧，但看了一眼沈梁之后，随即坚定地一点头：“俺明天就去邮局，说啥也让他回来！” 沈重到底在外怎么样沈梁心里很清楚，这一年父亲根本就没赚到什么钱，以至于到了年关的时候家里堵了一堆要账的，让沈梁很是难受。可话说回来，再过几年之后，沈重凭着别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愣是在外头创出一片天地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至少现在为止，家里还是负债不知几许多。 要父亲回来么？沈梁有些头疼。要是真的因为自己把父亲叫了回来，而从此改变父亲以后的人生命运那会如何？是对还是错？一则自己只不过偶尔碰巧才检漏得手赚取这么一笔钱，有这一次不见得再会有第二次，毕竟自己对这一新兴行业一窍不通，即使父亲回来了自己也帮不了大忙，甚至还有可能拖累了沈重。二来，要是就此叫回父亲的话，那前世父亲曾经创造出的辉煌岂不是就此给抹去了？要是在家里没有大的发展和机遇的话，估计还不如留在外面的好。 思来想去，沈梁想的头都痛了，还是没能想出个之所以然来。只能含糊其辞地劝阻梁凤英：“娘，爹反正都出去这么久了，还不如等秋收的时候等他回来再做打算，你这要是一拍电报，说不定爹正快要谈好的买卖被搅和了呢。再等等吧，您看呢？” 梁凤英想了想，自己男人自己清楚。沈重虽然这几年并没有赚到多少钱，可要不是这几年在外地一直奔波闯荡，就这四间让人眼红不已的大瓦房那里来的钱能盖得起来？小七说的也在理，沈重从麦收过后出去一直到现在三四个月的时间了，指不定真的能谈成呢，要是这个节骨眼上给打断了，那不是快到手的鸭子又给飞了么？ 一想到现在沈梁学费够用了，这批检漏的来的货再卖了那又是一大笔不小数额的钱，这些钱除了给沈梁一小部分上学生活费外，足够应付年底要账的人了。想到这里，梁凤英也舒了心，随他在外面折腾去吧！就是再赔了也不害怕了，现在家里有小七在呢。 一想到沈梁能撑起整个家来，梁凤英心里热乎乎的，有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看着一个多月前还懵懂不堪的儿子在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变得这么懂事，眼眶中欣喜欣慰的泪水又开始打转。 沈梁母子二人的决定沈保国也不好多说什么，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之后，就笑着要离开。 “他大伯，你，小七买卖这事儿，你出去后最好别……”梁凤英吞吞吐吐。 沈保国稍微一愣，顿时就明白弟妹是什么意思，也没为她说这话而着恼，哈哈一笑：“中！这事俺绝不乱说，就连绣也不告诉！财不露白这话在理，要不过几天小七再去鬼市把这批货卖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被那群劫道的盯上了可不好！” “恩恩，俺，俺也是这意思。钱不算个啥，要是孩子出个好歹的，还要钱有啥用啊！他大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梁凤英有些尴尬自己说出的话太伤人，见大伯哥这么说赶紧顺着话往下说。 沈保国心里不禁轻叹，没有男人的家一个女人就是难啊！也不怪弟妹会这么想了。 “成了，没事我回了，小七你赶紧睡一觉吧，年轻正长个的时候，不能缺觉。回了！” 大伯走后，沈梁却没有睡觉，趁着早晨这会凉快，蹲在地上把那些铁皮一一凿开，取出的轴承放在家里原来就有的油纸上，在逐个包裹好省的在这么热的天气再生锈。 这个时候地里也没什么活可干，梁凤英也没有去地里做些不相干的活计，而是留在家里看着沈梁侍弄那些铁疙瘩。尽管帮不上忙，可梁凤英却还是很是兴奋地不时帮着沈梁把滚落远一点的捡回来，放到沈梁伸手够得着的地方。再么就是把沈梁弄好的放在油纸上的轴承包裹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的梁凤英已经乐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弄完之后，剩下的杂乱杂物梁凤英连手都没让沈梁动一下，催促他去洗手吃饭，然后睡觉去。沈梁没办法，也实在饿得不行了，洗完手之后坐到饭桌上就是一阵扫荡。 等梁凤英吧一切收拾完毕之后，回到屋子里发现沈梁早已经累的睡了过去，甚至连东西都没盖。 梁凤英走过去拿过一薄毛毯盖在儿子身上，慈爱地冲着睡梦中的沈梁笑了笑，转身轻轻地替儿子关上房门。 五天一个鬼市，剩下的时间沈梁就显得无所事事了。不过令梁凤英诧异的是，儿子并没有跟之前一样跑出门疯魔去，而是拿出那些初中时的课本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看就是一天！ 梁凤英没有指使沈梁再去做别的。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是转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不堪的傻小子，而是跟他爹一样，变得有头脑会思考了。 几天后，又是鬼市五天一个轮回的夜晚，沈梁下午就开始睡觉，到了晚上过了一点之后，起床弄好自己该带的东西，就跟着还是原来村子里赶鬼市的那些人再次赶往鬼市。 沈绣不知道其实沈梁是捡到了宝自己才没被沈保国一顿臭骂，还以为是沈保国到了婶子家之后沈梁给自己说了清呢，因此这一路上不再是和上次一样对沈梁冷冷淡淡的，而是笑呵呵的和沈梁聊了一路。 对于沈梁车后架上的蛇皮袋沈绣没有问，她知道沈梁又把这堆铁疙瘩带上是看能不能在鬼市脱手再给卖了。不过沈绣知道希望不大，现在做这行生意的人都鬼精鬼精的，那有几个像堂弟沈梁这么笨蛋的家伙没事买下这么一堆废铁呢。因此，沈绣一则是心里觉得愧疚于沈梁，再者就是不想让沈梁这一路上心情也不好，就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问都没问。 又是一路颠簸担惊受怕，总算是再次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香林乡鬼市。停靠好车子之后，沈绣主动帮沈梁抬下那装满她认为不值钱的铁疙瘩，并且帮着找了个位置还算不错的摊位安顿下来，这才赶回去和那两个同伴会合。 临出门的时候梁凤英本来又塞给沈梁五百块钱，剩下的钱却不能动了。梁凤英做事很有主见，在没有看到这批东西换成现钱之时，那留给沈梁的学费是绝不会轻易动的。 那五百块就装在沈梁内衣兜里，不过沈梁却没有按照梁凤英的意思先不忙着把这些货卖掉，而是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发现。而是按照自己原先设想好的方案，先把这批货卖掉再说。 沈梁这么做是早就考虑过的，这批东西现在确实是抢手货，早早摆出来经的人多了价格自然就会有真心需要他的买家来洽谈，甚至不止会有一家！到时候自己就等着囤积居奇就行了，不愁卖不到一个好价格！ 果然，沈梁一打开蛇皮袋子，把包裹好的轴承破出十几个放到铺在地上的油纸上之后，电池灯一打开，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眼光。 来问价的人络绎不绝，是人都知道这个少年摆的是难得的好东西。因此想打发一笔的人大有人在。好几个看着沈梁年龄不大想蒙混的家伙，被沈梁毫不客气地一句话直接噎死。 “不懂就别问！”不胜其烦的沈梁忍不住火大，真拿我当刚入行的菜鸟了！ 这句话相当厉害，同时也告诫那些想蒙混沈梁的人，少拿老子当白痴！ 外面包裹着一层铁皮的好东西没几个人有沈梁这种超前意识认识的出来，可东西剥夺掉伪装之后，露出内里的锦绣，却是谁都能看出其中蕴含着高额回报。 几拨问下来，沈梁咬死自己最低底线不放松，四十块！要就要，不要请别处转转。 很多人被沈梁这种强横态度只能无奈放弃，惋惜地转身离开了。 四十块的价格即使买到手里再次倒手也是赚不了多少钱，相比来说占的本钱太大，而回报却是稀松，还有沈梁不肯几个几个的卖，最少五十个的底限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因此这一条件一开，顿时走了大部分人。 不过沈梁根本不在乎。这些人基本都是属于倒买倒卖的，也就是说，这个集市上买到便宜有赚取利润空间的货，下个鬼市买家也就变成了卖家。这种倒买倒卖的人也就是人们经常说的二道贩子。想要这些人出高价赚他们的钱，那不啻于铁公鸡拔毛。 沈梁等的买家是那种被能把这种好货直接卖给外地工厂公司的类似于采购之类的人。这类人现在在鬼市上为数也不少，二道贩子不敢给的价格而他们却敢，当然，他们其中能赚取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