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爱恋 第3章　观光客

隔天一早，临秋正和几位观光客一起在楼下用早点。是大研镇里相当出名的烤饵块，光闻那味道就足够让临秋垂涎三尺了，品着酥油茶更别有一番滋味。还有拌上了辣椒粉的饼，是直接用麦面粉和出的面在油里煎出来的，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从来都没尝过这种风味小吃的临秋忍不住食指大动。 临秋正在大快朵颐，眼角的余光不经意一扫，就扫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是昨天的那个男子。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在看到临秋的瞬间，有惊喜的笑容挂在他的嘴角。 “喂，夏临秋，我要去拉纤，要不要一起去？”冲望过来的临秋招招手，男子愉悦地发出邀请。 “我又不会拉。”临秋蹙眉。本能地想拒绝。奈何男子出乎他意料的热心，甚至是热心过了头： “我拉你，带你去上游瞧瞧。”见到临秋脸色不愉，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孟浪之意，男子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这里的观光客常常去上游观赏风景。我想着你是第一次来或许会感兴趣也说不定。你不打算去吗？” “这个……好吧，你等我一下。”瞅瞅自己身上略微淑女的雪纺长裙，想想这种装扮怎么也不适合拉纤，临秋一边应着，一边思考该穿什么样的衣服。 于是考虑完毕以后，她上楼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下来，刚好适才一起吃早饭的游人嚷嚷着也要一起去看看。于是一群人跟在那男子身后颇有那么点浩浩荡荡的意味。 一伙人跟着男子走了一大段的路，在临秋感到微微腿酸时来到一处激流险滩，几艘柳叶舟搁放在浅滩边，一群赤裸着古铜色上身的男子随意坐在渡口聊天，顺便等着观光客或货物上门。 “上工了！”男子对着坐在渡口的纤夫们大喊。 “上工了，上工了。”有的人抛掉手中的烟蒂，有的人拿起了吃饭的家伙，前前后后地推着一艘柳叶舟，等着跟着男子而来的旅客上船。 “马赛，真有你的。”其中一位纤夫对男子说。眼神里流露出“带来那么多客人不愧是你啊，做得好”之类的神色。倒也不在意让临秋看了个一清二楚。 男子并未答话，只露出雪白的牙齿傻笑着。 临秋最后一个上船，落地缓慢步步惊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这小小的船只。刚坐定即感受到小小的船身不停地晃动，不由得狠狠攀上了船板，像紧紧缠着救命稻草不放的八爪鱼一般，将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硬生生咽下去。只见男子双手一举，脱掉罩在身上的圆领上衣，只剩下仅遮住臀部的短裤。临秋看到他肩膀上清晰可见的勒痕，正在纳闷时，只见他在临秋左近的船边拉出一根绳索套在自己的肩背上，其他的纤夫也都是一式的装束，应该说根本毫无装束，每个人都只穿着一截短裤，油亮的肩背上都套上了绳索，分站在船的两旁，船首的纤夫一声吆喝，柳叶舟即逆着水流缓缓地滑动。 清晨明朗的阳光照在江水上，发出粼粼的波光，勾引着临秋把手伸进水中，凉沁沁的，只觉得一阵清爽从手心传至全身。打了个寒颤，不禁替光着腿、裸着上身的男子感到一阵冰冷。 “喂，你叫马赛对不对？我刚听到有人叫你马赛。”临秋扬声问男子。船逆水而行，浪声涛涛，临秋必须要大声喊叫才能让男子听见。 “听到了还问。” “我是要问你冷不冷？一大清早的泡在水里不觉得冷吗？” “习惯了，每天不来泡一泡还觉得不舒服呢！” 临秋咋舌：“这上去多远啊？” “约莫五、六里吧！”男子，不，马赛有点随意地开了口，似乎那五六里的路程在他眼里比五六米还要轻松。听得临秋也是心惊肉跳的。 “一路都这么拉着吗？”从未经历过这番阵仗的少女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 “是啊！” “不累吗？” “这一段算好的，再上去一点有几处急流，就得费点力了。”马赛结实的胸膛，在阳光下闪着油光。 临秋蓦然脸一红，注意到自己竟然盯着马赛……马赛光裸的上身这么久，忙别过眼去看周遭的景色。 兰舟溯流而行，两岸尽是险峻的山岭，由江面上抬眼而望，天空变得窄小细长。忽听得嘹亮的声音划破空谷幽林的宁静，所有的纤夫跟着唱和起来，临秋听不懂马赛唱什么，但觉得韵律和谐、声调悠长，和着山韵，伴着水声，谱成一首共鸣的乐曲，给人带来心灵上的短暂安宁。 行到急流处，纤夫们因使劲而显露出垒块的肌肉，强烈诠释着何为阳刚健壮之美。激荡的水花冲洗掉皮肤沁出的汗水，头发湿了，脸也湿了，全身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河水抑或是汗水！ 眼前是饱览不尽的山水风光，耳边是悠扬婉转的歌声余韵，初尝旅游之乐的临秋，怎不大叹江山无限呢！ 美目环顾一周，不意外地在所有初来乍到的观光客眼里瞅到了一丝惊艳和震撼，临秋笑了笑，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觉得心境豁然开朗。也难怪在泰山山顶，居高临下俯视众山峰时，以沉郁风格著称的杜子美也不禁有“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 环境，本就容易影响人心。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在这里是不必在意时间的，小船来到一处布满石砾的浅滩，前面是一道高峻的峡谷，看样子要往上走是不能了，纤夫们将船固定好，放下绳索，一个个在滩上或坐或躺，稍事休息。旅客们也都下了船，伸伸腿，挺挺腰，轻松一下发麻的手脚，顺便安稳一下方才有些受到惊吓的情绪，环视四面八方的山容水貎，也不虚来此一游了。 “马赛，你每天这样子使劲地在河中行走，不觉得辛苦吗？”临秋在马赛身旁找了块石头坐下。由于身高的关系，她只能仰着脖子询问，面带不解。 “这是先人传下来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很神圣。”享受着凉风的吹拂，马赛相当愉快地回答着临秋的问题。 “一天要来回多少趟啊？” “看情形呗，我们今天走的是为观光客设计的路线，路程短又轻松，顺应时代潮流呗。其实拉纤的地方有好几处，大部份都在长江三峡支流一带，巴东神农溪那儿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线，那才叫辛苦哩！” 能被马赛称为“辛苦”的，临秋想，肯定湍急到她无法想象的地步。 “现在从事这一行的人不多了吧？” “的确是越来越少了，不但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钱，年轻人都不愿干了。”马赛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的感慨。老气横秋的说话方式听得临秋颇不顺耳，好像马赛已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般，和三十几的外表完全不匹配。 “工作不是为了赚钱养活家人吗？” “大部份的人是，可我不是。”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临秋是真的好奇。她属于那群“大部分的人”，在见水镇上的中学担任一个小职员。虽说生活在一群“文化人”周围，但是临秋从未感到快乐，工作也只是为了赚钱活下去而已——当然拿到工资的时候除外。 快乐这种事，在生存面前也就只是奢侈品了。 所以她很想知道马赛时为了什么才干这种又累又苦的活儿，尤其在前往大都市的思晨的对比下。 “不为什么，只要快乐就好，每天唱歌玩水不是很快乐吗？”马赛耸耸肩，相当轻松惬意的样子，“我是个光棍，没老婆没孩子，也没什么生活上的负担。拉纤赚的钱不多，养活我一个够了。我也不贪心，没想过过好日子什么的，吃饱了穿暖了就够了。” “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托着腮，长长的眼睫毛垂下，临秋淡淡地道，语气里满是苦涩和向往。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马赛瞅了瞅临秋突然安静下来的侧脸，扔过去一句常被哲人挂在嘴边的话。 “也许吧！若换做你是我，就不一定会这么想了。”叹口气，少女回想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些烦闷地抽了抽嘴角。 “喂，难道这一路上你还没想通吗？” “想什么？”撇过去一眼，临秋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话是怎么一回事。惹得男人高高地扬起了眉梢。 “何去何从呀！还不想回家吗？你看！”马赛指着面前湍急的水流，一双眼睛注视着临秋浮上疑惑之色的面庞，“每一条河都有它一定的流向，就算我们是逆水而上，到了这里就得折返而回，而家不就是人的流向吗？” 皱起眉毛，没有来的烦躁和懊恼涌上心头。临秋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抛向潺潺而流的河里，溅起一朵灿烂的水花，有着发泄的意味在里头：“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