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爱恋 第42章　迷梦

“临秋： 展信佳！ 家里一切安好，也难为了你这孩子出门在外还挂念着我们。我和你爸虽说年纪大了，但因为有坚持锻炼的关系，好歹身体还硬朗着，彼此都能相互照应。唯一不好的，大概也就是太想你了。你爸这个倔脾气，晚上还能偷偷听到他对着月亮祈祷你一切平安。哎 一眨眼也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这老婆子想起以前越想越后悔。话说回来，当年也是我老糊涂，看见李思晨相貌人品都不错一时就猪油蒙了心，才撺掇你跟他订婚，也没想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要是知道会发生那么多事，我倒愿意多留你在身边几年。嫁不嫁得出去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够安全啊！ 你刚出走的几个月，我和你爸找遍了整个镇，甚至连隔壁的城都翻了个底朝天。担惊受怕暂且不提，一旦听到哪里出现了单身女性被伤害，哪里出现了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一类的新闻，我们就……害怕会是你。要不是慕容云常常上门陪我们聊天，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们…… 说起慕容云，他的确是个好孩子。每次中秋过年这种时候，他除了陪白夫人，还会提着一些礼物来找我们，生怕我们在这种合家团圆的日子里感到难过。亲热得就好像他才是我们的亲儿子。不，比亲儿子还要贴心。只可惜，这孩子太苦命了点。 临秋，你可知道，你离家出走最担忧的就是慕容云。这些年他都一直没有放弃过找你，就算方家茶馆被架空而被迫倒闭时都不见他动摇过。前些日子他上门来提亲，说你和他早就两情相悦。所以我和你爸就大胆做主，应允了这门婚事。现在慕容云已经出发去找你了。临秋，你要知道慕容云有多苦。父母早逝，他的妹妹又难产，白夫人也年纪大了，去了。明明岁数不大，三十好几正是男人最迷人的时候，慕容云却早早地有了白发，整个人就像老了二三十岁一样。如今，他有的，也只剩你了…… 如果哪一天，他找到了你，那么请和他一起回来吧。我和你爸那么大年纪，也该抱上外孙，外孙女了……” 洋洋洒洒足有几千字，一口气全部念下来也有些考验肺活量。微微有些气喘，临秋的母亲摘下镶金边的老花镜，怀着少许忐忑望了眼身侧举起烟枪正在吞云吐雾的老头子：“这样子写，可以吗？” 临秋的父亲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几乎没什么墨水，仅识的几个大字还是结婚后临秋的母亲教他的，顶多也只能看懂报纸的大标题而已。自然回信的任务就交到了饱读诗书的临秋母亲身上。但是她写完后还是要念给临秋的父亲“过耳”的，以免哪里不妥。毕竟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的宝座还是属于男人的，尽管他的文化程度并不高。这也算得上是整个见水小镇的悲哀了吧。 不过显然，他对这份家书并不是特别的满意。在袅袅青烟中斜睨着眼，一开口，粗犷的声音吐着点点烟圈：“你这老婆子，前面扯那么多幺蛾子作甚？还特喜欢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这么长不怕闺女嫌烦懒得看？” “诶！你这大字不识两个儿的老头子又懂什么！”待墨迹干后，将那叠布满干净秀气字迹的信纸一一安放在牛皮纸信封中，小心翼翼生怕哪里起了褶皱有碍美观，妨碍到女儿的阅读。临秋的母亲没好气地瞪了不解风情的老头子一眼，“要不是你不会写字，用的纸一定会比我多。说不定，你连临秋什么时候换牙，什么时候会说话会跑步这种小事都会写上来！” 被戳破小心思的临秋的父亲嘿嘿一笑，面色也不见有窘迫的样子。目送着正打算寄信而走出客厅的老婆子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其一只脚跨出门槛时扬声道：“你说，慕容云和临秋那俩孩子能成嘛？” 伛偻前行的身子蓦然停了下来。 昔日的大家闺秀转过身，已是细纹遍布的脸上绽放开灿若春花的微笑，恍若时间倒流回到了几十年前一般，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明媚得直逼天空中当头的骄阳： “感情总是要经过一些波澜，但结果永远天注定。该在一起的谁也没法分开他们，就算是时间和空间也一样。我们也是那么过来的，不是吗？” 已年近古稀的男人笑了笑，凝望着面前爱了一辈子，牵手了一辈子，正准备一起过完这一辈子的女人，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相遇的时光。年轻的他便是沉迷在这灿烂美好的笑容里，就此耽溺了一生，但是从未在哪怕一秒的时间内后悔过。 穷困潦倒的庄稼汉遇到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个是蜉蝣飘尘，只配匍匐泥间；一个是天际白云，自有大片天空任遨游。只是偏偏命运弄人。只需一秒的彼此凝视，便是你爱恋着我，我仰慕容着你。奈何纷纷扰扰无休，千匝红线绕过了万水千山最终仍将两人相连相系。 穷小子与富家女相见，几乎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日久生情，期间遇到了富家女那虽满腹经纶却百般挑剔的父母，富家女那传说中文武双全才高八斗的未婚夫，一路共同患难相互解忧却得不到谅解和成全，最终为了反抗那未知的命运和与未婚夫走进礼堂的结局，携手私奔远走高飞。经典狗血到在任何一本言情小说上都可见到的烂俗桥段，却是硬生生就发生在他们身边，甚至主人公就是他们。 这样，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只要相爱，就能创造奇迹？ 吐出最后一口烟圈，老迈的男人在逆光中微笑：“是啊。” 那两个孩子之前的感情并不输给他们多年的老夫老妻。 所以，相信吧，会有团团圆圆的那一天的到来。 “老婆子，把临秋房里的字典拿出来吧。”将烟枪放下，老人站起，对着寄完信走进来的老婆子摆摆手，“你文化高，帮我们未来的外孙，外孙女挑个好名字。或许等慕容云和临秋回来，就用得上了。”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将他的烟枪细心地收拾好，动作流畅利落自有着老夫老妻特有的默契。抬头，微笑，眼波流转： “哎！” 一路上，再美的景色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些奇山怪水。看着看着，视觉上出现了疲劳，自然也觉得千篇一律了无新意。将头枕在座位上，浓重的睡意浪一般一阵阵袭来，慕容云敌不过睡神的召唤，眼皮子开始打架，最终逐渐阖上。两只脚把旅行箱夹在正中。巴士一会儿开一会儿停，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循环往复，但并未打扰到慕容云的补眠。 旅行箱的四根拉链集中在一把锁上，锁住，而唯一的钥匙则在慕容云的口袋里。慕容云不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临秋，出门的经验丰富得多。因而，同样的路线，同样的行程，临秋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慕容云却老神在在甚至还可以抽空补个眠。 猛地一个急刹车，在惯性作用下后脑勺干脆地亲吻上坚硬的座椅，那份痛楚将慕容云从睡梦中拉醒。摸摸那仍在发疼的后脑勺，还好没有摸到肿块之类的东西，慕容云扼腕，好不容易做梦有梦到临秋，竟硬生生被打断了。 他已满头银发，梦里的佳人虽笑容晏晏。明明过去了好些个年头，临秋的模样却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或许这些年过的还不算差的原因，她看起来反而比从前更年轻，更美丽了。只是气质的变化是天差地别的。少女特有的冲动和热情化作了成熟女性所具备的优雅，知性，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沁着动人心弦的沉静。 一男一女，彼此你有情，我有意。即使只是梦中相见一场也免不了互诉衷肠你侬我侬，不由得彼此相拥，那热切的劲儿似乎是思忖着将对方捏紧了揉碎了，恨不得融进自个儿骨子里化作你的血我的肉，合为一体再也不分开才好。 “就算在我的梦里，你也一样漂亮。” 慕容云一手搂住伊人盈盈堪握的纤细腰肢，另一只手却流连在那吹弹可破的面颊上，以手指浅挑轻抹刻画着心爱女子的轮廓，深怕稍一用力便伤了自己的心上人。游弋到那颗破坏整体美感的黑痣时也不见半分迟疑和厌恶，眼里尽是水漾般的柔情，足以让未涉情事的黄花闺女心甘情愿溺死在他的眼神里。 梦里的临秋噗嗤一笑，眉宇间难得一见的顽皮风情竟惹得慕容云心跳如脱缰野马似的：“可是你呀，却是老了。若我俩走在街上，说不准让人见了，还以为是父女呢！” 依偎着心心念念的男人的怀抱里，熟悉的烟草香便在身边萦绕。想到能够再次闻到这让她魂牵梦萦的气息，而非借着那一方浅蓝色格子男用手帕一解，临秋喜极而泣。 这几日在临秋房里度过的慕容云对伊人身上的香气再是熟悉不过。温香软玉又一次在怀，又听得临秋颇有兴致的调侃，倒也只是宠溺一笑：“只要你不嫌弃，他人怎么说我管不着。” “真傻。”搂在男子腰间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泪水却是并着欢喜的笑颜飞溅在临秋的脸上，只是男人并未发觉，“我若是嫌弃你头发都白得跟老人家似的，配不上我的青春美貌，你又该怎么办？” 将临秋那无心的玩笑之言放在了心上，慕容云细细思考了片刻，便以下颌抵着临秋那乌黑墨发之上，无奈喟叹伴着真心实意的满满宠溺：“如果你嫌弃，那么我就一直缠着你。” 体会到怀里人瞬间僵硬的身体，慕容云心内暗暗发笑，这才把剩下的半截话语吐露出来：“知道你身边有了真正可以给你幸福，同时你也喜欢的人，我才会抽身离去。” 方家人都是个死心眼的痴情种，白夫人是，慕容雪是，他方慕容云自然也是。虽说与临秋的亲事已成定居，但倘若临秋已对他无意且在他人身上寻得了真正的幸福，那么纵使受到心脏万剐之痛，他也甘之若饴去成全。 原因，大抵逃不过一个“情”字。只是对于感情的表达，有人选择了默藏于心，有人偏执到疯狂，也有人在一旁静静守护，甘心做一个所谓的备胎。 手搭在临秋削瘦的肩膀上，忽觉衣襟一湿，知晓是临秋哭了。慕容云抬起怀里人的脸，惊问：“怎么了？是我哪里说错话了？” 心里被慕容云掏心窝子的一席话烘得热火着，临秋肆无忌惮地流着幸福的泪水。白皙的脸颊上印着斑斑泪痕，眼圈肿成了淡红色，恰似雨后沾上露滴的桃瓣儿。 慕容云看得心里一动，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临秋并未有任何拒绝的表现。相反的，她闭上了眼睛，因为紧张，细密的睫毛不停地发着颤，在眼睑投下浅淡的影，宛若翩飞的蝶。优美的下巴浅浅抬起，似乎也在期待着这个吻。 慕容云的心跳快得像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虽说他和临秋曾经谈过恋爱，但那只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交往，彼此的接触仅限于眉目传情，就连拥抱也极少，更别提接吻了。可是现在，佳人娇艳欲滴的唇就在那里，蛊惑着他的头一点点，一点点低下，渴望着去品尝心爱女子的甜美芳泽…… “小伙子，你该下车了。” 蓦然一惊，看到司机那不耐烦的脸，从那旖旎的梦境里回醒过来的慕容云看了看除他以外空无一人的车厢，顿时一张脸因为尴尬红了个彻底。 走下车的时候还在念念不舍那个未遂的吻，殊不知就在千里之外，同样做了这个梦境的临秋也在偷偷地惋惜。 “临秋姐，醒醒，你怎么哭了？” 被少女摇醒的临秋张着迷糊惺忪的眼：“……啊？怎么了嘛？” 穿着纳西族民族服饰的妙龄少女担心地把手伸过来，拭了拭临秋的眼角，柳眉浅蹙：“临秋姐，是不是太累了？想睡的话就进房睡吧。” “不，我……”想到那个与慕容云拥吻的荒谬梦境，临秋的脸红了红，看到少女手指上的透明液体时才后知后觉地抹了把眼睛，竟是满手的湿润，“没事的，菲菲，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菲菲便是那个去世的纳西族大娘的孙女。在大娘病逝以后，她退了学，离开了繁华的北京，专心打理着这间小旅馆。由于年龄差距不算特别大，又都是女孩子非常有共同语言，很快与临秋成为了好友。有时遇上旅游旺季会把临秋拉去做帮工，工钱另算。 只是有一点让临秋很介意。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那少女瞠目结舌地喊出了“夏末”两个字。 “那就好，我还以为害得临秋姐难受了呢！”少女庆幸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嘴角勾起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俏皮笑意，“毕竟是我硬把临秋姐拉来帮忙的。如果临秋姐有什么个头疼脑热什么的，马赛叔可不饶我啊！” “瞧你说的。我跟马赛的关系，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临秋佯作嗔怒地抬手轻轻磕了下少女，借此掩去那瞬间的黯然。 慕容云……那个满头银发，形容憔悴的男人，真的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俊朗硬挺的你吗……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大到我都快忍不出你的地步了呢…… 难道，是因为，因为我吗？ 手指抚上唇瓣，却感受不到属于慕容云的体温和迷人的烟草香，临秋深深地阖上眼，双手搂紧了自己，似乎是在回味那被慕容云拥在怀里的美好感受。心里痛恨着老天爷的不解风情，不懂相思中男女的煎熬的心，为何在梦境中也要剥夺他们难得的亲密接触的机会。 慕容云，你真的来找我了吗？ 若是心有灵犀，那么，你能不能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