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路过你的流年 第38章　我从某个冬天的深处走来

齐美洛喜欢雪。尤其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下的一场能覆盖半个车的大雪，这是她骨子的最爱。 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一场大雪导致了交通瘫痪，她的母亲就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日子里，生产了。 老齐同志开着车正在路上堵着，当妈妈下体流出许多鲜红的血来，那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就把齐志震傻了。 他几乎是哭着跑下车，见人就求救，见车就招手，终于有人肯帮他了。那就是在现在这个时代仍然被人们广为流传深深感动着的接力。 齐美洛的母亲一共被十七辆车不停的交换着送到了医院，好在齐美洛和齐奇这对兄妹平安降生，可惜母亲却难产大出血死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齐志都把这对儿女交给了自己的老母亲抚养，他独自去创业，他想让自己的妻子，能够在死后得到一座最豪华的墓碑。 其实齐美洛也知道，他是不想看见自己和哥哥，因为他们，所以妈妈死了，因为他们，萧志壮年丧妻，因为他们，这个家庭原本可以虽四口之家却变成了支离破碎意义上的“三口之家”。 齐奇那个没有良心的，很快就遗忘了那段自己不堪的身世，他很快就学会了乐观和健忘，爸爸说这是他的标志，以后丢了都不怕找不着，但是齐美洛还是能听出来，齐志语气里有多么大的失望，他是想他们能永远记住自己有这样一个伟大的母亲，用她最美好年华里的生命换取了他们可以看见太阳、月亮、星星和颜色的机会。 齐美洛总喜欢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穿得像一个胖娃娃一样，即使王盈说她像门口卖烤红薯的老奶奶，她也毫不犹豫的继续围着那条黑红花的围巾，穿着厚厚的军装色的防寒服，踩一双高筒靴子，戴一个带耳朵套的帽子，怎么看都真的很像老太太。 齐美洛才不管那么多呢，像老奶奶又有什么关系？证明自己辈份大呢，不吃亏只占便宜的事她干吗不要？ 虽然冬天里齐美洛这么狼狈，但是到了夏天，她又是国中里面绝对的主角，她就是那种穿什么样式的服装都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紧身裙装，她穿上真不知道有多漂亮，连王盈都形容不出来，感觉什么词语都丑化了她的气质一样，连齐志都说：“洛洛真的很像她的妈妈。” 而齐美洛就会在这个时候一歪脖子拿他打趣：那你可千万不要喝醉了。” “为什么？”齐志疑惑的抬起头。 “怕你把我当成妈妈了呗。” 每当这个时候齐志都会很气氛的骂她胡说八道，偶尔也会佯装要打她，跑过去高高的挽起袖子，等到把齐美洛哄回房间之后，他会继续安静的坐下来，对着墙上挂着的他和她的结婚照很自豪的说：“你瞧，我们有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儿。她啊，可鬼精灵了。” 而齐奇呢？他就更离谱了。 他会在夏天躲在树下和一群男孩子们掐时间等着齐美洛经过，而当齐美洛真的来了的时候，他就会在一片惊艳的尖叫声中开始夸耀。 “看吧……我老妹那身材和气质，谁说她是肥猪妹来着？看见了吧？真正的美女总是真人不露相的，为什么古代的大美人出闺阁上街要蒙面啊？明白了吧？我跟你们说啊……就连我有时候从背后看到她的身材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齐奇的这番话，往往结果都是被齐美洛准确无误一字不差的听见了，她左右开弓不打懵了齐奇绝不善罢甘休，有时候他也跑回去告状。 齐志一看他的脸和齐美洛的表情，就知道准是这小子又犯病了，结局就是和齐美洛一起数落他，所以最后齐奇也长心眼了，再犯错挨了妹妹的打绝对不回去讨二次的苦果，但是他仍旧是每当夏天来临继续带一群无所事事的男孩死党们躲树底下看齐美洛，屡次挨打，仍然惯犯不改。 这年夏天。齐美洛十七岁了。 她和爸爸还有哥哥一起去墓地看妈妈。 夏天是一年中最不懂感伤的季节，她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情怀去容纳别人的眼泪，所以齐美洛没有哭。她觉得坚强即便抵抗不过别人柔弱的一摔更让人心酸，但至少她可以活得更有信念。这是在一片绿油油的森林深处，和着满院的莺声雁语，映着满夏的水流淙淙，她的母亲，黄绾，就安静的躺在这里。 黄，那是专属于秋天的颜色，而她的母亲，就生在梧桐树盛的十月。 那是一座南方水乡，美丽得让人不忍侧目，她的母亲，也是这样像水一样素雅的女人。 黄绾，一袭长发翩然，双丝一系绾君心，一目柔情百转，多么娇艳的女儿情怀，多么温柔的岁月静好。 可惜她只活到了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一个女人还很美丽的年华，她不算青春逝去的一年，她只是被尽情享受的一年，可惜，那一年，黄绾痛苦的怀着一对不安静的龙凤胎，他们每天都在不停的动，渴望出来，挣扎着，恨不得立刻出来见一眼这纷繁的世界，终于，齐奇和齐美洛出来了，黄绾，这个集江南水城的温柔婉约于一身的女子，这个才情横溢美艳无双的女人，却永永远远的去了。 齐美洛此时含着眼泪望向爸爸，他正默默矗立着，已经许久时间了。 他手上的鲜花正娇艳欲滴的开着，每一枚花瓣都美得夺目而刺眼，齐美洛突然发现，自己的爸爸竟然这么老了，他头上的白发和眉宇间蜿蜒长出的皱纹，一霎那间苍老了岁月的等待。 或许我太自私了。齐美洛这样想着。 有谁说过这么一句话：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死了才是解脱。 那么齐志到底默默承受起了多么大的痛苦呢？黄绾每年的生日，还有齐美洛和哥哥每年的生日，他总是那么坚强的强颜欢笑着，谁又明白他心里的苦了？ 他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曾经和黄绾举案齐眉幸福相对的日子终是随着一双儿女的成长远去了，变淡了。 齐志。 爸爸。 请你原谅身为女儿的我，曾经如此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