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风景 第51章　你需要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沐晴风没想到妈妈会这样想，升腾而起的内疚和歉意在刹那间就淹没了她，蹬着高跟鞋的她比妈妈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能够清晰地看到妈妈曾经秀丽的长发已经染上了丝丝白霜，她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地不孝，她有多久没和妈妈好好地聊聊天了？其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是的。那样的场景，已经定格在遥远的回忆里了，现在的她，每天都为工作、爱情和友情奔忙，变数最小的亲情，反而被她心安理得地放到了隐蔽的角落，很少记起，但心安理得。 有太多太多的抱歉埋在心底，可是她却无从开口，最后，她只能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我去看看侯姨。” 侯慧心的确不复往日的热情洋溢与盛气凌人，她木然地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昏睡不醒的女儿，手里不停地削着梨子，两只手上满满的都是粘稠的汁液，却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削着，沐晴风看着心酸，忍不住想要劝阻，她上前轻轻握住侯慧心的手臂说：“侯姨，别削了，茗杉马上就醒了，她醒了你再削吧……” 侯慧心的手臂抽动了一下，沐晴风的手被蓦地震开。侯慧心哑着嗓子说：“杉儿最喜欢吃梨子了，我来给她削，让她吃个饱，她一会就醒了，我得多削几个，不然不够吃的。” 沐清风酸涩地说：“侯姨，茗杉她，她吃不了这么多的……你就歇会吧……”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她吃不了这么多……我知道她得了厌食症……她得了厌食症之后就什么都不吃了……我知道她不想活了，她要把自己折腾死……她不想让我活了……”侯慧心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哭腔，最后几乎真的就要落下纵横的老泪。 沐晴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她明白，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侯慧心都只会联想到不好的方面，她已经全线崩溃了，沐晴风相信，如果这次岳茗杉真的长睡不醒，那么，永不会醒的，绝对不止是她一个。 石相宜擦擦湿润的眼眶，站起来拍了拍侯慧心的肩膀说：“老姐姐啊，你要是真顶不住了你就哭出来，我们都在这陪着你呢，没事的啊。” 侯慧心激动地把手里的水果刀竖了起来，整个身体微微后弓，说：“我哭什么！我有什么好哭的！杉儿好好的我哭什么！我要笑才对啊，我怎么可能哭呢！” 石相宜顺从地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对，茗杉她好着呢，你给她削梨子，她醒来就有好多梨子吃，到时她肯定会特别开心。” 见岳茗杉昏迷不醒，侯慧心又只顾着削梨，沐晴风便偷偷对何景言说：“你快回去吧，再晚坐车就不方便了。” 何景言用唇语回答：“没事的，我陪你们。” “你留在这也没用。”沐晴风表情夸张地指指岳茗杉和侯慧心，用口型说道。 何景言坚持地摇头，没有挪动半步。 沐晴风无法，又不能在病房里大吵大闹，只得暂时由着他，其实心里还在琢磨着要怎么劝他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白衣白帽的小护士出现在门口，打破了他们暗涌之中的宁静：“你们该走的都赶紧走吧，这里只能留一个人。” 沐晴风与石相宜对望了一眼，又一起看了看何景言，刚好何景言也回望着她们，然后，三个人默契地走出了病房。其实想也不用想，留下的人肯定是侯慧心，她可是岳茗杉的亲妈啊，这个时候谁敢跟她抢啊……而且看她现在这副架势，估计十个大力士都拖不走她，所以还不如主动走了呢。 也许是医院里的气氛太过压抑，消毒药水的味道也太过浓重，他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走出医院，沐晴风才觉得胸口的一大块郁气在慢慢地消融，在病房里的每一刻，大家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即使她知道，岳茗杉还在呼吸着她正呼吸着的空气，不会突然之间就没了，可是她心底还是压抑的，沉甸甸的那种压抑。 “妈，你先回家，我送他去车站，他还要回去工作的，我待会就回来。”沐晴风对石相宜说道。 石相宜点点头，抓住何景言的手背拍了拍，真诚地说：“小何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当时特别紧张，又联系不到晴风，没有办法才麻烦你的，当时刚好就想到你了。” 何景言笑笑，说：“阿姨，不用跟我客气，真的，你能在那么着急的情况下想到我，我很开心，这是我的荣幸。” 石相宜欣慰地感叹道：“真好的孩子啊……可惜我就没福气，生不出你这么好的孩子……”说话间还不停地拍着何景言的肩膀。 沐晴风无辜地盯着她突发感慨的母后，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也不敢有所辩驳。 何景言说：“那阿姨就错了，你生出来的，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儿。” “呵呵……”石相宜笑得略带酸涩。 何景言想了想，说：“阿姨，那我先送你们回家吧，反正最近我不怎么忙，过几天回去也能赶得上工作进度，我假都请过了，这个时候回去实在有点浪费。” 石相宜笑笑说：“好，好，阿姨知道你这孩子最有分寸了，心地又善良，留在这陪我几天也好，省得我被那个死丫头气死，要是你是我儿子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沐晴风听得都快糊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大老远地跑回来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担心妈妈招架不来，想要替她分担一下，结果她又是请假又是晕车好不容易赶到了还被数落成这样，她容易吗她？！真不知道她是招谁惹谁了…… 何景言点点头，道：“好，我保证不让她有机会气到您，您放心。” 何景言和石相宜朝沐家的方向走去，沐晴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没弄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直到前面两个人走出老远，她才飞奔一样地追过去，心里虽然觉得很郁闷，但表面上连表现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沐清风犹豫了一下，说：“妈……” 石相宜果决地打断她，说：“现在不要跟我说话，今天太累了……”其实她不想让沐清风看出来，她只是不希望何景言这个时候离开，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踏实，生怕再出点什么事，而且，她也不希望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沐清风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回上海。 沐晴风当然无法得知这些，只能郁闷地答应：“哦，知道了。” 就在一刹那，石相宜偏过脸对何景言说：“小何啊，你现在在上海做的是什么啊？辛不辛苦？薪水怎么样？” …………沐晴风顿时石化，心里对她母后明显的偏心很是不满，但她也只能敢怒不敢言，谁让她妈最需要的时候她却没有陪在她身边呢？她犯错在先，就只能默默地认错了……好在她妈只是跟她置气，并没有不搭理她，否则她仅有的那点脸就在何景言面前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