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悠悠尽风流 第24章　没有办法

陈氏夫妇不望则已，这一望惊得非同小可，隔壁桌那三人之中，不正是许至岭么？只见许至岭狠狠瞪了陈氏夫妇一眼，冷笑一声；又回过头去，不再与陈氏夫妇对望。 王穷机对叶迫亭道：“小子，去把那人叫来见我，我要试试他武功。”叶迫亭心中窃喜：“这姓陈的可有苦头吃了。”便对王穷机道：“是。” 陈氏夫妇见了许至岭，起身正想离开；却见叶迫亭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陈奉硕道：“师兄您好啊，这儿有位老前辈想与您切磋切磋。”他故意称陈奉硕为师兄，为的就是要令王穷机相信陈奉硕与自己乃是同门。 陈奉硕听叶迫亭称自己为师兄，自己却根本不认识他，便道：“这位兄台怕是认错了人。我等尚有要事在身，失陪了。”却听得许至岭冷笑道：“你不认识他，可我却认识你乃我陆门之人。” 陈奉硕心道：“我早已被你逐出师门，与陆门再无瓜葛。”便道：“在下不是陆门之人。”许至岭一拍桌子，霍地站起，恶狠狠瞪着陈奉硕。 刘妍欢见了许至岭的眼神，好生惊恐，颤声道：“咱们赶紧走罢。” 叶迫亭忽地一声冷笑，右腕一圈，摆成“护手”，左拳呼的打出，正是“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中的一招“一线穿山”，劈面向陈奉硕打去。陈奉硕一怔，自然而然地转马膀手，使一招“神龙见首”，化开这一拳。叶迫亭不等招数使老，左拳翻成“摊手”，右掌穿出，一招“贯日探月”，拍到陈奉硕面门。陈奉硕“翔凤归山”，挡开这一掌；这招才使一半，却不接着进击。叶迫亭又是一声冷笑，正要乘胜追击，陈奉硕却忽地退开三步，叫道：“且住！可该适可而止了罢！”叶迫亭笑道：“你自个儿都招了。” 陈奉硕脸色黯然；适才这一连串攻守，全是“陆门咏春拳”中的招式。他与叶迫亭素不相识，但师出同门，这几手对拆，已不知演练过多少次。双方一交上手，你来我往，习惯已成自然。那么陈奉硕自称“在下不是陆门之人”，便不攻自破了。 这些天陈奉硕与佛山六侠相处久了，对于佛山咏春拳的功法虽已习得一二；也明白咏春拳中的“小念头”、“寻桥”、“标指”实为各自独立的三套拳法。但真正动起手来，却仍是改不了过去这“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的习惯。 陈奉硕指着叶迫亭道：“你这小子蛮不讲理，我又不认识你，瞎搅和什么？”叶迫亭不答，仅只冷笑注视着他。许至岭见到叶迫亭教训自己劣徒，逼得陈奉硕主动叫停，那便已然认输了；许至岭心中暗自窃喜。 王穷机在旁对陈叶二人这几手对拆听得清清楚楚，已听出他们武功同出一脉，均为咏春门人。王穷机兴致大起，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不如你们俩黐个手，看看谁厉害。”陈奉硕不想搭理，却见眼前人影一闪，跟着一阵声音道：“哪里走？”王穷机的身子已如箭一般窜到了陈奉硕身前。陈奉硕大惊，王穷机右手已抓到他胸口。陈奉硕感觉掌风透骨，知道厉害，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闪过。刘妍欢花容失色，已躲到一旁。客栈中也有几名食客见了，纷纷惊叫出声。 王穷机一抓扑空，听风辨位，知道陈奉硕身子左移；一个转马，同手变向不变劲，绕左而抓。陈奉硕人已闪到墙角，无路可退，百忙中只得使一招“双雄护珠”硬挡。但陈奉硕挡是挡到了，岂料王穷机这一抓之下，自己全身竟自僵立了住，无以抗拒；跟着整个人便给硬生生地掷了出去，身子平飞而出，不偏不倚，刚好站回到了叶迫亭面前。 这时陈奉硕已知不妙，这盲眼老者武功比自己高出一大截，要想从他手中逃脱必定不易；当下除了乖乖就范，实无他法。 却听王穷机冷冷地道：“要走，黐完了手再走！”叶迫亭冷笑道：“师兄，看来你我二人是命中注定，要分个高下了。反正黐手而已，又不是性命相搏，师兄何必过谦，便请赐教罢。” 陈奉硕心想：“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便强笑道：“师弟要请师兄赐教，至少也该拱手作揖，态度谦和。”他想既然叶迫亭称自己为师兄，这个便宜不讨白不讨，干脆顺水推舟便了。 叶迫亭听便宜被他讨了去，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也强笑道：“那便请罢。”与陈奉硕面对面站着，伸出左膀手右伏手。陈奉硕则伸出右膀手左伏手，搭在叶迫亭两手腕上。 二人手腕互黏，开始拆招；“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在手腕互黏之下使将开来。离手对拆，比的是外功高低；黐手对拆，却是内力较劲。陈奉硕虽已得马黔霜传授《五枚心法》内功真传，但毕竟入门时间尚短，一黐起手来，仍是不由自主地融入往日的习惯。你来我往，使得全是“八十八式陆门咏春拳”，周而复始，未有所变。 黐手一顿饭时间，二人均显疲态；但叶迫亭招式精妙多变，陈奉硕已开始措手不及。许至岭眼见胜负已定，心中欣慰。却见刘妍欢眉头深锁，捏紧手帕，显是担心陈奉硕安危。许至岭见了妒意大生，十分不是滋味。 又过了近一盏茶，叶迫亭已知自己胜卷在握，暗自窃喜。陈奉硕额角流出如豆汗珠，却仍不肯罢手。王穷机听得叶迫呼吸均匀，陈奉硕呼吸急促；便知过不了多久，陈奉硕若不主动投降，便得活活累死。只见王穷机缓缓站起，走到陈奉硕身后，伸出食中二指，道：“问题便是出在这条督脉之上。”说到这里，随手将食中二指贴在陈奉硕背脊之上，一路向上，自“腰俞穴”至“大椎穴”，轻轻画了一条笔直的线。 说也奇怪，王穷机这么在陈奉硕背脊上轻轻一画，陈奉硕便觉一股暖洋洋的真气在督脉上下游走，十分受用。他头脑立时一片空白，如同置身云端，轻飘飘的，说不出的畅快。接着又隐隐觉得那道真气一分为二，从他左右两手一路流向手掌。叶迫亭忽觉一股巨大气流如排山倒海般冲向自己；大惊之下，急忙变招，要想卸去这股莫名真气。谁知使劲之下，一双手竟动弹不得。叶迫亭又惊又急，那股气流直将自己身子向后推出，平飞出去，跌了个四脚朝天。许至岭见状，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下去。 原来王穷机在不自觉中，将“五枚心法”的深厚内力传入了陈奉硕体内。王穷机内功之深，随心所欲，气随意走；手指轻画之间，连自己也没察觉，已暗助陈奉硕打通了督脉各大要穴。佛山六侠辛苦勤练一年的“五枚心法”，却令陈奉硕仅在顷刻之间，便打通了督脉诸穴。纵使打通督脉并不代表练成心法，但今后要再进修“五枚心法”更高深的境界，那便易如反掌，也比任何人进步得快了。 百年前图门乔以蒙面人的身份，在破庙中传授严咏春心法之时，也是这般伸出食中二指，在严咏春背脊画上一线，助严咏春打通督脉诸穴。自此之后，佛山咏春门人每当传授心法之时，便也彷效此法授艺。马黔霜也曾循此法助陈奉硕练功，但毕竟修为仅仅一年，在陈奉硕背脊上画了两三次，帮助却不甚大。而眼下王穷机却是以数十余载浑厚内力注入陈奉硕体内，是以仅仅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画，却胜过马黔霜费劲心力的助他练功。 叶迫亭脸如死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心中仍在思索自己究竟是如何输的，但却想破头了也想不出。刘妍欢见丈夫得胜，芳心大悦，逐开笑颜。可陈奉硕自己对此变故竟是全无知觉，只感王穷机手指接触自己背脊的那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待得回过神来，叶迫亭已经坐在地上。究竟怎么赢的，却是摸不着头脑。但随即又猛然想起“小念头”中的“空”字诀，这才恍然，明白了五枚心法中那句“万法空为首”的真义。 叶迫亭惭愧万分，心情激动，鼻一酸，眼眶都湿了。他跪在许至岭面前，磕头如捣蒜，哽咽道：“师伯……姪儿无能，令陆门蒙羞了……请师伯降罪罢。”许至岭“哼”了一声，不加理睬。陈奉硕见状，心道：“出入江胡，胜负本乃常事。要是每次输了就向自己师伯叩首请罪，那这一辈子，可有磕不完的头了。” 王穷机仰天长笑，朗声道：“什么陆门咏春？我道能有多厉害？原来各各均是这般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