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悠悠尽风流 第29章　到底有没有心法

王穷机的拳招，陈奉硕的长嵩，陆门咏春拳法，一招一式在许至岭脑海中不住廻荡，令许至岭陷入迷思。这时突然想起叶迫亭所赠之太极拳谱，想起太极与咏春同属内家，也注重以柔克刚之法，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些能够融会贯通的地方？许至岭立时有所感触，拿出太极拳谱，回到房中仔细钻研，久久不出。 梁贺辛知道许至岭与王穷机交手时受了内伤呕血，于是派人熬了些散瘀顺气的补药，给许至岭服用。许至岭服后静养了一会儿，已无大碍。 许至岭赫然想起王穷机身上那一句句拳诀，始终令他念念不忘。许至岭跃跃欲试，开始照着印象中的字句引气提肛，通达督脉，但全然一无所获。许至岭笑了笑，心道：“《五枚心法》，不过是无稽之谈！” 这时陆门忽有快马来信，说道黄招云与武名捷现下已返漳州陆门总馆，但受伤不轻，须得调理数日。梁贺辛和许至岭得知师兄师姪已无性命之忧，便自宽心。 信上又说黄武二人已与师父陆问敬见过面，讲述了一番遭遇。陆问敬江湖历鍊丰富，见多识广；当即告诉黄武二人，那盲眼老者正是四十多年前令武林闻风丧胆的“盲魔”王穷机，原乃佛山咏春派逆徒。这个“盲魔”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脑子坏了，才作出这许多疯狂的举动。这时泉州陆门上下才终于明白了王穷机的来历。 陆问敬又道，这王穷机，正是当年一拳打死断岳门掌门司徒天擎之人。陆门上下听闻这骨瘦如柴的“疯老头”竟能赤手空拳打死司徒天擎，这正表示王穷机武功远在陆尚奎之上。而论起辈份，王穷机比之陆尚奎，该算是后学；因此王穷机的修为令陆门门人尽皆骇然；而对于“佛山咏春”，也从此另眼相看。 许至岭又见信上提到佛山咏春门人将《五枚心法》借于师父阅览，师父还闭关修练了好一阵子。许至岭心中疑云顿起：“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个《五枚心法》？我已照着练了，却又为何毫无进展？” ************* 王穷机抓着叶迫亭及梁裘茸奔出近二十里地，来到城外郊区。天色渐暗，太阳已然西沈，留下一片残霞。叶迫亭随即又指示王穷机，说道再行二三里地，有破庙一处，甚是隐密。王穷机不从，发足乱闯。不一会儿，叶梁二人看见一块石碑，刻着“白林谷”三字，顷刻间已来到谷中丛林。这林中树木形状异常，且树身颜色白得出奇；整片丛林放眼望去，竟似白雪覆盖。炎夏之中有此奇景，倒是平生前所未见。叶迫亭暗暗叫苦，这会儿竟已到得“白林蛊毒派”的地界，那可还了得？但事已至此，此后性命如何，也只好自求多福了！ 王穷机身形幌动，在林中鼠窜。梁裘茸见他奔得极快，一株株树木在身边窜过，耳中呼呼有声，不住惊叫连连：“等……等等！前面有树……唉呀，当……当心！慢点，慢点！”她怕王穷机眼不见物，眼下林木群生，这番乱跑乱窜一通，万一撞上了树，那可了得？但说也奇怪，王穷机犹似生了眼睛，即使脚下不停，竟能察觉何处有树，身形起落之间尽与群木擦肩而过，竟不致撞上。 叶迫亭只盼他就这么一头撞死在树干之上，自己便能与师妹一同脱险了。不料王穷机双目虽盲，但其他感官竟是异于常人，倒没这么容易就撞上了；叶迫亭见了，心下暗暗叫苦。 忽听得梁裘茸道：“喂，你这老瞎子，到底要把我们带去哪儿呀？”王穷机道：“四下无人的地方，否则《五枚心法》让别人偷学了去。”梁裘茸道：“你武功这么高，连我爹爹也敌你不过，还须练什么《五枚心法》？”王穷机忽然一愣，在这林中停下了脚步，喃喃地道：“我武功很高？练什么《五枚心法》？我武功很高？练什么《五枚心法》？”口中不断覆诵着梁裘茸问的问题，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王穷机四十余年苦求武学最高境界，时下武林之中，除了师弟关人棠之外，已然找不到足以匹敌的对手。那么自己究竟还想多求得些什么？却是想也没想过的问题。王穷机松开了手，坐在地上苦思着。梁裘茸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却突然对这老瞎子的来历甚感好奇，默默望着王穷机，一时竟不想离开。 叶迫亭见他低头苦思，竟似旁若无人，心下寻思：“这老怪现下毫无警觉，我此刻往他天灵盖拍上一掌，任他武功再强，也要立毙当场！”随即转念又想：“不成！身为名门子弟，就这么对一名盲人暗施偷袭……我个人名节事小，但要是败坏了陆门名声，那我便成了陆门的罪人了！”叶迫亭直恨自己武艺低微，没有本事与王穷机面对面一决高下，心中这才生出这般暗施偷袭的下流念头。 梁裘茸望着王穷机胸膛上的刺字，问道：“我说你这老瞎子倒也奇怪，好端端的在胸膛刺这许多字干什么？”王穷机道：“这些字不是我自己刺上去的。”梁裘茸道：“那是谁刺的？”王穷机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往事，眉头一皱，道：“那是我的……”顿了一会儿，手一摆，道：“不提也罢！” 梁裘茸道：“那你的眼睛又是怎生受伤的呢？”王穷机仍道：“不提也罢！”梁裘茸道：“是仇家所害的么？”王穷机心中对自己父亲恨意极深，猛点头道：“对……对！是仇家！天大的仇家！”梁裘茸不由得对他起了怜悯之心，温言问道：“那你报仇了没有？”王穷机听了她温柔的声音，心情缓和了些，叹口气道：“仇人已故，有仇难报。” 梁裘茸道：“喂，老……”本想称他“老瞎子”；但忽想起他眼瞎乃仇人所害，实在可怜，便赶紧改口道：“老爷爷，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以说给我们听听么？” 王穷机心头一热，陈年往事涌上心头；一声长叹，缓缓地道：“谅你们这些小娃儿也没福份听过我的名号！想当年我在江湖中叱咤风云之时，算算也有个三四十个年头了……那时你们只怕还没出世呢。”叶迫亭心道：“想来定是恶名昭彰罢。”但终究忍住了不开口说出。 王穷机接着道：“我姓王名穷机，是佛山咏春派的门人，我父亲是掌门人，理当将《五枚心法》和掌门之位转让给我；可他偏心，定要传给那个武艺低微的师弟。我不能让师弟强占我的《五枚心法》，于是就和他决斗，戳瞎了他的眼睛……”梁裘茸听到这里，不禁惊呼出声；王穷机续道：“我父亲也戳瞎了我的眼睛……天杀的，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好像他才是我父亲亲生的一般！”梁裘茸又是一阵惊呼。 梁裘茸道：“那后来呢？”王穷机越说越有气，开始焦躁起来，直道：“不说啦！不说啦！臭丫头妳别再问了！”梁裘茸吓了一跳，忙道：“我不说就是，王伯伯，您别生气啦！” 王穷机听得这丫头称呼自己“王伯伯”，语气甚是亲切，那可是生平未有之事，忽觉心中一阵温暖。却听梁裘茸又道：“王伯伯，您渴不渴？我去给您弄点水喝。”王穷机心中又是一凛！想当年盲魔纵横江湖，多少人见他避之惟恐不及，就算有人愿意与他说上一两句话，那也都是仇话，狠话；从未有人如此亲切地问过自己渴是不渴。王穷机一时百感交集，愣在当下无言以对。 叶迫亭听得梁裘茸此言，心中费解：“师妹此举却是何故？女儿家的心思倒可真难捉摸。”梁裘茸见王穷机不吭声，便当他答应了，便对他道：“王伯伯，那么我去啦，您请稍候。”说也奇怪，王穷机竟似忘了梁裘茸是自己掳来的，仅只“喔”了一声，就这么任由她去了。 叶迫亭见师妹离开，也想跟上去；才跨出一步，突然王穷机抓住了他手。叶迫亭一惊，听得王穷机道：“小子，你上哪去？”叶迫亭道：“我跟着师妹，保护她的安危。”王穷机道：“不必！你给我坐在这儿，哪里都别去！”顺手一拉，叶迫亭身子立时坐下；叶迫亭怒极，心中叫道：“浑老头，当真无礼至极！” 过了不久，梁裘茸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钵，里面盛满了水。梁裘茸温言道：“王伯伯，这是我在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讨来的水，您喝罢。”随即将水递给王穷机饮用，王穷机机喝了几口，只觉好生清凉。 梁裘茸又道：“那户人家住着一名老婆婆和一个小女孩。说也奇怪，那老婆婆竟然还问起我，是不是“三人同行，一老两少”？我便回答“是”。好像他们早就知道会有我们路过此地。”王穷机和叶迫亭都是大为惊奇，不明其理。 王穷机把钵里的水喝了一半，转递给梁裘茸，道：“丫头，你也喝。”梁裘茸笑道：“我早喝过啦。”叶迫亭见了她的笑容，心中一荡；却又暗自感叹：“如果她也能对我这么好就行了。只是我乃一介无名小辈，她是堂堂陆门闺女，我在她眼中，只怕连一粒沙子都还不如。” 无料心中正这么想，忽见梁裘茸将钵端到叶迫亭面前，笑瞇瞇地道：“师兄，你也喝一口罢。”叶迫亭一怔，这完全出乎自己意料，实不知怎生回答才好。却听王穷机厉声道：“这小子没好心的，别给他喝！”叶迫亭心道：“不喝便不喝，好稀罕么？”便对梁裘茸道：“我不渴。”叶迫亭心中感慨万分：“我终究无缘领受她的情！但她对我能有这番心意，我也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