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的爱情 第8章　往事

十二年前，宋宇的父亲宋成的企业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很多事情还需要宋父亲力亲为。那一年他看准了本市某乡镇的一块地，打算去实地考察并谈投资。 出发的前一天，宋母边帮宋父收拾东西边说： “要不你这次带着宋宇一块去乡下看看吧，六岁的孩子，去乡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别老闷在家里，出去都是吸汽车尾气。” 宋父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虽然宋宇才六岁，但将来是要成为泰兰的继承人的，肯定很多公司事务要从小培养，至少也要耳濡目染。 再说男孩子，去乡下体验一下农村生活，有机会吃点忆苦饭，知道今时今日的好生活来之不易也是好的。于是接受了宋母的提议。 宋宇知道这个消息自然很开心，他还没有去过乡下呢。第二天没来得及吃下最后一口饭，甚至连宋母的“慢着点”都没听到便颠颠儿地跑了出去。小小年纪的他还不知道，今天他将遇到他生命里的命中注定。 在去乡下的路上宋父一脸严肃地嘱咐宋宇：“一会我谈生意的时候你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宋宇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实际他的心早就飞到了乡间田野，此时还不知道在追哪个蝴蝶呢。宋父的嘱咐也不知道他能听进几个字。 宋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下车便拉着宋宇着急地步入与合伙人约定好的地方，那位合伙人自然是早早就候在了约好的地点门口。 宋宇一看，只是个内部陈设无比简单的活动板房而已，就想找机会溜掉。可惜宋父抓的紧，跟合伙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宋宇，便开始坐下聊天。宋宇这看看，那望望，心早就飞到了窗外的那片天地。 正值盛夏，地里的玉米呈现一派丰收的景象，几个农民不时在田野间闪出忙碌的背影，正值农忙，他们之间甚少闲聊，只是偶尔抬手擦擦汗，便继续俯身忙活着。 宋宇看不清他们在忙什么，但那片玉米地会不会像老师说过的那样，有好多蚂蚱、知了？会不会有很多野花野草野虫子？ 会不会有和他一样大的小伙伴呢？这些疑问都仿佛一双双有魔力的手，无形中将宋宇的思绪不断向窗外拉扯着。 宋宇此时自然是如坐针毡，巴不得上天立马能掉下一个特赦令，将自己从父亲的手中解救出来。 宋父自然没有理会儿子这些小心思，他和宋母不同，不太理解儿子这些好玩的想法，也很少支持，但他拉住宋宇也是担心他乱跑。 现在世道这么乱，丢孩子的很多都是这些小地方，真一转眼不见了，到时候找都不知道怎么找。 然而宋父真正目的自然是为了谈投资，余光的范围不知不觉缩小了，谈到紧张时，根本没有发现宋宇早就偷偷躲过两个大人的监视，一溜烟跑出去了。 就像无期犯人经过数次减刑终于出狱那一瞬间一样，宋宇此时的心情居然有点复杂。 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得什么是作贼心虚，但已经有了这种心情。但很快，田地里那么多的惊喜让他忘记了烦恼，让他不顾一切般撒丫子就向地里跑了过去。从没来过乡下的他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新鲜。 矮的砖瓦平房，少数人家正袅袅升起的炊烟，几个比他还小的小孩拿着狗尾巴草嬉戏打闹着……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又都那么亲切。他不禁大叫了一声，拔腿便向不远处的林子里跑去。 林子里茂密生长的树遮天蔽日，宋宇没想太多，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宋宇抬头发现了远处山头的几处坟头，想起小伙伴跟他讲的鬼故事，不禁打了个寒颤，正准备往回走，却发现杂乱无章的树木早就将方向分割得支离破碎，他根本就找不到来时的路。 惊吓之下，他不禁又拔腿往反方向跑，希望能尽快找到出路。结果脚下大小不一的石子就像想阻止他回家的恶魔的手般，一下子抓住了他。他结结实实地跌了一大跤，膝盖瞬间掀起一层皮，鲜血直流。 他又怕又委屈，担心回不去家了，宋父的严厉责骂都不算什么了，开始还是掉几滴眼泪的他想起爸爸在他生病时担心的眼神，想起妈妈温柔的抚摸，无助地哭了起来。 “妈妈……爸爸……我怕……”他趴在臂弯里闷闷地哭着。他努力地将头埋进臂弯，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都让他产生莫名的恐惧，此时的太阳已经呈现西下的势态，加上树叶的遮挡，再不抓紧时间回去，这很快就会变得又黑又冷。 树林上空，密密层层，枝丫交错，阳光很难射到地上，而难得漏下的一点阳光，就像色彩鲜艳的昆虫一样，仿佛是在苍苔和淡红色的枯萎的羊齿革上爬行似的。 哭也是个体力活，加上刚刚还到处乱跑乱叫，宋宇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但此时他除了哭好像并没什么事可以做。 林子深处传来的阵阵男孩的哭声，引来了同在林子玩耍的一个小姑娘的好奇。由于熟悉地形，她很快就找到了哭声的来源，原来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啊。 “喂，你是谁，为什么在那里哭？”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在耳畔响起。对此时陷入绝境的宋宇来说，这简直是天使的声音。他赶忙抬起头，想看看天使是长什么样子。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最让人记住的便是那双灵动的双眼。她并不是平时看到的那些城里小姑娘的样子，大大圆圆的脸庞，塌鼻梁，黢黑的皮肤，有点过胖的身材显得身上那件粗布衣服有点紧。 即使这样，她微笑的样子，连嘴角都洒满了阳光，让人感到无比温暖、踏实。而那些城里的小女生，常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几乎清一色高鼻梁尖下巴，小小年纪就总穿超短裤或者漏肩装这种很成人的服饰，一点也没有纯真的感觉。 虽然宋宇只有六岁，还不清楚什么叫审美疲劳，但却早早对那些受想攀附宋父的家长指使而故意跟他亲近的女孩子有了这种感觉。 这个小姑娘，给年幼的宋宇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没有惊艳，没有钟情，就是一种难得的舒服。她圆圆的脸庞很舒服，她的眼眸很舒服，她塌塌的鼻梁很舒服，甚至连她胖胖的身材，都很舒服。 或许他是将她当成救命恩人，连带着恩情在里面？不知道，总之，他就是觉得她莫名让人想接近。 “我……”宋宇却踌躇了。毕竟对骄傲的他来说，在女孩子面前低头是可耻的。但还没等他想好应该怎么回答时，女孩却突然叫了起来。 “呀！”女孩边说边在衣兜里翻着什么。“你受伤了！”很快她掏出了自己的小手帕。宋宇看着小手帕一愣，他从来没有见过城里的小女生用过手帕，她们都是用妈妈给的小纸巾。乡下女孩子好特别啊，她们不怕容易脏吗？ 女孩看到了他膝盖上的伤口，伤口上的血已经快凝固了，但女孩还是给他擦拭伤口。 “手帕是干净的，你放心吧。”女孩天真的以为他只是爱干净，从刚刚的观察来看，一身清爽的打扮，白白净净的皮肤，一看就是城里的小男孩。听父母说城里人都特别爱干净，不喜欢乡下人的生活习惯。虽然小小的她并不理解，但她还是很善良地接受了城市和乡村的差异。 “嗷呜！”远处山头上，狼的叫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宋宇心下一惊，听妈妈说过狼吃小孩，这下可糟了，他们都会被狼吃了吧。虽然旁边有小女孩，但从来没听到过狼叫的宋宇还是害怕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 “怎么办啊，我们都会被狼吃了啊，呜呜呜……” 小女孩不禁莞尔一笑，她以为什么事呢，刚刚小男孩突然嗷的一嗓子哭出来的时候比狼叫可吓人多了。但善良的她没有说出她的想法，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赶忙安抚：“没事没事，我虽然在这里长大，也经常听到狼叫，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狼啊。听我爷爷说，狼是不敢下山到村里来的。你不要哭了，走，我带你走出这个林子。” 听到能走出村子，宋宇的心里立刻燃起了希望，他抬起头，满脸鼻涕满脸泪，抽抽搭搭地问小女孩：“真的吗？” 小女孩笑了：“真的，太阳快落山啦。爷爷说过黑天小孩要赶快回家，不然就很危险。你是跟你爸爸妈妈来的吗，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你，他们会担心吧。”说着伸出了手，拉宋宇站起来。 由于长时间坐在地上，宋宇的腿有点麻，歪歪斜斜地起了两次。虽然姑娘是个小胖子，但毕竟是女孩，拉宋宇这个营养充足的小男生还是费了点力气。 “你真重。”小女孩冲着他开心地笑了，手却并没有放开。很快她便拉着宋宇开始跑，胖胖的小身材很灵活地在这些杂乱的树丛中穿梭，一看就是经常在这里玩耍跑动。 宋宇看着她偶尔回头的笑脸，那句“没你重”的回嘴居然不想说出口。那一刻宋宇幼小的心里没有想到爱情，没有想到婚姻，却已在渴望永远。永远牵着她的手，永远和她这样跑下去。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他也不懂这是不是妈妈看的电视剧里说的“爱情”，他不过是很想了解她，很想保护她，很想看看她长大以后的样子。带着这种有点害羞的想法，宋宇拉着小姑娘的手紧了紧，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但每当宋宇回忆起这段往事时，总觉得好像她再回头笑的样子带了点羞涩。 “你……没事吧？”田小乐的一句话，顿时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没事。”宋宇摸了摸鼻子，发现已经流开了鼻血，不禁低骂了一句，想站起身，却发现腿在刚刚被摔伤了。 一个没站稳又瘫坐在地上。就在他满怀愤怒准备痛斥伸过来的那双手的主人时，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恐惧、委屈却澄澈纯真的大眼睛，愣住了。 那一瞬间，宋宇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时光的机器无形中又拉他向记忆深处游走。 好像弹指一挥间，转眼小姑娘就拉着他跑出了林子，看到了已是炊烟袅袅的村子。 原来村里的人早已经收工，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做饭了。闻到隐隐约约的饭香，宋宇不禁吸了吸鼻子，此时的他早已饥肠辘辘。 小女孩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毕竟已经在路上听到好几声咕咕的肚子叫了。 “你饿了吧。”小女孩停下脚步，松开他的手，狡黠地歪头冲宋宇一笑。 “嗯……”宋宇对突然手上的空虚一愣，居然没察觉出小女孩调皮无恶意的戏谑，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小女孩倒没再笑，认真地继续问：“你和谁来的？” “我爸。不过我早忘了他在哪个屋子了。”提到父亲，宋宇不禁一身冷汗，还不知道他爸找到他会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宋宇倒不那么想回家了。于是他们在原地呆呆地站着，一时没了主意。 “要不去我家吧！先去吃饭，让我爸去村支书那里问问。” 还是小女孩有主意，宋宇觉得可行，就跟着她一起回家去了。她家也算在村口，不一会就到了一个红砖瓦，水泥墙的相对“高级”的平房下。这里看起来比其他泥墙灰瓦的破败房屋干净清爽很多，也让宋宇对自己犯洁癖的担心放下了不少。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女孩一边拉着宋宇一边大声地喊人。宋宇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想偷偷挣脱小女孩的手，但无奈小女孩见到亲人力气反而大了起来，根本放不开，只好任由她带着到了她们家大人面前。 在门口灶台前忙活的奶奶听到孙女的呼喊，第一个走出来，发现孙女带了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回来，顿时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以为这是给自己带回了个小孙女婿呢。 赶忙迎上去，拉住宋宇的另一只手，说：“你是哪里人呀，家在哪呀，你家大人呢？”还没等宋宇回答，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赶忙问：“你饿不饿？家里正在做饭，来一起吃吧！” 宋宇被问的晕头转向，却不由得在奶奶这叽叽喳喳的一串问号中思念起远方的奶奶。不知道她和爷爷还好吗，现在是不是也在吃饭？ 还没等他说什么，小女孩的爸爸和妈妈也出来了，见到这一老一小拉住一个陌生小男孩笑成一团的场景顿时愣了。看着这小男孩衣着应该是城市富贵人家的小孩，长得倒也是眉清目秀，肯定是跟着大人来的。 说不定走丢了，大人正在找呢！小女孩爸爸走过去问：“你家大人呢？”宋宇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爸爸带着我来村里办事，结果我乱跑走丢了。”小女孩妈妈这时接上话：“哎，老田，你赶紧去村支书那问问，看看这小男孩爸爸在不在那。看这小男孩样子，家长应该是城里大户人家，一般只会找村里领导。”小女孩爸爸应了一声，对着小男孩说：“留下来吃饭吧，我去帮你找你爸爸。”然后就出了门。 接着三个女人就拉着宋宇进了屋。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小女孩只有五六岁，但仍然掩饰不了女人叽叽喳喳的天性，加上对这个的来历很好奇，不停地问他各种问题，让他一时有点招架不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宋宇心里却一点没有反感，这一家人其乐融融，夫妇二人举案齐眉的感觉却让他倍感温馨，想想由于爸爸工作忙，自己经常是和妈妈一起吃饭，已经很久没有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顿简单的晚饭了。想到这里，她们的叽叽喳喳倒像是久别重逢般的喜悦，而不是初次相见般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