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妖传 第51章　初次见面（八云）

我凝望着镜中的美人。 光滑无瑕、白皙的皮肤，湛蓝闪亮的眼睛，高挺小巧的鼻梁，还有唇──粉嫩如同玫瑰花瓣。灿烂如同太阳的长发有如金色丝缎随着水波起伏。 这是我吗？ 即使已经过了十九年又两个月，我仍然不适应这张脸。 这种宛如玉雕艺术品的美貌属于兰、沙罗那类的人，不，不是人，他们是亚特兰提斯的人鱼族，一万多年前藉由基因改造而创造出来的完美新人类。 而此刻的我，也是人鱼，差别在于他们是男的，有一双匀称的修长双腿，而我的下半身是鱼形──女性的人鱼都是这样。我不能说我讨厌我的鱼尾巴──它真的很漂亮，每片鳞片都散发着绚丽的七彩光泽，比任何一种宝石都要耀眼，特别是这鱼形的下半身在水中可以自在悠游，游得比那些男人鱼灵巧得多。 但是，我还是怀念我的双腿──我曾经有过双腿，不过那是在我记忆中的前世，一千两百多年前，我曾是个人类──一个男人。 是的。我有前世的记忆。也许从那之后我已经历经了几十世，但我只记得那一世的所有细节，从那个时候我就深爱着他，生生世世追寻着他，终于，我找到他了。 我清楚的记得，前世的我叫山田八云，生活在奈良时代的立本若狭国。我的皮肤黝黑──呃……应该说是健康、阳光的肤色。我是个猎人，在后濑山打猎维生。我有个青梅竹马，叫高桥秋子，小我四岁，她不算漂亮，属于可爱型的那种女孩，有点叛逆──她总是瞒着他爹跑来找我，而她爹并不喜欢她和我在一起，我是个不祥的人，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父母为了对抗“龙神”而殉难，之后村子里接连三年遭遇天灾，村人认为那是诅咒，他们远离我，深怕“龙神”的诅咒波及到他们。 秋子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或许她爹反对，不过再过个几年，等我存够了钱，说不定我会带着秋子私奔，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会给秋子一个家，生一大群孩子，我会当个称职的丈夫，我们将过着平凡幸福的日子──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 但是，那天，一个奇怪的少年闯入了我们的世界。从此改变我们的命运。 是秋子先发现他的。 她藉着帮村长的母亲菊婆婆采药的机会，和我一起到山上打猎──其实是陪伴我，他知道我很寂寞。那阵子山上根本连只兔子的踪迹都没有，非常诡异，我敢肯定这山上一定有某种猛兽，例如狼之类的。虽然我不怕，但是秋子老是跟着我跑来跑去，我还是会有些压力。 如果那天我没上山，或许我的人生会完全改观，那么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在亚特兰提斯的王城，波塞多尼亚，等待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前来挽起我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浑身血污，被一条色彩斑斓的巨蟒卷着，那条蟒蛇似乎死了，而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死了吗？”秋子吓得浑身发抖。我也怕得要死，但是身为男人，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提起猎刀，在蛇的脑袋上砍了几刀。该死！这蛇的脑袋象是铁做的，我使尽吃奶的力气也只砍出几道浅浅的伤口。不管了，先救人再说。 我把他拖了出来，这才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即使沾满血迹，依然非常美丽。我想他应该是个男的，即使他的美丽可能要让许多女人相形见绌，但是他此时穿着奇怪样式的贴身长裤，女人不可能这么穿。 我伸手探他的鼻息，微弱，但至少确定他还活着。秋子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吓得脸色发白。 “他还没死……不过状况好像不太妙。”我说。秋子呆呆的点了点头。 他的左肩在流血，穿的衣服非常奇特，质料很坚韧，我扯不开，只好拔出靴子里的短刀割开他的衣服。他白皙的肩膀上有两个可怕的洞，我皱了皱眉，应该是大蛇的毒牙。我毫不犹豫的拔出靴里的短刀划开他的皮肤──他还是完全没反应，感觉不到疼痛，这可不是好现象。我开始帮他吸出毒血，再吐掉，这浓稠的黑血有一种恶心的腥味，我忍住，一心只想把他救活。 我不记得吸了多久次，直到口中的血液不再浓稠，变成正常的咸度，甚至还带着一点甜味。我停了下来，伤口已经干净多了，鲜血的颜色变得鲜红而不是浊黑。他发出了一声闷哼。从嘴里吐出一枚戒指，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镶着一块银色的宝石，发出璀璨如星星的光芒。秋子小心的把戒指擦干净，套回他手上。 这枚珍贵的戒指，此刻正戴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婚戒，代表了他的承诺──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枚戒指是一枚封印，封住了他体内那股疯狂、极具毁灭性的魔力。秋子及时将他的戒指戴回去真是件好事。如果他在失去封印的状态下醒来，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秋子从篮子里取出几棵药草，捣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我皱了皱眉，老实说，我对秋子的草药没什么信心，有一次我碰破了膝盖，敷了秋子的草药，害我的膝盖肿得像馒头，痛得好几天不能走路。 秋子撕开裙摆帮他包扎──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看到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又在开始发挥她的母性。上次我们一起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狗，她也是这种表情。不过那只小狗几天后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草药引起伤口发炎，但是我不能将我的合理怀疑说出口…小狗死了，她比谁都难过，眼睛哭得肿得像核桃。 我决定把他背回家。而且托他的福，秋子会负责煮东西给他吃──连我的份。我烹饪的技术实在很差，和秋子正好相反。 “长得像个女人。”我对这奇怪的少年的长相下了结论，但我知道他不是，我背过秋子，女人的身体很柔软，而这个人虽然体重比正常男人轻一点，却很结实。 他睡了整整两天，像个死人一样。害我也两天不敢出门打猎，生怕出一趟门回到家里，他就死在我床上…… 他的皮肤很白，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白，睫毛很长，我没看过男人有那么长睫毛的。我拧干毛巾帮他擦拭额头，心中忽然浮出了一种念头──不知道他睁开眼睛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猜想他的眼睛一定非常漂亮，我们上次捡到的那只小狗的眼睛也很漂亮，水汪汪的。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甩甩头，把那只死狗从我脑中甩出去。 忽然，他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把我吓了一跳。那是一双全世界最澄澈的眼睛，我感到有点晕眩，他的眼睛很美，但是充满迷惘。 “你终于醒了，你这样一直睡，害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肚子饿吗？”我虚弱的笑笑。 他眨了眨眼睛，掀动嘴唇，似乎发不出声音，试了几次，放弃了，一脸迷惑。 “你不能说话？等一下，马上就有东西吃了。”我努力表达善意。我预计秋子快来了，带着我的晚餐，好运的话，说不定还有一小瓶酒。 “咦？他醒了吗？”秋子冷不防在我身后出声，又把我吓了一跳，最近老是心神不宁，一定是没睡饱的关系。 “醒了，不过还很虚弱，你带了吃的东西吗？”我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秋子将竹篮放在桌上，取出了一碗粥，一大碗白饭，一盘烤秋刀鱼，和一小壶酒。 病人优先──我和秋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的身体有点僵硬，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我把他扶起来，斜靠在墙壁上，再拿棉被垫在他身后，揉揉他的肩膀，这样会让他感到舒服点，他望着我牵动了一下嘴角。 “不客气。”我用嘴型无声的说。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秋子舀了一小匙粥，在嘴边吹凉了，她的母性又自然流露：“这是草药粥，吃了对身体有益处的……”那粥的颜色看起来很恶心，通常秋子的草药味道都很恐怖。他可能饿坏了，竟然乖乖的一口接一口，我想秋子一定得意的很。 不管了，我也饿了，抓起碗筷开始狼吞虎咽。 “你不要看我啦！”秋子鬼叫了一声。我急忙转过头去，却看见他闭着眼睛，眉头不自然的皱在一起。 “秋子！你也太过份了，你叫他闭上眼睛要怎么吃东西啊？”我咕哝了一句，秋子有毛病啊！ “不是…他…他……”秋子睁大了眼睛，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 “真是的，我来喂吧！”我嘀咕着。 嗯哼！女人家就是爱大惊小怪的，看她红着脸的样子，八成是人家多看她一眼，就以为人家对她有意思。 我秋子手里接过了碗。他睁开了眼睛，一脸古怪的看着我，看啥？我脸上黏了饭粒吗？他的眼里透出了笑意，该死！他的笑容怎么可以美成这样，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打鼓一样冬冬乱响。我呛了一下，嘴里的饭喷了他一头一脸。 “你还不是一样笨手笨脚的！”秋子用手帕擦拭着他脸上的饭粒。 我用力把嘴里的饭吞下去，吸了一口气，把汤匙送到他嘴边，他似乎也明白他的眼睛有多大的威力，不再正眼看着我们，盯着那碗有股怪味的粥，一口一口的把整碗粥喝完。 “我从菊婆婆那里拿来的药草，用这个泡澡可以驱邪和解毒。”秋子说。 啧！又是药草！我搔了搔头，这丫头花样变来变去还是药草。 “啊？药浴吗？我家只剩一缸水了……这家伙几天没洗澡了，是有点臭，算了！先用了再说吧！”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在这干旱时节要弄一缸水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得翻过好几个山头，才能在枯竭的山涧里搾到一点点干净的水。 “这才像八云的作风，那我去烧水！”秋子很开心。 我哼了一声，算了！就试试那些见鬼的药草。 秋子哼着歌，烧起水来，对我的存水一点都不吝惜。 “哎！我把我家的存水都拿来给你泡澡啦……你全身脏兮兮的，还是得清洗一下身子。”既然决定了，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我动手想将他那身破烂的怪衣服脱下来，他立刻就脸红了，似乎非常紧张。 “我也是男人，用不着不好意思……”我有点傻住了，脸红什么？我对男人没兴趣，又不会对你毛手毛脚。 “唔！是了，这里还有个女的……秋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想偷看人家洗澡啊？”。我把他脸上的那两股绯红归咎于秋子的不识相，就算是我，也不想在秋子面前赤身露体。 “啐！你真讨厌！我……我先回家了！”秋子羞红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这小子是长得不错，你也用不着脸红成这样吧？哼！超不爽的。 我的视线转向他──他的表情似乎很不安──无法反抗、无法呼救，该不会真是个女人吧？害我有点心虚。脱掉他的衣裤后，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他那身怪异衣服底下是一身结实好看的肌肉，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是个瘦排骨，而且无庸置疑的是个男人。 但是，我注意到他的背部布满了象是鳞片形状的疤痕，就象是那里曾经长满了鳞片，然后又被一片片剥去。 我打了个寒颤，退了几步，反射性的拔出了挂在墙上的长刀，装出一副横眉竖目的样子扯开喉咙大吼：“你……你也是妖物？” 颤抖的声音出卖了我，将我的恐惧泄露无遗，气势弱掉了，真糗。 我忘了他还十分虚弱，我ㄧ松开他，他就滚到床下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立刻就后悔了。该死！妖物不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睛──母亲说过，眼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地纯不纯净。我这是怎么了？我懊恼的将刀丢在地上。 我把他抱了起来，他还是很紧张，肌肉紧绷，紧紧抿着嘴唇。他毫无反抗能力，可能比我还要害怕，我尽可能让动作轻柔些，让他明白我没有恶意。 我让他扶着浴桶边缘，泡在浴桶里，小心的帮他擦拭身体，热气熏蒸着药草的气味，他松懈了下来，昏睡了过去。 他的睡脸很恬静，全然的放松，象是个孩子。长长的睫毛覆盖在惨白的脸颊上，我心中浮起了一些奇怪的想法──我很想保护他。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一条全然未知的道路，正在我的眼前延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