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江湖 第83章　江湖大势

江湖诡谲，转眼风云色变。 当时正道盟主叶守正在得知了铜筋铁体高由真未死消息后，立即便派手下前往冀西真龙总堂大举搜索，可终仅见人去楼空，连一点儿蛛迹也未留下。叶守正深知此人祸害之大，自不愿就此罢休，于是连连号令正道各门，于四方山野棘林，展开地毯式的搜查，极盼能够捉拿此贼到手。然而那高由真一伙，从此竟如人间蒸发一般，任凭正道众人如何努力，一时仍是寻其不着。 然而，就在中原正道惊知高由真阴谋后未久，一件更令众人震撼之消息，霎时间便传遍了武林每个角落，教各名门正派震骇之余，不得不暂歇下搜索高由真之积极行动，转而将全副心思，关注在这一则足动武林之大事件上。 此一大事件，乃是长年来为正道各门视为首要大患之神天教，陡然发生了一场莫大的变故：该教创教以来始终稳居教主一位的目无法心无天黎无天，居然在争取连任教主失利的当天，传出猝死身故的消息。 令人惊骇的消息还不仅于此，那黎无天虽于神天令上意外丢失教主之位，可接下来的胜出继任者，居然不是一直为众人视为教内第二把交椅的副教主严莫求，却是一名没名没望、丝毫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小小星神众员程雪映。 一时间，不仅神天教内部人心浮动，向来将该教视为最大乱源的中原各正派，更是气氛诡异至极，有人对于万恶之首黎无天身亡一事大大叫好，却也不少人对那来路不清的新任教主隐隐感到不安。 于是正道盟主叶守正，不得不又紧急召开一场中原议事大会，商讨后续因应措施。可会中议论来去，始终缺少个具体方针，原是会上众说纷纭，却无一人说得出那程雪映来头为何、意欲为何。既然无人知晓他的出身来路，要想判断此人对中原究竟有无侵略之心，似也过于飘渺虚无。 因此会至最末，叶守正予各正道领袖下达号令，吩咐众人分头各路地，搜探有关这新任神天教主的一切消息，包括其出身经历、样貌年纪、师承亲属、行事手段等。 然而历经多月寻访，正道各派毫无所获，程雪映此人之出身背景仍如一团迷雾一般，教人既猜不透亦探不着，无由地对其生出了个高深莫测的印象，众人除了知晓那程雪映武功高强，且似师承前任教主无天以外，再无悉其他讯息。 便在程雪映任上教主甫满半年时，天下第一毒门毒宗，忽地遭遇了一场灭门惨祸，一夕之间宗里成员尽遭杀害丢入湖中，便是掌门天下第一毒手王熙呈亦不例外。此事一经传开，立时震惊武林，虽然除了下手者以外，再无他人目击得事发经过，可众议论者言之笃定，此天下第一毒门的灭门血案，定是天下第一暗杀集团所犯，亦即神天教四神众之一星神众！而且这道暗杀命令，定是那来路成谜之神天教主程雪映所亲下，理由可能与前任教主无天的猝然身死有关…… 后在程雪映任上教主将满十月之际，位处中原边境的多处郊野山林，突又接连发生了一起又一起的血案，造成短短三月之间，便有两百多人死于非命，其中受害对象，要不是长年来据山占野以称雄之山王地霸，便是平素时出没各地以打劫之流寇草莽。且由这诸多命案的现场观之，此一伙伙山匪流贼遇袭时，皆是短时之内即全员遭毙，期间不仅毫无脱逃机会，便连挣扎都没得太久，断息虽快，却也干净利落，显是遭遇了一群训练有素、取命成习之高手团集体杀害。 这样突如其来的众多血案，一时在江湖间掀起莫大的波澜，正邪各道皆受震撼，纷纷揣度幕后指使为谁。虽然各血案案发当时，概无他人目击，然依据下手者杀人时十分利落狠辣来看，众揣度者心中无不同怀一想：这定又是神天教星神众作的案，且必也是神天教主程雪映下的令！ 至此，虽然正道中人无一知悉程雪映面貌来历，可有关程雪映行事狠辣之传言，却已在中原武林间不胫而走，江湖上不知谁起的头，给他安了个鬼狱阎罗的称号，从此正道各门也就如此沿称。 另外，据传在多次暗杀行动中皆任指挥领导之星神众统领夏紫嫣，也是因之于江湖间大大有名起来，好似只要她那覆面着篷的窈窕身影一出现于何地，便会给该处带来杀机。于是又有好论者起了个头，给她安了个魅影煞星的称号，自此正道各门亦常如此照称。 便因这接二连三发生的几件大案，根据外界揣度，皆是神天教主程雪映亲下命令，一时不禁引得江湖上风声鹤唳，有关神天教意欲外拓势力，甚则再度举兵南侵之传言甚嚣尘上。于是中原各门无一不是自危紧张，深恐突如其来的哪一朝，神天教的魔爪毒手便伸向了自己。 因而武林正道不由暂且搁下他事，全副心力皆放在注意神天教的任一点风吹草动上，且中原各方领袖，再度受盟主叶守正之邀，齐聚于叶家庄召开议事大会。会间议论往来，却无一人提得出神天教有意对付正道各门之迹象，毕竟，那些血案中的丧命者，既不属于正道势力、亦不算是良民百姓，连平素出没之地都位处边荒，与中原核心相距甚远，是以会至最末，终只得一强防固守、静观其变的结论。 虽然是时神天教种种行动，暂无害及良民正士迹象，亦无波及中原重镇态势，可该教在短短三月之间，便席卷消灭多方势力的威能，不由令正道各门心生胆惧，尤其对于那鬼狱阎罗程雪映的行事作风，更感莫名不安，加上他身怀的绝世武功，又是昔年曾夺去多位正道强者性命的天地神功，一时不由教人忧心重重：会否昔年杀人如麻之神天教主，又将再现江湖？ 便也因此忧惧，正道各门再度研拟起制衡天地神功之法，且也再度重视起那传说中足以抗衡天地无极神功的六合神功。 说起这传说中的六合神功，全名实为六合无边，乃是创出于百年之前。本来此神功于江湖上失迹已久，直至一年余前，一名武林辈份极高的隐世老者，于一场中原大会上现身发言，这才揭露了此一神功之存在，让六合神功之名，终得以传入今人之耳。 之后中原各门各路，虽曾多度派人于四方寻访探查，可历经一年努力，终究是未得什么具体线索，甚连这神功至今是否仍存世上，都是难以确定。因而一段时间之后，正道各门对于搜索此功之兴渐渐减弱，开始又不将寻找那六合神功一事，看做如何重要。直至鬼狱阎罗程雪映，任上神天教主一年内便大肆作为，惹得正道众人一阵紧张，这才又再次重视起此六合神功的重要性。 然而，人心是善于遗忘的，尤其是对于一个眼前触望不着的物事；人性是易于懈怠的，尤其是对于一个付出也没有回报的目标。 便在程雪映任上神天教主一年之后，神天教内部开始呈现出一主独大的稳定局面，对外则开始走向不犯不扰的平和行事。自此，神天教又欲南侵中原的传言渐渐平息，连带予以正道众门的威胁感随之日渐消弭。因而，各方名门正士搜寻那六合神功下落的行动，逐日又趋沉寂。毕竟寻访了这样久时，关于此神功之传人下落，依然无获任何踪影消息，免不得让人有一种白费心思的感觉。 虽是如此，中原盟主叶守正并不曾稍有放弃，因他依据府中珍藏的几件历史资料判断，此一六合神功之威力当是非同小可，若能寻来其中任一名当代传人加入相帮，将对正道势力助益匪浅。因而，即使希望渺茫，他仍续令正道各方继续寻找，只不过各门各派收命后，究竟付出了几成心力实行，这可就难说的很。 转眼之间，又是两年时光过去，此已是鬼狱阎罗程雪映任上神天教主届满三年的时候。 这两年之间，中原武林大致平和，没有北面神天教的作乱，没有真龙堂高由真的为恶，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亦没有任何大风大雨的危机。偶有几群贼盗结伙而起，四处为非作歹，终也让名门正士，抑或四方侠客给仗义收拾了。 可在中原正道的宁静平和背后，仍是暗暗怀有隐忧，便是三年前那三件悬而未决的大事，包括搜捕高由真形迹、探究程雪映来历，以及寻找六合神功下落等，至今仍是悬而未决，甚至可说是一点进展没有。 如今正值秋初，中原正道每半年举行一次的例行领袖大会，又于叶家庄议事大厅展开。 但见叶家大厅高耸宽阔，中央红毯铺成走道，此时走道两旁，由前至后地列下二十余雅席，每一席次坐的都是来自各州的大派掌门，每一掌门身后都还伴了几名亲信的子弟或手下。厅前一处礼台上设有主席，左右两旁又各设有三排副席，由前而后安的是叶家庄家臣、客卿及子弟。 时辰已至，叶守正站上厅前礼台，拱手四顾，向席间诸位致过意后，这便入座于厅前主位，开始了此场会议。 叶守正讲了一段开场白后，便进入了会议主轴，他向众人简要报告了叶家庄这半年来收得的几项重要消息，以及曾经执办过的几项援救任务后，就便轮下发言权，转请席间各派依序报告门下过去半年所为。 由于过去六月中原平和无波，各门各派一如以往，皆是大乱无生、大获无得的景况，因而发言顺序轮得极快，一下子厅间四十几席，已是全数报告完毕。 但见叶守正脸面严肃，似乎对这结果不甚满意，微一静默思索后，终于提手开口道：“各位英雄！叶某知道长久以来，诸位都对本庄极为尊重厚爱，对于叶某历来的请托与宣示，也都极为尽力地配合执办。关于此点，叶某极是感激。”微一顿声，又道：“不过……最近三四年来，我们有几项重要的任务，始终都是没有达成目标。我想这应不是我们努力不够，而是方向出了差错。叶某但请在座各位集思广益，想想有无改进的办法没有。” 叶守正此言一出，众人皆知其所指的正是那三件悬而未决的大事，一时间群议扰攘，讨论着该要如何答覆。 此时席中一名宽面大耳的中年汉子霍地站起，拱手便道：“叶庄主！请容在下冒昧，关于所谓没有达成目标的任务，祝某有些意见，实是不吐不快。” 叶守正见得此人是仙鹤门掌门祝忘尘，颔首和言道：“祝兄弟，您客气了，有什么意见，还请畅所欲言。” 祝忘尘于是扯开了嗓子道：“说来我们中原武林，现今潜在的忧患有二，一是北方魔教神天教，二是躲于暗处的真龙堂。所以，关于盟主下令查探这两方势力首脑一事，祝某心里可是十二万分的赞成。不过……关于另一项寻找六合神功之事……” 话至此处，祝忘尘微一顿声，眼神往四方飘了飘，又再续道：“请恕祝某直言。那六合神功百年以前，是在一个极度保密的状况下创出的，后世数代传人身份，也都是隐而不彰的。说到底这样一个低调至极的武学，究竟能够顺利传下几世，祝某实是十分怀疑，因为只要数代中任一传人遭遇上什么意外不幸，此一神功就难以复存于世。因而，祝某大胆认为，这所谓六合神功，至今早已彻底消失，叶盟主实不需再费心思、再耗人力寻找！倒不如集中力量，专注于另外两项大事。” 祝忘尘此话一出，席间众人议声又起，其中不乏颇有认同者，毕竟这一套六合神功，虽然号称足胜天地无极神功，可却连个影子都没让人见过。正道众人除了从前听那八旬老者提过一次外，根本就再也没有听闻过关于六合神功存在的事情了。要想在百年之后，寻找这样一套不知下落，甚至根本毫无线索的传说武学，真是有如大海捞针一样。就怕这套武功早在某代传人身上遗失了，那么任凭众人穷尽时力，终也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叶守正心知此事对众人来说，确有为难之处，于是前顾左右，提手又道：“既然祝兄弟有此心声，叶某也不愿等闲忽视。叶某想问，在场各位英雄当中，是否有人如同祝兄弟一般，认为寻找六合神功之事，根本不必继续？” 此话才出，席间即有一名年不满三十的男子站起，身形修长、样貌俊逸，乃是中原前十大派之一凌飞楼的年轻楼主，人称金笛玉郎的沉矜玉。 但见沉矜玉双手一拱，恭谨说道：“叶盟主，不瞒您说，沉某也是与祝掌门抱持着同样看法。众所周知，凌飞楼于天下各地设有近百分号，是以论起资讯情报，我凌飞楼不敢说是天下第一灵通，至少也是第二了。”微一顿声，又道：“早在四年以前，敝楼听说了盟主欲寻那六合神功之事，便即通令了各地分号人力，尽其所能地搜集有关此功之讯息。然而四年已过，敝楼探寻六合神功之举虽然从无懈怠，可确确实实不曾获得过什么具体线索。我想，这套神功时至今日，已是真于人间消失了。多寻……恐怕也是无益……” 沉矜玉说起了自家凌飞楼的规模时，神色言语皆略有自负之形，可在场众人皆知其所言非虚，本来凌飞楼就是以侦察、传递、贩卖江湖中各类大小消息为业的，可说是一整个中原武林的情报站，他手上的资讯若不说是第一灵通，还真不知有谁可以说上第一了。 现下竟连凌飞楼楼主也是这么说话了，席间众人不由受得影响，心中皆想：看来这六合神功，真是不需再寻了…… 此时忽地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冷冷说道：“我说，那六合神功不是找不着，而是你们这些名门大派，脑筋死、不会找！” 这一言辞不单用语嚣张，更是把在场所有人都骂进了，一时间惹得厅间众人群声鼓譟、四下顾望，要瞧瞧是哪一狂妄家伙放的话。 正道众人中，便以叶守正武功最高，因而当那男子一说完话，叶守正立时便觉察了话声来向乃是由上传下，只因传话之人刻意聚音传地，才教众人一时难以分辨发话方位。 于是叶守正站起身来，抬首挑目上看，果见前头厅堂高处，中央一个横悬着的大梁上，斜卧着一个肩宽体长的男子形影，上背半靠壁面，一手撑颔一手垂怀，两足一屈膝一伸直，嘴中还叼着根小枝，很是一副无聊的模样。 叶守正望之一惊，暗想：“此人何时竟到了上头？厅间这般多高手，方才这样议事了良久，竟无一人觉察了他的存在？便连我也没有例外！” 叶守正于是朝上头一个拱手，说道：“何方兄弟想来一同与事，尽可下来发言，何需躲于上头？” 只见梁上那男子坐将起来，捏指拿下了嘴里那小枝，说道：“谁要躲了？我只是贪图上头自在。” 那男子话才说完，向前倾躯一跃，转眼已是落身下来。但见他落势虽快，双足着地时却是一点声音也未发出，踏着地上石板象是踏上棉花一般，轻灵却又稳重。 叶守正见之，心头一阵暗赞：“好俊的身手！” 席间众人但闻梁上原来藏有一人，无不又惊又奇，待那男子落将下来时，满厅百双眼睛，睁睁地都往那人身上看去。 但见眼前之人是个二十初头的年轻男子，衣着灰衣黑裤，上衣襟处大敞、摆处不收，便这么松垂垂地挂在身上，腰下黑裤倒是紧着，贴体地显出了结实长足。发长及肩而不扎起，额面系了条暗色头带，这头带却未将发束全部固定，仍留数丛盖于带外，好似将头发整治地十分随性。 这青年的皮肤算是略黑，肩宽臂实，身材颇为挺拔，眼瞳明亮，脸容五官甚现英锐之气。但其眉间流露出一种傲视一切的神态，加上眼角斜透出两道睥睨世间的目光，教人直觉此青年定是个放浪不羁的狂人。 叶守正见得这名青年现身，面上不禁露出疑惑，但想一般中原人士无论打扮举止，向来都是中规中矩，可眼前这男子全身上下表露的随心随性特质，与正道之人全不搭合，反倒更近似魔教中人。然而魔教之人岂有可能大大方方来此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