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爱 第7章　十年之间

自打赵小航出生后，她就没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好甜，味道直接渗入了味蕾，整个嘴巴都是甜的。 拿给她的人是季楠，这个比她大四岁的‘哥哥’在县里读初中，有时候就会给她带些好吃的。现在这个尤其特别，打开包装后颜色是黑的，看起来不怎么样，没想到这么好吃。 “好吃吗？”季楠看着赵小航的吃相，这个小妹妹比他整整矮了一个头，今年才十岁，是赵叔的女儿，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跟这个小女孩有娃娃亲，将来可能就会娶她。虽然这女孩看起来土里土气，不像县里的同学那么好看，但好歹也是有约定的。 “好吃！”赵小航狠狠咬了一大口，吃完后才发现只剩下一小半儿了，她不好意思地抬头望着季楠。 “没事儿，你吃吧，我还有。”季楠大方地说，赵小航听见他这么说，就放心大胆地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这是啥啊？”整个都塞进嘴里，赵小航才想起来问。 “巧克力。”季楠回答。 “好奇怪的名字啊，季哥，你从哪里弄到的啊？”小姑娘才上小学三年级，字都没认识太多。 “县城里呗，别的地方哪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季楠懒得回答太多，不然这小丫头又没完没了的问。她最爱问的就是县城的样子，她爸爸去的时候也不爱带她，太小了，管不过来。 季楠去年从村里直接考学出去，上了县里唯一的初中，这在村里简直是天大的事情，要知道县里初中只有十里八乡学习最好的孩子才能考上，剩下的学生都是县里领导的子女，别说百里挑一，就算挑一也不为过。 季家条件不好，季楠妈为了学费犯了难，结果赵大丰满口保证，用水泥厂的资金供季楠上学。这个决定并没有遭到太大反对，就连乾叔都没说啥，因为村里出一个能考进县城的学生，拿到外面村都是炫耀的资本。 何况季楠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每次季楠妈去学校看他，都会被老师叫住，然后一通夸奖，说季楠不仅仅成绩拔尖，还喜欢帮助同学，有谁不会都可以找他辅导。季妈妈简直乐成了一朵花。 季爸早死，就在季楠六岁时，因为急性脑出血的院子里，那天季楠哭得声嘶力竭，他甚至还要去山洞找救活爸爸的药。季妈妈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伤心归伤心，日子还得过下去，但一个女人更难了。幸亏隔壁赵大丰帮衬，不然整个家就垮下去了。 这次季楠回来是学校放假，具体原因季楠也没搞清楚，学校广播只说放假五天，学生都爱放假，没人搭理到底因为什么。 往返县城的路费也是村水泥厂出的，这倒是引起了乾叔的微词，认为出学费和生活费已经够了，要是连路费都要出，不是等于替老季家养了一个孩子吗。赵大丰也不搭理他，该怎么花就怎么花。 巧克力其实就这么一块，是同学分给他的，他自己也没得吃了，先掰了一块给妈，剩下的都给了赵小航。现在，他们两个人在村小学的后院里，他特地把赵小航带到这边，是为了避开其他孩子，尤其是那个叫乾筠的，因为他爹就是乾叔，整天在他和他妈面前说村里怎么怎么给他家拿钱，否则哪有他今天的成绩。 “小航！” “糟了！”赵小航舔舔嘴边残留的巧克力，吐了吐舌头，叫她名字的人是班主任，也是她的妈妈曹桂芳。 “怎么还跑后院来了，小楠，你又给她吃什么了？”曹桂芳就知道，每次季楠回来都带些吃的，她不想惯着赵小航，万一吃习惯了，养成娇生惯养的脾气咋办，农村娃可不能变成那样。听说现在城里的独生子女都变成小皇帝小公主了。 “没，阿姨，我教她认字呢！”季楠随便编了一个理由，他知道曹桂芳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认字？”曹桂芳冷哼了一声，拽着赵小航回教室，季楠就在后面跟着也进了教室。 教室里只有十个孩子，这还是曹桂芳死拉硬拽才凑到的数，剩下稍微大一点的，都跟着大人干农活，不然就去水泥厂上班了，死活也不愿意上学。这十个孩子里面，有三个上六年级，四个上一年级，一个二年级，剩下的两个是三年级，就是赵小航和乾筠了。 参差不齐的年纪在村小学是家常便饭，曹桂芳不得不分开时间教不同的课程。季楠坐在后面，原先他的位置上，那里还有他在桌子上写得字“一定要出去”。 他从念书时就下定了这个决心，上初中不是他的最终目标，他还要上高中，还要考大学。虽然很难，但他一定要做到。走出这片农村，离开这狭小的空间，获得更广阔的天空。 “小楠，你帮我教教他们，我带不过来。”曹桂芳现在的精力全在六年级的三个孩子身上，他们明年就要参加县里初中的考试了。虽说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但这里的情况特殊，就那么一个初中，考不上就没得念了。这三个孩子里面，有两个是男孩儿，不爱学习，剩下的一个是女孩子，很想学，但天分不好，看样子也考不上。像季楠这样有天分又爱学习的，现在不好找了，她相信就算在大城市，都找不到。 “好！”季楠走过去，坐在赵小航和乾筠身前，看着他们两个手中的教科书，还是自己当年使用的那本。 “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季楠装模作样地训斥面前的两个小孩子，搞得赵小航噗嗤乐了出来。 “笑什么笑。”季楠的语气像是曹桂芳在说话，赵小航更乐了。 曹桂芳听见笑声，影响了她教孩子的思路，回头瞪了一眼，季楠他们就不敢乐了。 季楠开始好好教的时候发现，赵小航和乾筠两人居然记忆力非常好，还经常比着背诵课文，一篇两三百字的课文，通读一遍就能记住。 季楠后来才发现，原来两人只有一本语文书，不得不抢着用，谁要是慢了谁就没得用，这样造就两人惊人的比较。 季楠加快速度教，两人就都能学会，结果一堂课的时间，教了三课时的内容。他觉得可能连曹桂芳都不知道这俩有这样的技能，反观那三个六年级的学生，吭哧瘪度半天记不住一个生字。季楠心想，还不如别浪费资源，撵回家算了。 放学后，季楠跟着曹桂芳到水泥厂，赵小航一路上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手，好像生怕他走丢了一样。 水泥厂在半山腰上，赵叔现在是水泥厂厂长，乾叔则管着销售方面的事情，尤其是出面跑人事走关系，都由他一手操办。两个人合作干得不错，把村里的生活也拉上一个台阶，但私下里，两人都互相有所埋怨。季楠早就能看出这些事情，但表面上他啥也不说，该叫赵叔叫赵叔，该叫乾叔叫乾叔。 听说水泥厂现在已经有五十几人在忙活了，乾叔一直在跟季楠说，上完初中就别念了，赶快回来到水泥厂干活，也好给自己的家里赚钱，帮衬一把。每次乾叔说完，季楠都会难过好久，连自己的妈知道了之后，都觉得乾叔说的有道理，而且自己念书给水泥厂添了麻烦，是该回来报答。 只有赵叔反对这样做，自古全村从来没出过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曹老师是从外村来的，如果自己可以考上高中，甚至能上大学，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你不用管，尽管好好学习，你能念到博士，你赵叔照样出钱！”刚一进水泥厂没一会儿，赵叔就当着乾叔的面儿，说了这番话。私下里，他经常跟季楠说，但这回估计是不想再听乾叔絮叨，就直接表明态度了。 嗯！季楠当然明白赵叔的意思，狠狠地点了一下头。他的成绩在县初中一直前三，考上省城的高中应该没问题，上了省重点，大学也就是眼前的事情。算一算，现在初二，还有四年，熬过四年上了大学就好了。 乾叔刚才站在面前的时候，一看就是想说这个事情，要按照他的想法，季楠现在就应该退学。现在赵大丰一下子把他的话噎回去，搞得他不得不顺着说。毕竟季楠还是个孩子，不能太过分。 水泥厂内一般来说不让小孩子进，但季楠和赵小航经常出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季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等赵大丰忙完，一起回家做一顿好的。前一阵子刚杀了一头猪，剩下的猪肉都腌制成了腊肉，今天正好可以炒炒做了。 村里是大前年通的电，城里人都在使用电器，但整个村里只有老乾家有一台电视，据说他还想从县城搬一台冰箱回来，最后因为太麻烦作罢。与他相比，赵大丰家还是那个样子，除了添置了赵小航用的东西外，其余和十年前没啥区别。 村里人都不太看得上老乾，觉得这人有俩钱儿就嘚瑟，但又嫉妒他可以通过水泥厂赚到钱。现在水泥厂的改制问题又抬上了桌面，归谁不归谁，村里人怎么分，都是一笔糊涂账。 许支书早就退休了，搬到县城里去安家，当年的说法是他的女儿在县城里工作，老了需要人照顾，村里人都信以为真，以为他是去找女儿帮衬了。 等到赵大丰他们都走了，老乾看看天色尚早，就一个人安排好其他工作，上了通往县城的车站。以前每个星期才一辆车，后来收粮食的人多了，就该成两趟，再后来变成每天上下午两趟车，给村民们的交通改善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