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线的木头人 第5章　礼物

入秋已经很久了，可天气仿佛刚接到讯息一般，才开始变凉。风萧萧的吹着，催促着夏的同时也加快了秋的脚步。 晚上，佑翔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批改试卷。早上因为有个女生明目张胆的叫他冰山老师，他一气之下就来了个随堂考试，害的学生们叫苦不迭不说，还连累自己要留校加班。这到底是在惩罚谁啊？他心里想着，手上不停的划着钩钩叉叉。 尹茜穿着睡衣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自从上星期和佑翔一起去扫墓之后，他们仿佛又失去了联系，没再通过电话。后天就是她生日了，不知道佑翔还记不记得，想到这儿，尹茜轻轻闭上眼睛，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尹老师，下班之后有空吗？” “诶？有空啊姜老师有事吗？” “那个，能陪我去买东西吗？”佑翔有点不好意思，“有个朋友生日。” “哈没问题。”瑞妍痛快的答应了。 佑翔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中午接到莱西餐厅打来的电话，问他之前预定的位子是否取消，自从尹茜走后，每年快到她生日时佑翔都会提前预定好位子，他总是贪心的想，也许她会想他，然后跑回来一起庆祝。可是，过去的那两年到后来都被迫取消了，今年是第三年，他突然很想和尹茜一起过。 “熙辰，跟我出去打球吧。”欧阳拿着篮球，不怕死的从后面拍了下正看书的熙辰。 “……” “在看什么？”欧阳好奇的绕到前座，“《韩语基础》？！”他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小子，你不会是？” “是什么？” “哈哈没什么。”欧阳立刻转换话题，“我以为你近视了，不然怎么总戴眼镜。” 校庆日结束之后，熙辰就开始戴眼镜了，暗茶色的镜框，镜腿和镜框的交接处同鼻托一样都是亮蓝色。他记得第一天戴的时候，欧阳呆呆的盯了他半天，然后说了句很欠揍的话：“小子，你长大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一小白领呢不过是脱了校服之后。” 熙辰又看了会书，然后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老师，放学后给我买好吃的吧。 一直到快上课了他才收到回复：对不起啊熙辰，老师也想给你买好吃的，可是今天已经和别人有约了，明天再补给你好吗？ 熙辰看过短信后没有再回，低下头继续看书。 “姜老师，可以走了吗？”瑞妍收拾好东西，看着还坐在座位上发呆的姜佑翔，“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走吧。” “想好买什么了吗？” “还没有。”佑翔路过水吧买了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递给瑞妍，“尹老师有什么好提议？” “那位朋友对您很重要吗？” “嗯。” “是女孩子吧？” “是。” “在韩国，如果一个男孩子想绑住女孩子的话，那么最好的礼物就是脚链了。”瑞妍喝了口奶茶，甜甜的味道很好，“姜老师想绑住她吗？” “不知道。” “诶？”瑞妍惊讶的看着姜佑翔，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哀伤，也许是错觉吧。 饰品店里，店员卖力的向他们推销各种新款饰品。瑞妍帮他选了一条手链：两条银色的链子缠绕在一起，链边坠着几片黄色的叶子。 “就它吧。”佑翔拿出皮夹准备付账。 “不再看看吗？我是打算给您做参考的。” “不用了，我觉得它挺好。” “是吗？”瑞妍把链子拿在手里又仔细看了看，“和我在首尔见到的很像。” “什么？” “没什么。我帮了您这么大的忙，等会儿姜老师要请我吃饭啊！” “好啊，没问题。”佑翔将交款条递给店员，收起包好的链子，“想吃什么？” “想吃炸酱面还有糖醋肉。” “尹老师可真会吃啊！”佑翔笑着说，“栗川的韩国料理店可不多，不过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咱们走吧。” “好” 今天这班公交车人出奇的少，熙辰坐在靠前的位子上听着音乐。放学时洛毓枫来找他，说今天不能送他回去了，看样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说完就神色匆忙的走了。 红灯，车子缓缓的停下来。忽然，他看到了从前面人行横道处走过的尹瑞妍，还有与她并肩而行的高大男人姜佑翔，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那一瞬间，熙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车子重新发动。 回家 回到家里，熙辰把包扔在一旁，整个人仰躺在床上，半小时之后门铃响了，他极不情愿的起来打开门，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怯怯的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你找谁？” “我……我是送外卖的。”小男孩仰起头看着他说，“爸爸说这家的哥哥一连叫了7天外卖。” “店里没人了吗？！”他疑惑的打量眼前的小男孩。 “妈妈病了，爸爸要照顾妈妈，表姐一个人看店都忙不过来了，所以我就来了。”男孩把食物从盒子里拿出来，是朝鲜冷面和炒鱿鱼。 “嗯，给你钱，和你爸爸说，明天我会到店里去吃，不用送了。” “好，哥哥再见。” “再见。” 熙辰把食物放在餐桌上，看了它们好一会才开始吃。冷面他还可以接受，但炒鱿鱼却死活吃不下去，因为他从小就不吃辣，这鱿鱼是用韩国辣酱炒的，只吃了一口就辣的他喝了好几杯水。他实在搞不懂，看上去那么瘦弱的一个女生是怎么吃下这么辣的食物的？！熙辰看着剩下的食物摇了摇头，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泡面。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请我吃这么好吃的炸酱面。” “都说不要说‘您’了！这是在中国，同辈之间不需要什么敬语。” “好，知道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学校见吧。” “我送你吧。” “不用了，从这往前走就是公车站，很近的，不用麻烦姜老师了。” “那好吧，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好。”瑞妍笑着冲佑翔挥手，然后转身朝车站走去。 在快到公车站时，她听到身后有辆车一直按喇叭，于是好奇的回过头，发现竟然是洛毓枫的车。 “这么晚了要去哪？”毓枫停下车，“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坐公车就好。” “还是上来吧，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很不安全。”毓枫下车帮她打开车门，“来。” “好吧。”瑞妍见不好推迟，只好同意了。 “尹老师以前是读哪所大学的？” “我吗？是梨花女子大学。” “那你认识戚学儿吗？” “戚学儿。”瑞妍想了想，“好像不认识，怎么了？” “她是我朋友，是和尹老师念同所大学的。” “是吗？！还真是巧啊！”瑞妍笑着说。 “不过她只读了两年就转到美国读服装设计去了。” “是不是上次和您一起来参观学校的那位小姐？” “尹老师见到过？”洛毓枫吃惊的问，“上次好像只有姜老师留下来接待我们吧？” “哦，我是听我们班上的男生提起的，听说长得很漂亮呢！” “尹老师的钢琴弹的那么好，还真叫人意外啊！”洛毓枫说话时，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瑞妍。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就恢复一贯的微笑脸庞。 “哪里，您太过奖了。” “上学时也弹琴吗？这么棒的琴声一定参加过不少演出吧？” “没有，我上学时很少弹。”瑞妍收敛了笑容，转头看向车窗外。 毓枫见她刻意不提以前的事，也就没再问什么，只是专心的开车。 “到了，尹老师自己上去可以吗？” “嗯，今天谢谢洛校长了，您快回去吧。”她站在车外向车内的洛毓枫鞠躬致谢，标准的韩国礼节。 “能够载美丽的尹老师，我感到很荣幸。” “诶？！” 看着洛毓枫的车缓缓离去，尹瑞妍觉得他好像认识自己…… 尹茜刚接起佑翔的电话门铃就响了，她没听清佑翔说了什么，只是含糊的嗯啊了两声就赶忙挂断电话去开门了，门刚一打开，学儿就倒在她身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空酒瓶。 “怎么喝了这么多？！”尹茜一手扶着学儿，一手把门关上，“我扶你回房间。” “我不要！”还没走两步学儿就瘫倒在地上，顺势也把尹茜带倒了，“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尹茜扶起戚学儿，她看到学儿的脸上满是泪水，妆早就花了，“谁不要你了？” “毓枫，毓枫他不要我了。”学儿说到毓枫两个字的时候又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爱上别人了。” “不会的，他不是你未婚夫吗？这里边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好好谈谈……” “别说啦！他不要我了，说什么他也不要我了。”学儿抱住尹茜，在她肩膀上呜咽着，“他不是我未婚夫，从来都不是……不是……” 尹茜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看她稍微好点了才把她扶进房间。 安顿好了戚学儿，尹茜斜靠在沙发上给佑翔打电话。 “喂，是我啊！刚才有点事，你之前说要去哪？” “……” “好，明天见。” 电话那头的佑翔拿着已经忙音的听筒，他觉得他认识的尹茜好像又回来了。 交往 进入11月了，天气已能明显的感到凉意，叶边开始渐渐变成明黄色，日光幻化成淡橘的轨迹蔓延至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喂，听说了吗？！”欧阳一进教室就对熙辰说，“三班的化学老师和咱们班主任在交往呢！” “谁说的？！”熙辰看着他，镜片后的俊眸中泛着一阵寒光。 “不是我说的！”欧阳连忙解释，“三班的人都这么说，他们昨天还看见两个人一块逛街了。” “无聊。” “你要去哪？” “打球，别跟来。”熙辰拿着篮球出去了。在路过教职员办公室时，正好看见拿着教案从里面走出来的尹瑞妍。 “熙辰啊！去打球吗？一会放学老师给你买好吃的吧，昨天真不好意思。” “不必了。”熙辰没有看她，“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老师再见。” 瑞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很奇怪，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生疏起来了？ 篮球一下一下的砸在篮筐上，熙辰用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喘气，汗水将白衬衣粘在背脊上，风吹过时带来阵阵凉意，瘦肖的脸庞显得格外俊秀。 “熙辰。” 熙辰抬起头，看到远远走来三个女生。 “和我交往怎么样？”站在中间的女生大声说。 “走开。”熙辰记得她好像是三班的。 “你就这么讨厌我？！” “听好了，我从不跟和我不相配的人交往！记住了？！”熙辰站在离女生不到10公分的距离上，眼神冷冷的注视着她。女生没说话，但从她有些发白的脸孔和满眼的泪水就知道她气得不轻。她就是高二三班的梁依依，是三班公认的班花，也是上次情书事件的女主角。 “算了，走吧。”站在旁边的两个女生劝着她，“熙辰是什么人，还是别惹他了。”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梁依依不屑的说。 “姜老师今天有约会吗？” “嗯，和一个朋友约好了。” “是那个女孩子吧？” “对，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尹老师啊！”他整理了下衣服笑着说，“我这身还不错吧？” “很好，难得见到冰山老师穿得这么好看呢！”瑞妍看着穿着黑色长版卫衣的姜佑翔故意挖苦道。 “我一向穿得很好看，尹老师不知道吗？！” “是吗？！” 说完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洛校长，今天能送我回去吗？” “可以，不过一会要和校长谈点事才能走，你先在车里等我一下。” “没问题。”熙辰坐在洛毓枫的银色法拉利里听着音乐。 大概过了将近30分钟，他才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小舅舅，我再不来我就饿死了。”熙辰抱怨道。 “有点事急着确定，耽误了些时间。”毓枫发动车子，“说吧，想吃什么？” “请我吃烤肉吧，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韩式料理。”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韩国菜了？”他将车驶出校园，“我怎么不知道。” “……”熙辰没有回答。 洛毓枫侧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熙辰：“怎么，有心事？” “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 “我饿了。”熙辰看着窗外，耳机里的音乐吵的他心烦，可始终都没摘下来。突然，他看到路边一家餐厅里坐着姜佑翔，宽大的玻璃窗映出他和另一个女孩的身影。熙辰迅速扯下耳机对洛毓枫说，“快停车！” “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问，在这等我。”他打开车门冲进餐厅。 当看到怒气冲冲的站在自己面前的熙辰时，姜佑翔显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也包括坐在他对面的尹茜，更是一头雾水。 “姜老师，您太让我失望了！” “熙辰？你怎么在这？” “如果你要对别人好，拜托你专心一点！不要抓着这个还顾着那个。”熙辰说这话时扫了眼尹茜，那种轻蔑和不屑的眼神让她感到了明显的敌意。” “你小子究竟想说什么？！” “说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我的话就到这了，该怎么做您自己好好想想吧。”他冷着脸盯着佑翔，后者的脸色绝不会比他好看到哪去。 熙辰侧目看到外面正欲走进来的洛毓枫，还没等佑翔说话他就率先走出了餐厅。 “怎么了？” “没什么。” 洛毓枫看了眼玻璃窗内一脸怒气的姜佑翔和坐在他对面的尹茜，又看了眼面容冷峻的熙辰，心中升起一团疑惑。他很少看到熙辰真正发脾气，就连面对外公的冷淡和家人的嘲讽他也只是选择沉默。今天这样的举动让他大感意外。 “去吃饭吧。”毓枫带着熙辰上车。 “小舅舅，你说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和自己不相配的人呢？” “无论是喜欢还是爱，都是没有理由的。”毓枫把车停在一家韩式料理店门口，“到了，进去吧。” “哥哥，你来啦！”一个小男孩快步跑过来，他就是昨天去熙辰家送外卖的小孩。 “嗯，给我们来点烤五花肉，再来两份味增汤。” “好啊”小男孩高兴的跑开了，不一会一个年轻的女子就端着熙辰点的食物走了过来。 “请慢用。”女子轻声说。 “谢谢。”熙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要是人手不够我来帮忙可以吗？” 年轻女子一愣，坐在他对面的洛毓枫也同时愣住了，女子看了看熙辰说：“你还是学生吧？很缺钱吗？” “是啊！很缺钱。” “表姐，就让哥哥来帮忙吧，妈妈病了，爸爸基本上都在照顾妈妈，店里只有你自己怎么行呢”小男孩忽然跑到熙辰身边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熙辰拍着他的头问。 “我叫小华。哥哥你呢？” “叫我辰哥哥就好。” “那好吧，以后你放了学就来店里帮忙吧，我们晚上10点钟关门，你如果想早走的话也可以，每小时按5元计算，你看行吗？”年轻女子说。 “成交”熙辰爽快的回答。 “熙辰，你……”洛毓枫想问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熙辰看着洛毓枫笑了笑，没解释什么，只是埋头吃饭。 毓枫精致的脸庞怔了几秒钟，但很快笑容便浮上嘴角，他知道，熙辰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打算，他从来不曾让他担心。 尹茜回到家时学儿还没有回来，她从包里拿出佑翔送她的礼物，一条银色的手链坠着几片淡黄的叶子，这是她这三年来过的最难忘的生日，只是后来出现的那个叫熙辰的男孩似乎和佑翔之间有什么误会，他看她的眼神让人觉得冷，彻骨的寒冷。 在接近凌晨的时候洛毓枫才把车开进家里的车库，他知道学儿一直在他家等他，所以拖到现在才回来。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学儿打的，短信也是，他都没回，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三年前学儿的爸爸住院了，医生发了病危通知单，那时他也在医院，当时学儿哭着求他做她的男朋友，为的是能让她爸爸走的安心，他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没想到她父亲的病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只在医院住了不到半个月就出院了，可他们的关系却已“昭告天下”，毓枫想要解释清楚却被学儿拦下了，她说想等父亲病情稳定了再和家里人说，可事情一拖就拖了三年，直到前阵子学儿父亲问起两人的婚事，毓枫才觉得不得不说清楚了。事实上毓枫一直把学儿当成妹妹看待，他习惯了宠她、保护她，但他清楚，那并不是爱。 “分手”那天，学儿哭着问他：你喜欢过我吗？毓枫精致的五官显出从未有过的悲伤，他缓慢且真切的对她说：我喜欢你，但是对妹妹的那种，你能明白吗？他记得当时学儿哭喊着说不明白，甚至跪下求他不要离开她。这样的戚学儿让他好心痛也好感动。但感动不是感情，心痛也不能成为相爱的理由，更何况他的心中早已住着另一个她，那个五年前就走进他心里的人。 洛毓枫坐在车里，借着车内的音乐，他沉沉的睡去，睡梦中他似乎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首尔大学的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