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计千里世无双 第13章

“解语姐姐你让开，你让我进去！” “瑟瑟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能进去！” “你哥哥有很重要的人要招待，你先回去，待会儿……” “我不我不我就不！二哥，二哥——” 莫瑟瑟的声音遥遥传来，隔着一个偌大的花园依旧清澈可闻，莫潇潇抬手按了按眉心，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瞥向对面，无奈的笑笑。 “丞相哥哥，叫她进来吧，瑟瑟又不是外人。”柔软的声音带着一丝似醒未醒的迷蒙，在水榭里淡淡铺出，湖面一荡，似乎是那声音荡起的涟漪。 莫潇潇点点头，淡淡的道，“解语让她进来吧。” 声音很轻，隔着花园飘去，亦是清晰入耳，似在咫尺之前。 莫瑟瑟拨开解语因为怔愣而没能及时移开的手，径直朝内院走来。 “哥哥，我想知道为什么！”水榭外边，那小女孩儿一身素白罗裙，人在四丈外，声音却被风送来过来，不难听出那短短几个字里的火药味。 莫潇潇哑然失笑，眸光如水流过那抹飞步而来的白影，看了许久便冲她招招手道，“先过来，四丫头。” 莫瑟瑟一眼便看见倚栏而坐的二哥，可这二哥，明明知道她要说什么的，却故意转移话题，一赌气，瑟瑟转过脸不去看他，这一转头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极其华贵的女子，七岁的瑟瑟只能用一个华贵来形容她。 锦程国的锦缎天下闻名，而这女子身上的衣裙取料乃是锦程国最华美的缎——清逸无暇，无论头饰，首饰甚至于发上的丝带都是最名贵的。莫瑟瑟眉头不自然的皱起，这女子撑不起这一身行头。 小巧的眉眼，小巧的口鼻，小巧的脸蛋，小巧的身躯，她通身上下不折不扣的是那四个字，小巧玲珑。她美得很淡，所谓淡便是你见过她无数次却始终记不得她样貌的那种美，瑟瑟并不知道如何来形容那一种美，只是心里暗暗的与那“丑八怪”比较了一番，然后她又皱起了眉头，那的确是一个旷古烁今的丑八怪。 “你就是瑟瑟？”那女子眉眼弯弯似乎笑了，斑斓的衣装里她的笑容淹没了。而瑟瑟却蓦然一震，那声音是何等的婉转刻骨！在这之前瑟瑟并不知道勾人是个什么样的词语，可听到那声音的那一刻她脑海之中蓦地闪过这么一个词语，皱着眉头她点头，“我是莫瑟瑟，不知姑娘是？” 莫潇潇一直定定的看着莫瑟瑟，待她说出那一番话时他刚喝入口中的那一口茶便喷了出来，捂着嘴使劲咳嗽几声，一双澄亮如星的眼睛却弯弯的露在手掌外。 小瑟瑟眼中闪过一丝恼羞，暗中恨了莫潇潇一眼，只等那华服女子答完话便可以向哥他问个明白，那件事情压在她心里弄得她很是气闷，她必须问个明白！ “我？”知音愕然的转头看向莫潇潇，刚好他一口水呛了出来，见他掩嘴偷笑的样子她心头一动，所有的不悦统统化为嘴角的浅笑。“我是女皇的小女儿。” “啊，你就是那个……那个知音公主？”莫瑟瑟眼睛蓦然瞪大，使命将蛮不讲理，心狠手辣这些个贬义词压入腹中，看着面前的华服女子吞吞吐吐的问，话毕又看了看一边哥哥似乎在确认。 莫潇潇半眨着眼睛睐了莫瑟瑟一眼，没有说话。 知音抿唇一笑，她不明莫潇潇眨眼的用意，也知道那样俏皮而亲昵的小动作是他逗妹妹用的，可是心底里她却暗自当成是为了自己，很认真的点点头，冲那小女孩儿道，“我就是女皇最疼爱的小女儿知音。” 她的话中带着几分较真，几分挑衅，素小见惯场面世俗的瑟瑟自然知道这句话里的骄奢。眼光一转，她瞥见二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哂笑，她嘟囔着嘴道，“哥哥，难怪你要赶走我的嫂子，原来你是金屋藏娇了呀？” “……” “……” 硬生生的承受着对面人利剑一样的目光，莫二公子揉了揉眉毛，虚掩着脸望向莫瑟瑟，一脸的挫败。 莫瑟瑟故作不知，提着裙摆走到知音公主身边，挨着她坐下，一脸无邪的望着她道，“公主姐姐，你千万不要理哥哥，嫂子那么好的人就被他气走了，你是公主，你帮我劝劝他好不？” “瑟瑟，这种话可不许瞎说，你二哥明明没成家，何来的嫂子？” 莫瑟瑟拈着裙角的手指忽而一颤，面前的这个女子分明在笑，可那双秀气的眼睛里却是冷得怕人。 这一招看来凑效，暗自向栏杆的方向靠了靠她决定再接再励。小手不停的挥着，她瞪着一双水眸很认真的看着知音道：“瑟瑟不敢撒谎，前两天哥哥确实带回一个像天仙子一样漂亮的姐姐，可是……” 嚓一声，三人都是一怔。莫瑟瑟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是知音掌心的杯盏摩擦作响，而她的手已经抖得不成形。瑟瑟见好就收，蹑手蹑脚的退到栏杆边，为了保险死赖硬赖的钻进莫潇潇的怀里。 “莫瑟瑟你是存心来拆台的吧？”清灵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自头顶传来，瑟瑟抬头，二哥那张脸赫然映入眸中，那么近，又那么远，淡然的仿如天边云雾。皱了皱鼻子，瑟瑟用眼神说道，“我只是来问你为什么霏夕姐姐走了？” “丞相哥哥若真是心有所念，音儿，音儿……”知音颤颤说出那违心之言，话到一半，心中那怨怒委屈之气让她几乎窒息，使劲咬住下唇，只有那种疼痛的感觉才让她保持最后一份笑容。 瑟瑟的那一句话无疑是致命的，美若天仙也就罢了竟是他的心上人么！？那她算什么，她不惜与母皇决裂来维护他又算怎么回事？ 莫潇潇自然能感觉到知音公主心下的那股岔气。知音善妒成性，一次一名外来使者参拜她时，使者无意之中赞了一句公主的婢女真是秀色可人，当时知音并未如何，可使者走后那婢女却被刺花了脸。 莫潇潇心里打了个突，搂了搂怀里的瑟瑟，脸上笑意不减道：“殿下踏入无邪苑起微臣便知道殿下此行的来意。”莫潇潇松开搂着瑟瑟的手，自栏杆上站起来，顿了一顿他道，“女皇众子女中独九殿下您最得圣心，朝阳城早有传言，锦程国未来女帝非您莫属，莫潇潇之性闲淡无拘，身在朝心却在野，要我辅政已是心疲之至，何敢伴君？” “何敢伴君，哼哼哼，好一个何敢伴君哪？”知音反复着喃喃着这几个字，冷笑几声眼光也随着那笑容变冷。面前幽幽碧水，水天之间那抹浅绿身影如九天之竹，悠然独立，清绝高逸。可她的心却在那瞬间跌落谷底。果然，她从来都入不了他的眼。 瑟瑟感觉到拉着她的大手掠过一阵凉寒，猛然一震，抬起头来，头一次在那张恬淡的脸上看见了较真，然而她却不明所以。 莫潇潇眸光倏然一敛，心里有一丝讥诮之情，可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淡得如山间白雾。若有若无的点点头他道，“小子有心如何，公主有心又如何，这只不过是女皇陛下以我们为子设的一局棋，稍不留意，万劫不复的不止是我……” 握杯的手一颤，茶水溅落在衣袖上，知音顾不得沾湿的衣襟，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的少年。 原来他早就看出这是一个局，只是，终究还是母皇棋差一招，因为她不知道她的女儿早已心偏向了他。 音儿的心意，丞相哥哥可理会得？她终究不会这样问，她是锦程国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储君，她生命里有太多的光环庇护，那不允许她压低了自己。皇家有一种骄傲叫身份，她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 “殿下此行的目的，微臣已略知一二，烦请殿下回宫转达陛下，莫潇潇不敢妄自尊大，皇亲国戚更是无缘高攀。” 瑟瑟几乎要喝起彩来，可惜那柔媚入骨的声音及时的时的插了进来，“二公子，这就是你给本宫的回答？” 知音站起身来，扬起头以那样踞傲的姿态说出那一句话，声音依然，措辞却已经有了变化，她不傻，自然不会自取其辱。 莫潇潇回望着她，在他静谧的眸光里一切都变得清淡，嘴角轻轻勾起，他道，“小子本尘埃，何敢攀金枝。” 仿佛利剑穿肠，疼得知音瞳孔一缩。她扶着石桌身子依旧颤颤微微。 那泰然自若的笑，那云淡风轻的语，那若无其事的神…… 她感觉脑海猛然有什么东西闪过，然后是大片的空白。胸膛的痛楚让她一阵烦闷，拂袖，乒乒啪啪的一阵脆响，杯盏的碎屑散落一地，发了疯一般她大吼，“借口，统统都是借口，不爱就是不爱！” 以莫潇潇的功力他完完全全可以在杯盏落地的那一刻化去她袖风的力道保住茶具，然而他却只是稍稍的移了一步。这样简单无奇的一步让茶杯的碎屑在他脚外三尺的地方形成一条直线，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杯屑隔绝于外。 瑟瑟知音都是一愣，却见他浅笑如画，“微臣以为这才是女皇最愿看到的结果。” 知音颓然坐倒石凳上，看着满地的碎屑凄然一笑，不可置否，这的确是母皇的本意，却非她所愿。 “丞相大人果然深得圣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知音公主已经走出水榭，短短的几步路她却似乎走了一明明那样短却又那么长，走到她心都碎掉。她多么希望身后那人可以开口挽留，终于他开了口，却不是挽留，他道，“殿下好走，解语送客。” 是了，是客，终其一生，她都只是一个客。纵然她可以得到整个国家的权柄，在他心里她还是一个客。 “哥哥，你为何又想通了？”瑟瑟拉了拉莫潇潇的衣襟不解的问道。 莫潇潇淡淡一笑，低头爱怜的揉着瑟瑟的头道，“这都是些很复杂的东西，瑟瑟不要懂，不要问，更不要想！” “复杂的东西就是不好的么？”瑟瑟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一蹙，抬起头看着那一脸淡笑的少年，捏着他衣襟的手蓦地一紧问道。 眼波流转，莫潇潇似乎冥思了一阵，“可以这么说。” 瑟瑟会意的点点头，总算笑了起来。莫潇潇亦是一笑，这丫头总算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了！ 可是下一刻她那一番话却让他瞠目结舌，他万万想不到，他那个仅仅只有七岁的四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女皇陛下本不想把公主嫁与你，而你也不想娶公主，女皇曾圣驾亲临，后金口赐婚，都不过投石问路。然后二哥哥你就来了一招仙人指路，指的是知音公主，路却是朝女皇陛下开的，你要告诉她，你并不想娶公主，也无心于山河。” 久久不见哥哥说话，瑟瑟忍不住再次仰头，那一张如玉清俊的脸蛋上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瞬间定格的浅笑。哥哥这样惊愕的神情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伸出双手搂了搂他的腰她皱着鼻子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别这样破云公子，你妹妹记性好也不是坏事，这些都是解语姐姐跟我说的，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女皇陛下明明什么也没带，姐姐说她投了什么石头，唉……莫名其妙……” 莫瑟瑟一脸费解的表情却让莫潇潇心下一松，看着她那摇头晃脑的表情他忍不住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捏着她的鼻梁道，“能让莫逆侯府的四小姐纠结成这样，这的确是莫名其妙。”这样说着他情不自禁笑了，只为心中的那一丝纯粹。 他可以复杂，锦程国都可以复杂，整个天下都可以复杂，独独他的瑟瑟不可以。 “嗯，对了，二哥，现在到正题了，你为什么要赶走霏夕姐姐，你不喜欢她么？” “啊——”莫潇潇张了张口，只是转眼间，那饶有兴趣的表情变成了尴尬，这小丫头脑瓜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怎么转的这么快？ “嗯？”瑟瑟偏了偏头，很认真的瞪着眼睛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喜欢她？” “呃……”莫潇潇不留痕迹的将脸移向一边，看着那湖心的褶皱淡淡一笑，那是莫潇潇惯有的笑容，无论是词穷还是语塞，他都习惯那样浅浅一笑。 瑟瑟眼珠一转，这神色等同于默认么，呵呵，哥哥是默认了？那太好了，她本以为这世间在没有一个女子能配得上她哥哥，还好天公有眼，让云霏夕这么个国色天姿的主儿来了，这，真是，圆满啊！这么想着，莫瑟瑟不由心情大好，捏起莫潇潇的脸颊道，“哈哈，莫家二公子总算不用孤苦一生了！” “……”莫潇潇顿时石化，敛眸，暗叹一口气，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可是，他的心里却澄净如明湖，瑟瑟呀瑟瑟，很多事情都不如你想的那般简单，你心目中的那个二嫂，呵呵，是个与哥哥一样复杂的人物，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