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计千里世无双 第28章

独厚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若安国刑台司对轩辕府一事做了定案。 惨案的起因是，轩辕缪晟为人太过固执，曾与山匪有过摩擦。山匪报复，故而引发了轩辕的血案。 由于凶手是盘踞于赫兰尼、若安国、乌其纳西三部交界的大远山，有着易守难攻的地势，且山匪多数是乌其纳西的野人，这一案算是无从着手。 死者已矣，抚恤生者，这是自古以来为权者的手腕。 轩辕缪晟一生战功卓绝，轩辕府驻守镜西王城以来，民泰国安，治安良好，所以轩辕府的遗孤轩辕昭烈自然成了安天呈慰藉良心的唯一人选。他破例将原来的总帅营的一半兵力组成烈火营，封轩辕昭烈为少帅，至于原来的骁尘营依旧由凤逸清尘统领，此外总帅营的另外一半兵力也并入骁尘营，凤逸清尘正式接掌总帅一职。 圣旨一经下达，整个镜西王城一片哗然。 前一天还是疑凶的凤逸清尘竟然连升两级，不仅原先的虎狼之兵没有被削，反倒又添了总帅营的一半兵力。而轩辕昭烈更是以九岁之年担起了少帅一职，成为了继凤逸清尘以后又一个少年神话。 只不过这个少帅让很多人都不以为然。 然而哗然归哗然，对于皇命普通老百姓没有资格说长道短，只是在心里对这个皇室的威信度又打了一个折扣。 一夜之间，月岚圜里桃花已经落尽，嫩生生的桃叶装点着干瘪的枝桠。桃林里的石桌旁清尘一脸冷漠的坐着，眼睛微微眯起，流转的眸光里说不出的锋利逼人。 安天呈究竟在玩什么花样，还是那个人在背后操控，抑或是…… “公子，大门上的匾额已经拆下了，管家问公子有什么指示，是否要亲自题字？” 桃林外寒潭的声音遥遥飘来，声音不大却能隔着很远清晰传来。清尘懒懒的挥挥手，有些心不在焉的道，“不必了，叫管家自己看着办就好。” “知道了。”寒潭应声却并未离去，似乎还有话要说，指示碍于清尘的心事并没开口。 清尘眉头一蹙，淡淡的瞥了林外的紫衣少女道，“还有事？” “轩辕昭烈在外面求见，公子要见他么？” “叫他进来吧，以后他去任何地方都随他。” “是。” 不消片刻，轩辕昭烈便出现在清尘面前，几日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后院初遇时那个惊悸惶恐的小孩儿，无论是眼神还是气质都不是一个七岁孩儿能有的。 青绿中但见他黑衣如墨，依稀间竟有轩辕缪晟的影子。 清尘微微一怔，自摇椅上坐直身子。 苦难和仇恨可以毁掉一个家，但有时候它们也未尝不是成就一个人的最直接最快捷的方式！ 想当初，自己也不是在沙海里匍匐了几天几夜才死里逃生，最后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只是他的代价却也不轻，他丢掉了他这一生最最珍惜的东西。 “公子。” 轩辕昭烈面无表情的看着摇椅上的白衣少年。 这个人，好看得过分。 他长在繁华的帝都，又是一国总帅的独子，见过的人何止泛泛？ 可是这个人却不同于先前所有人。 明明知道他就是仇人，他明明就在面前，那么近那么真实。可是待到要下杀招的时候他却是那么挣扎，这样的挣扎并不是武功上的差距，只是莫名的竟会生出一种怜惜之感，仿佛是要犯一桩天理不容的大罪，他真的怀疑哪天他有能力取他性命的时候他会不会下不去手？ “来了？坐。” 清尘扫了一眼一旁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轩辕昭烈也不推辞，径直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上。 三月明媚的阳光里，一白一黑的两个少年相对而坐。 白衣淡漠清冷，黑衣沉着稳重。于是时间就在两人相顾无言中渐渐流走。 这样的画面很像是一对兄弟在享受阳光的俯照，像是春日里哥俩相约一起喝早茶，不言语只是因为默契的不想打破这一份安宁。 可是现实与想象总是隔着距离。 他是他的仇人。 那么他呢，在他眼里他也不过是个陌路人吧，即便有着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经历和个性。 “你来见我有事吗，还是你怕我跑了，要时时来看着我？” 清尘眼睫微掀，黑亮的眸子直直的看向轩辕昭烈。语气像三月的天气，懒散却让人说不出的舒服。话毕端起桌上的白玉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 轩辕昭烈毫不躲闪的回视他，眼里是一种说不上憎恨也说不上厌恶的情绪。仿佛只是在思考他的话，良久才见他启唇。“公子这样的人物若是想避开，便是轩辕昭烈夜不寐、日不休也未必能作用，轩辕昭烈虽然愚笨却还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虽然没能将话尽数猜中，却也是八九不离十。清尘摇摇头，似乎很有兴致的打量起轩辕昭烈来。“呵呵，你这小孩真是有趣，怎样，你的烈火营好玩么？” “公子以为呢？”于这样不答的反问清尘向来无甚好感，对此全然当做没听见，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里的白玉杯。 轩辕昭烈的目光追逐着玉杯，最后情不自禁的落在那只手上。 那是一双何其漂亮的手呵！ 指节修长，骨肉分明，白晰细腻竟丝毫不亚于他手中的玉杯。 可是，这双手却沾了多少血债呃！ “能问个问题么，这对我很重要。” 第一次没有称呼的直叙其词，惊讶之下抬眸望向那稚气未脱的脸，几天的相处，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就连圣旨降下的那一刻他也只不过是眉头蹙紧。一向冷漠，让他以为他已经变成木偶娃娃了。可此时此刻，不知是阳光渲染还是如何，他脸上竟有几分暖意。 清尘淡淡一笑，点头道，“但说无妨。” “轩辕家的血案……真的是你指使的么？”踟躇的话语在心里盘亘了千回，待真正说出那一刻依然心下彷徨，怕答案太过失望，毕竟不久以前这个人是父亲心里的爱将，而自己也一直以他为榜样。 “轩辕昭烈呀轩辕昭烈，要哥哥我怎么说你好呢？”清尘冷俏一笑，手里的玉杯也在那一刻停止转动。 高华而秀丽的容颜如镌刻在苍山雪玉上的无上珍宝，可那唇畔的笑容却那样嘲弄，仿佛听到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轩辕昭烈脸颊红一阵紫一阵，最后变成毫无血色的惨白，使劲咬咬唇他再次开口，一字一顿，“那么，真是你？” “哈哈哈哈，轩辕昭烈，你你这个样子你爹爹在泉下有知可要死不瞑目了！”清尘自摇椅上立起身来，居高临下的逼视着面前黑衣明眸的小少年。 风吹起落花，拂过他雪一般的衣袂，那是一种冰冷的气息，薄凉凛冽，似剑胜剑。 轩辕昭烈的最后一丝希冀在那摄人的气势中归于凄凉，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来，就这那惨白的阳光留给身后人一个苍凉的背影。 “我懂了，我懂了。折雪公子，从此刻起你要小心了。” 清尘没有答话，手指微微颤抖，手中玉杯险些跌落。 他方才，竟是要相信他么？ 可笑世人迂腐，这小孩儿却有一双通透的眼睛。 只是，这样的信任他不能受，也受不起。 凄然一笑，他道，“我且拭目以待。” 轩辕昭烈终究没有回头，于是他看不见那白衣人眼底刹那的氤氲，虽然只是刹那，却足以惊鸿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