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浮生 第45章　毒酒

受礼时，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跪成一地山呼万岁的臣子们，远远看向周边的侍卫，又瞧了瞧远处衣着驳杂的歌姬舞女们，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就在今晚，一切将会被揭开，一切也都会结束。 皇帝宣布寿宴开始后，现场立即变的人声鼎沸起来，无数祝贺的声音齐齐响起，礼品流水般的奉上，待重臣们逐一跪拜过太后贺喜后，歌舞助兴终于开始。 众目睽睽之中，广场中间的舞台上骤然亮起数十盏彩灯，数十名年轻美貌的舞女身着彩衣，手持灯盏，拧腰转身，摆出了婀娜的舞蹈姿势。 音乐声响起，伴随着古朴悠长的琴声，舞台中间缓缓飘起一阵白色的雾气，如天地初开，宇宙洪荒中一派朦朦胧胧，雾气翻卷而升，冉冉淹没了舞女们的身体，远远望去，只隐隐绰绰可见舞女们身姿摇曳，如影如幻，半淹在蒸腾如云的白色雾气中，好似天宫开门，仙子们降临人世，飘渺若仙。 音乐缓慢悠扬，笛声婉转掠过耳际，白色的雾气一层层的漾开，宛若春风吹过春雾茫茫的湖面，一派涟漪漾动中，有绿衣女子云髻高耸、玉面皎皎，朦胧中脚踏莲花迤逦而来。 曲调随着仙子的脚步声一步步变的欢快起来，舞台上柔风轻吹，飘带飞扬，花瓣四散，女子青葱玉手缓缓划过雾气，凭空托起一面玉盘，盘中玲珑珍宝瞬间四散辉光，她自清辉中徐徐中露出真容，五官清丽婉约恍若仙子临尘，同时一种馥郁的香气冉冉传遍四周。 “好香”瑞王吸了吸鼻子，眼眸中隐隐闪现惊讶之色，这香气虽然馥郁却很清雅，仙子的扮相虽然美丽至极却很出尘，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花蝶这一出舞蹈名曰神女拜寿，这一开始便已非凡，牢牢吸引了包括太后和皇帝在内的人的目光，四下里赞叹之声连起，如此匠心独运，从舞台置景到人物动作编排，服装，音乐的搭配，无一不是美轮美奂，花蝶此人，心思玲珑技巧，真不愧为京城第一花魁。 观众们几乎全部都被美景美人迷倒，个个痴迷着眼睛看着台上的女子，唯有瑞王，表面上看似感兴趣的盯着舞台，实际上眼光却犀利的转向皇帝身边，暗中给数位护卫施了眼色。正是这种时刻容易被宵小钻空子。谁都可以放松警惕观赏美人，他们绝不可以。 今夜他早已布好落网，里应外合，就等着对手自己钻进来了。 此时京城郊外，一处僻静的弯道边，有数骑人马正静静的立着。 “公子，为何不走了？”走在前面的钱武锋回头看了看光辉耀红了天宇的皇城方向，而后转身问向身边的男子，目光中隐隐有心事重重。 “我为何要走！”公孙伊泽抬起头上，双眸在黑夜里亮如寒星，迸出霜刃片片，直直射向他：“阿锋，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骗我吗？” “公子”钱武锋大吃一惊，握着缰绳的手缓缓开始抖动，额上很快就冷汗淋淋，对上公孙伊泽凌厉的目光，他最终深吸一口气，低垂双眸，嗫喏着道：“公子你，你已经知道了？” 声音软弱低沉，似乎有一种大事已去的无力之感。 “我为何不知？”公孙伊泽的话语铿锵有力，在寂静的夜空里夹带着浓浓的怒气和敌意“阿锋，你我早已相识多年，在你眼中，我是那般容易糊弄的人吗？” “公子，请公子恕罪，阿锋也是为了公子着想！”钱武锋垂眸苦笑，立即翻身下马跪了下去，雪衣飘然落上染尘，长发委地，话语中虽然有被发现的慌乱，却也有一份自信的热切； “公子，你不可以再错下去了，天下大乱与你我并没有好处，却会害死千千万万的人。公子，你有没有想过，到那个时候，会有无数个家庭破裂，无数的孩子走上凄惨的道路悲痛一生，仰或是步上你我的后尘。公子，我们这一生已经够痛苦了，可他们是无辜的，你为何就不能放了他们、也放了自己呢？” “阿锋你——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最亲近的人，我一直以为，只有你才了解我，了解我的痛，我的执着！结果——阿锋，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很愚蠢，很好欺骗，很好利用？””公孙伊泽的怒意中有着痛心疾首的质问，语意悲怆，听上去苍凉心伤。 “不，公子，阿锋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你没有想，可你却那样做了！”公孙伊泽看向地上的男子，这个他认识了十几年的白衣少年，深邃的眼眸中有杀意汹涌而起，又被记忆堪堪绊住，他看着钱武锋，眸色明灭，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大声，很疯狂，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很狰狞，甚至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阿锋，你知道不知道，当我发现连你也开始骗我时，我第一个想法是什么？”他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边笑边道：“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果然阿锋已经背叛我了。原来我早就觉的你会背叛我，还一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你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你说，我们这么多年生死与共的交情，是不是就是一场笑话？” “公子”钱武锋咬紧了嘴唇，眼眸惊异悲伤，齿尖慢慢弥漫起一股血腥的味道。 “阿锋，我原谅你所做的一切，我什么都原谅你”公孙伊泽哈哈的笑着，下马拉起了钱武锋，眼眸中的凶狠却让对方起身时僵直了身体。 “哈哈哈，阿锋，你知道吗？我暗中改变了所有的计划，你们都不知道的计划，过了今晚，那个人很快就会死，过了今晚，瑞王就会被投进牢狱，大信的朝堂会彻底混乱，邓璐璐，那个贱人也不会走再活在世上……因为你背叛我，老天注定不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阿锋，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很可笑，你的软弱怜悯之心很可怜……” “哈哈哈……”他疯了似的继续笑着“我曾经差点就对她动了怜惜之心，幸好我及时发现了，她居然想骗我我，想在你的帮助下骗我，哼！就凭她，就凭你——” 公孙伊泽一把拉过钱武锋，大手铁钳一般钳住了钱武锋的脖颈，话音一转怒目圆睁“阿锋，为何连你也要背叛我，你居然联合那个女人一起背叛我？难道路上遇上几个难民，捡一个孩子，就能推翻你我那么些年的目标和计划吗？你什么时候变的比女人还要心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公子”钱武锋闻言震惊之余憋的满脸通红，痛苦的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你居然骗我，你该死，你真的该死，枉费我当初豁出性命救你，枉费我这么多年暗中相助，为你与那老家伙苦苦周旋，你简直就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狗，不，你连狗都不如”公孙伊泽愤怒的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周围的侍卫们闻言无一不噤若寒蝉，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你去死吧，去死，你们统统都去死”公孙伊泽的怒火已经燃到顶尖，他甩手将钱武锋抛了出去，顺势拍了几掌，宏大杀意即刻绽放。 他怒火正盛，这几掌全都用了十成的力量，除了拍向钱武锋，也拍向几个侍卫。 淬不及防，几个侍卫闷声一哼，来不及反应就倒了下去，钱武锋直挺挺的落在石板路上，摔的胸口卡擦一声，大口的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他挣扎着欲起身，却被公孙伊泽不屑的目光制止。 “阿锋，看在你前十几年一直都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公子饶了你”公孙伊泽嗓音冷酷、缓缓的、不带一丝表情的道“你先留在这里吧，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从今夜起，你的死活再与我无关，明日京城将起风云，有热闹好戏可看，本公子今夜还不想离开。” 他轻蔑的瞥了他一眼，纵马往京城而去。 “公子”钱武锋心脉受损，他张了张口，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无奈的看着公孙伊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民女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谢娘娘的嘉奖，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城内，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花蝶身着舞裙，在一片赞叹声中，婷婷袅袅上前接受奖赏，跪下接过盛满珠宝的托盘后，她凤眼一挑，目光落在皇帝身边，潋滟双眸中突然露出一抹惊慌。 “皇上”她咬了咬牙，猛然惊叫道：“皇上，那酒您不能喝。” 正欲饮酒的皇帝闻言手一抖，透明的琉璃杯盏中葡萄美酒微微荡漾，散发出醉人的芬芳。 “哦，为何不能喝，你给朕说说？”皇帝眉头一皱，不悦的放下酒杯，冷冷问道。 瑞王裴昌海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异色，脑中疑虑重重，花蝶突然来这一招，似乎与他暗中得到的消息不符。 难道事情有了变化？ “民女斗胆，谢陛下不追究这惊扰之罪”花蝶恭恭敬敬的叩首谢罪，随后道：“民女方才抬头间，见这酒水在杯中闪烁，映着边上的烛火，竟然于红艳之中隐隐闪现碧色，又隔着这么远都能闻见芳香的酒气，所以断定这酒水中被加了东西，若民女猜的没错的话，加的是南疆奇毒“醉里香。”